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深冬，一场零星的小雪过后，天气愈发酷寒。呵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久久不散。屋檐下挂上了细长的冰棱，在灰白的天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侯府各院对炭火的需求陡然增加，杂役院也忙碌起来，除了日常的劈柴洒扫，往各院运送份例炭火也成了重要差事。

牛若黎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踩着咯吱作响的薄雪，跟着管事前往库房领炭。她心里惦记着姐姐牛小兰，绣房活计精细，久坐不动，最是怕冷，可别冻着了。

这古代的贼老天，冬天没有暖气，没有羽绒服，寒意仿佛能渗进骨头缝里。若非她穿越而来时，身上那件看似普通实则内里加绒的现代棉夹克贴身穿着，在这四处漏风的杂役院，只怕早就病倒了。可

这秘密，她连姐姐也不敢透露半分。库房前的空地上已经排起了小队，各院的丫鬟婆子们揣着手，跺着脚，眼巴巴等着领取这过冬的必需之物。空气中弥漫着炭粉和寒意混合的味道，吸进鼻腔都带着一股干冷的刺痛。

发放炭火的是个姓钱的中年管事，瘦长脸，耷拉着眼皮，手里拿着本册子，慢条斯理地勾画着，对下人们的焦急视若无睹。他身边跟着两个小厮，负责从库房里搬出不同等级的炭筐。

轮到林浅月院的份例时，钱管事撩起眼皮，扫了一眼负责领取的丫鬟(是院里一个叫秋纹的二等丫鬟)，又瞥了一眼跟在后面准备扛活的牛若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时，林曦云身边的大丫鬟春桃扭着腰肢走了过来，像是偶然路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钱管事听见:“钱管事忙着呢?我们二小姐昨儿还念叨，说今年这银霜炭烧着就是暖和，烟气也小，到底是上等货色。

钱管事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春桃姑娘说的是，二小姐金尊玉贵，自然要用最好的。”他说话间，眼神意有所指地扫向林浅月院的那份炭。

牛若黎心里一凛。只见那小厮搬过来的炭筐里，装的明显是次一等的、甚至有些潮湿的黑炭，块头小，杂质多，有些还带着未干透的水汽，这要是烧起来，光是烟就能把人呛个半死，热力还不足。

秋纹也看出了不对劲，眉头微蹙，刚要开口，钱管事却抢先一步，把册子往她面前一递，指着上面“林浅月院，上等炭十斤”的字样，皮笑肉不笑地说:“ 秋纹姑娘，签收一下吧。库房记录可写得明明白白，是上等炭。”

他这是要明目张胆地以次充好，还要逼着她们签字画押，坐实了领到的是好炭!若以后追究起来，就是林浅月院自己没保管好，或者下人偷换了的罪过!

秋纹气得脸发白，嘴唇哆嗦着，却不敢直接顶撞管事。

牛若黎瞬间明白了。这是林曦云授意的刁难，克扣炭火是小，想找茬生事是真!这字绝不能签!

直接揭穿?钱管事和春桃沆瀣一气，她一个人微言轻的小丫鬟，只会被反咬一口，说不定还会连累姐姐。

电光火石间牛若黎心一横，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憨傻懵懂的表情。她猛地往前凑了一步，几乎把脑袋扎进那炭筐里，然后抬起脸，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大嗓门，带着浓浓的疑惑和委屈嚷嚷起来:

“哎呀!钱管事大叔!这炭...这炭不对吧? !”她指着筐里那些黑黢黢、湿漉漉的炭块，声音洪亮，‘“这咋黑黢黢、湿漉漉的?瞅着还没俺们杂役院劈的干柴棍子好哩!这玩意儿能点着吗?点着了不得满屋子是烟，呛死个人呐?”

她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指沾了点炭末，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嫌弃地皱紧眉头:“嚯!还有股霉味儿!钱大叔，您是不是太忙给拿错筐啦?这要是给主子们送去，点不着火还熏坏了主子，回头张嬷嬤非剥了俺的皮不可!俺可不敢要这个!”

