第188章 吾道何孤?(八)

屠一刀最后也没解释她当年为何会替男帝挡箭。

在处理完太清池畔的男尸后,系统只给了她们一顿饭的休息时间,又动动手指,将神域扩大到整个皇宫。

男帝被杀的消息也在她们处理男尸的时候,传遍整个皇宫。皇宫因此纷乱不止,直到神域笼罩的瞬间,归于静谧。

姚嘉声带人堵在贵妃曲泉澄的宫中,又托玉嬷嬷告知姜嬴她的位置,姜嬴带人赶到时,她们正在用膳。

唇枪舌剑没有出现,冷脸冷眼也没有出现,正相反,整个用膳氛围,非常地和睦。

作为宫室的主人,看到姗姗来迟的神秘来客后,甚至十分“热情”地吩咐宫女为她们续上了几道菜。

“热情”是姚嘉声的评价,对比的是曲泉澄从前在宫中的为人处世。

曲泉澄不好相处,是上至皇后,下至宫人,所有人一致的评价。

有些人的不好相处,是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才能总结出来的判断;而有些人的不好相处,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会武断地根据第一印象作出结论。

曲泉澄属于两者之间。

在姜嬴落座,与她交谈几句后,姜嬴便明白人们为何对她有这个评价了。

她面无表情的模样,介于笑与非笑之间,同人说话时,耳朵对着人,眼睛却不看人,只直勾勾地盯着某处,但说话者又确实知道她在听着,很难明确这个人对于旁人,是尊重还是不尊重,是瞧得起还是瞧不起。

就像现在,她直勾勾盯着桌上那道绿色的菜心,在姜嬴说完后的沉默中,提起一个新的话题:“刚刚神使未来之前,人皇陛下还说,她以为我对男帝情根深种,会为了牠要死要活。”

“情根深种”出现的频率有些多了。

李梦渔拿着筷子一顿,吐槽道。但不管曲泉澄是不是对苟名情根深种,她宫里的菜都很好吃,就连一道看上去普通的绿叶菜,味道都和她们宫人吃的天壤之别。管她们什么情啊爱啊,我吃!我吃吃吃吃吃吃!

她吃着,忽听曲泉澄念起一首诗,“十三战澜江,退成王守玉璋,英雄名初扬。十四察冷暖,恤下士共战袍,将士呼贤王......”

这诗李梦渔熟,到这的头一次摆烂,她说“这古代的生活太苦了,什么男啊还需要她亲自攻略,不干了不干了”时,卖沟沟就给她念了这首诗,写的是男帝曾经的功绩。

男帝十三岁时,畜朝造反的男异姓王成王带兵一路南下,即将打过澜江攻入玉璋。当时的男暴君病急乱投医,强召苟名一家替牠守城。于澜江旁,十三岁的苟名借着澜江水势以少胜多,将成王打得落花流水,让牠从此伤了元气,一蹶不振。而后在平乱中,苟名也是体恤下士,据说拥有超强的记忆力,能够精准地记住每一个将士的名字、姓名、家事,总是能在将士们最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

总而言之,是个极好的少男天才,和被姜嬴杀死的男暴君有着天壤之别,甚至好像完全不同的两人。

但实际上,从前众人传说中的苟名,和现在已死的苟名,就是不同的人,甚至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曲泉澄继续说道:“十三战澜江,退成王守玉璋的从来都不是苟名,不知神使是否清楚,苟名还有一个孪生姐妹。”

姜嬴点头应道:“有所耳闻。你的意思是,那个十三岁在澜江旁,以一千八百战力,击退三万敌军的少年天才,其实是邵逸王。”

这可跟原著中的情节大相径庭。原著中的这位邵逸长公主,性情温和,足不出户,但又极为宠爱女儿,所以养出了安阳郡主无法无天的性子,每次出场,都是在为闯祸的安阳郡主擦屁股。

要姜嬴说,原著中的邵逸长公主,和澜江边一战成名的少年天才,看上去也不像同一个人。

姜嬴自己不是少年天才,年少成名,但年少扬名的天才她见得多了,她姐有两个,她妈算一个,她姑姨勉强也能算上,家人性格各异,处事方式总有不同。但是,她试想,如果是自己闯祸,家里长辈的解决方式......大概都不会是邵逸王这种,找男帝苟名求情。

但又因为是虜作者写的书,所以一切都有可能。

曲泉澄很聪明,她没有表现出对姜嬴话中最后三个字的疑惑,甚至没有任何疑问,从善如流地改正道:“邵逸王与苟名是孪生姐弟,十三四岁时,是邵逸王在身材上更强壮。邵逸王喜动喜战,那些年的战斗,都是邵逸王征战沙场。而苟名,牠则负责穿着裙装,在帐中绣花,扮成牠的姐姐。”

最后她感叹,“姐弟情深!军营中有不少人这么感叹。谁想到,有人卑鄙如此,早早地,便想着抢夺功绩。”

姚嘉声眯着眼,抓住叙述与实际情况的矛盾处,“不对啊,你说她们是姐弟,但是邵逸王,不是苟名的妹妹吗?”

“哦。”曲泉澄将筷子随意一放,咬着牙回答她,“从前是姐弟。是苟名的娘,当年生她们的时候,觉得苟名独男金贵,让产婆,把兄妹说成姐弟,希望苟名从小就能多一个人呵护牠。后来她死了,便在死前告诉了两人真相。”

李梦渔放下筷子,不是因为吃饱,而是觉得恶心。

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坏了众人吃饭的兴致,她们集体放下碗筷,静默着观赏桌上菜色许久,方才让曲泉澄接着往下说,“那诗句中的‘十四岁’,又是苟名偷了谁的?”

曲泉澄久久未言,久到众人恍然大悟:除了眼前这人,还能有谁?

作为一个超忆症患者,曲泉澄从未担心过会想不起某件事。她与所有人都不同,她的大脑在接收与存储记忆的过程中,忘掉了加权赋值这一重要过程,于是所有记忆都同等重要,又都同等不重要。

“我以前是成王的幕僚。澜江一战,成王气数已尽,一蹶不振,勉强撑过冬日。当年也是在这样一个时节,牠彻底兵败,我被俘,所以就有了苟名的那句诗。”

记得所有士兵名姓的是她,记得所有将士背景的也是她。记住这些对她来讲并非难事,就连现在,她都能一字不差地回忆起来。一如回忆当年月色溶溶,成王兵溃之夜,有少年将军踏马而来,踩碎一地篝火,银甲红枪,寒风瑟瑟,枪鸣铮铮。她不光记得那夜的画面,还记得红枪滴着血的枪尖,刺在喉前的森森冷气。

十四岁的天才少年坐在马上,同汗血宝马一道,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曲泉澄,就你啊?”

曲泉澄记得那马富有灵性地打了个响鼻,和它的主人一起,用动作、神情和语气表达,“你,就这?”

于是另一个领域的十七岁天才少年感受到污辱,转身投入她兄弟麾下。

当时的她们都太年轻,被相争的意气冲昏头脑,谁都没有看清埋在最底下的矛盾和危机。

“哎!”李梦渔叹了口气,她已经气饱了,“你们以前是真的难。不过现在好了,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苦已尽,但甘何时能来,以怎样的方式来,还需要她们努力。

仇恨是一个很强的驱动力,她作用于姚嘉声,也作用于曲泉澄。

姚嘉声率先起身:“玉嬷嬷,派人换下屠一刀,让她先休整一下,随后同我出宫去见厉家姐妹。”

曲泉澄端坐在侧,“我不光只记男兵的信息,京中有不少贵女,亦可为我们所用,我去联系。至于邵逸王?”

姚嘉声应下:“我会修书一封,向她阐明玉璋城中的情况。”

曲泉澄松了口气。

——

宫门落钥前,姚嘉声将厉家姐妹带进了宫。

姐姐侠刀厉崇江,妹妹邪刃厉崇渊,并着厉崇渊的女儿厉威娘,以及她们在家中的心腹一道。

同时带来的,还有宫外的消息。

情况并非一片大好。

暮鼓敲完四百下时,她们聚到男帝的议政殿,但宫外的夜色并未安静下来。

姚嘉声在议政殿当中批奏折的桌后落座,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笔墨纸砚,摸上了玉质印章。沁凉之气触上她的皮肤,手感比她平日里摩挲的棋子更好,她一触即分,回味着手上残余的触感,那是权力的芬芳,吩咐玉嬷嬷带着几个宫女给姜嬴等人赐座。

后世史书记载,庆朝末年初春二月,拉开全女修仙记事的第一场会议于中陆媓朝玉璋城皇宫议政殿旧址召开。聚谈者不过十人之数,却皆是人中龙凤。从暮色低垂到翌日日出东方。她们的每一句话,都如同神兵,一刀一剑,为后世女子劈开一片艳阳天。

“宫门之外,男官们已在那等一天,就连暮鼓敲响,也无人挪步回家。”

以致让她们进宫时颇费一些手段。姚嘉声拂去额头薄汗,想,幸好有神使仙童相助,让男人靠近皇宫即死,不然她们要想毫发无损地进宫,还得多费些口舌。

正因如此,她想得愈加深远。她们现在可以不惧男俞黜族的威胁,是因为有神使仙童的帮助,但若是有一天,神使仙童离开了,她们又该如何?

不止此远虑让她头疼,当前的近忧也不让她省心。

宫门外站着的活着的官员,和躺着的死了的男尸。这群男官的尿性,姚嘉声很清楚。虽然牠们平时总喜欢把天下百姓挂在口中,但真遇上什么事,最先舍弃底层男平民的,也是牠们。她还记得刚才入宫时,往男尸堆处的匆匆一瞥。尸堆中穿着平民衣物的男人尸体,不在少数。

幸好天气仍旧寒凉,只是堆一晚上,想来男尸暂时不会发臭。若是有什么东西可以迅速将这些男尸吞噬就好了,姚嘉声想,这样她也不用派出大把的人去处理尸体。如今天地之间,百废待兴,一切都是需要用到人的地方,她还不想把一众可塑之才全部派去处理男尸。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尚还活着的男官员。

“更让我担心的是,聚在宫门口的男官员,宫外城内的男巡防兵,城外驻扎的男兵,还有远在边疆驻守的男戍兵。”

神使未降临前,她只觉理所当然,今日细思,方觉恐极,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们已被团团包围,深陷泥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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