她这通嚷嚷，嗓门又大，表情又夸张，

顿时把周围其他等着领炭的下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众人看着筐里那明显劣质的炭火，又看看一脸“憨直”、急得快要跳

脚的牛若黎，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钱管事没料到这看起来闷头闷脑的小丫头会来这么一出，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尤其是在春桃面前，更是下不来台。他想呵斥，可牛若黎句句在理(虽然是装傻充愣的理)，又摆出一副“我是为你着想、怕你发错货担责任”的架势。

春桃也皱起了眉头，厌恶地瞪了牛若黎一眼，觉得这蠢货真是碍事，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明着帮腔。

“你...你胡咧咧什么!”钱管事气得指着牛若黎，“库房发放自有规矩!这就是你们院份例的炭!”

“规矩俺不懂!”牛若黎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根筋地认死理，“俺就认得干柴

好烧，湿柴冒烟!这炭湿成这样，肯定不

行!大叔您行行好，再给瞅瞅，肯定有拿错的!俺就要干爽的，能点着的!不然俺没法交差啊!”她说着，还可怜巴巴地看向周围其他人，仿佛在寻求支持。

周围看热闹的下人里，也有不少受过克扣的，此刻见有人出头，虽不敢明说，但那眼神里的意味，让钱管事如芒在背。

钱管事骑虎难下，眼看事情要闹大，真追究起来，他这以次充好的勾当也站不住脚。他狠狠剜了牛若黎一眼，心里骂了句蠢笨如猪的死丫头”，只得烦躁地挥挥手，对身后小厮骂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去换一筐!净耽误工夫!”

小厮忙不迭地跑回去，重新搬来一筐虽然不算顶好，但至少干燥够份量的普通炭火。

牛若黎立刻扑上去，像捡了宝似的，用手摸了摸，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对着钱管事连连鞠躬，声音洪亮:“谢谢钱大叔!谢谢大叔!您真是大好人!这下好了，主子们能暖和了!俺也能跟嬤嬤交差了!”

她这前倨后恭的

傻样”，更是坐实了她

就是个不懂看人脸色、只认死理的憨货形象。钱管事和春桃都觉得跟这种蠢人生气都掉价，厌恶地摆摆手，让她赶紧滚。

牛若黎这才“欢天喜地”地扛起那筐沉甸甸的炭火，脚步稳健地跟着松了口气的秋纹往林浅月院子走去。转身的刹那，她脸上那夸张的傻笑瞬间收敛，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秋纹低声对她说“刚才...多谢你了 。”她虽觉得这头有点傻气，但刚才若不是她这么一闹，这亏是吃定了。

牛若黎憨憨一笑:“秋纹姐姐说啥呢，俺就是怕挨骂。”绝口不提自己的机敏。

顺利将炭火送到姐姐院里，牛小兰正好在廊下，见妹妹扛着炭来，忙上前帮忙，低声道:“怎么是你送来?没事吧?”

“没事儿，

’牛若黎咧嘴一笑，露出两颗

小虎牙，“好着呢，炭是干的，能烧暖。”她飞快地扫了一眼院内，压低声音，“姐，天冷，你自己多顾着点，别省炭。

牛小兰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我省得，你快回去吧，小心张嬷嬤找你麻烦。

牛若黎没多停留，放下炭便告辞了。回去的路上，遇到盯着她的张嬤嬤，牛若秘立刻又换上那副有点木讷的老实相，汇报了一句“炭送完了”，张嬷嬷见她没出岔子，也懒得多问，哼了一声走了。

深冬的寒风吹在脸上，牛若黎却觉得心里有团小火苗。经此一事，她这“力大无脑”、

“憨直认死理”的人设，在那

些管事和有心人眼里，算是彻底立住了。

她自是知道一个傻乎乎、只知道干活、偶尔还会因为“蠢”而坏事的丫头，总比一个精明外露、懂得争取利益的丫头，要安全得多。

回到杂役院分配给她那片区域的柴堆旁，牛若黎拿起那柄沉重的斧头。冰冷的木柄入手，让她打了个激灵。她需要靠这重复的、耗费体力的劳动来让自己冷静，也顺便...整理一下思绪和她的“家底”

“嘿!她吐气开声，斧头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劈开一块粗大的木头。木屑飞

溅，发出清脆的裂响。周围的杂役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只当是这憨丫头又在闷头干

活。

趁着劈柴的节奏，牛若黎的心神沉入体内。在她意识的深处，一个极其微弱、边缘甚至带着破碎虚影的界面悄然浮现。

这是她穿越时伴随而来的

“系

统”，可惜似乎受损严重，大部分功能都已灰暗无法调用，只剩下一个大约十立方米的存储空间还能勉强使用。

界面闪烁不定，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但还是清晰看清里面的物品。

她的意识如同无形的手，在这个静止的空间里“翻看”着。里面杂七杂八堆着不少东西，都是她当初以为是去野外露营而准备的，没想到成了她在异世界的保命资本。

压缩饼干，还剩三整箱，每箱差不多够吃半个月，这是最实在的储备粮，高热量，耐储存。

巧克力市面上各种口味的都买了，有5大箱子，关键时刻快速补充体力用。

维生素片和奶粉，各10大瓶，在这个缺乏新鲜蔬菜水果的冬天尤为重要，补充营养。

还剩下的几大包真空包装的牛肉，猪肉，鸡肉干和果干，糕点，定制的大桶水矿泉水桶装，桶装的米，面粉，炒饭，炒面，馒头，肉包子，桶装水都用来应急，平时她不拿出来，速食都消耗的还剩了一大半，主要我还在长身体，要多吃点，这以后出府要去补充回来，不然一点安全感没有。

几十大袋盐和超大装两瓶食用油，还有基础调味品大礼包，在杂役院吃得寡淡时偶尔偷偷加点。不过都所剩不多，省吃俭用还能用个几个月。

急救包里面有碘伏、纱布、绷带、止痛药、抗生素，这数量极少，堪称救命药、创可贴等。还有一大堆要医术开的平时消炎药板蓝根发烧药等，还记得之前就有一个小丫鬟因为发烧差点过去，这药得保存好。

多功能军刀，防风打火机，还有一个备用火石。强光手电筒和头灯，不过电池电有限，先放着。

一小卷伞绳和一卷防水布，网上买的求生大礼包，把几套汉服冬衣，几双棉

鞋，胶鞋，往放了放，那件穿在里面的现代棉夹克和换洗的速干内衣这些可是保暖防潮的关键。

一本《穿越者发家致富实用技能精选(图文版)》:这是她花钱请人整理的电子资料打印版，厚厚一大本，涵盖了从土法酿酒、制糖、造纸、烧玻璃、到简易水利、基础机械、常见疾病防治、中草药识别、甚至包括一些在这个时代可能超前的管理理念和营销手段。堪称百科全书，但需要机会和实力才能施展。

几根金条和一小袋碎银、铜钱:来自现代社会的“ 启动资金”，但在没有自保能力前，形同虚设，拿出来就是催命符。

还有一小包用防水袋精心包裹的种子:里面有土豆、玉米、番茄、辣椒等高产或这个时代没有的作物种子。

这是改变农业的利器，但如何解释

来源?如何在别人的土地，上种植?都是难题。

清点着这些物资，牛若黎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焦虑。东西是有，可怎么用?在这个等级森严、对女性极度不友好的时代，一个身份低微的丫鬟，想要做点什么都难如登天。

学医?她有兴趣，急救包和技能书里也有些医学知识。但正经学医，尤其是女子，几乎不可能。

最多只能像现在这样，懂点皮毛，偷偷自救或帮帮姐姐，想靠这个出头，不被当成妖孽或觊觎秘方害死才怪。

种田2她有高产种子和现代农业知识。可土地是贵族地主的，她一个丫鬟连自由身都没有，去哪里种?就算侥幸种出来，功劳是谁的?很可能被轻易夺走，甚至因“妖术”获罪。土豆玉米这些东西一旦拿出来，没有合适的身份和背景，就是怀璧其罪。

利用技能书里的其他技术?酿酒、制糖、玻璃...每一样都可能带来巨大财富，但每一样都需要本钱、人手、场地，以及最重要的一一庇护。一个毫无根基的丫鬟搞这些，死得会比谁都快。

“说到底，还是需要钱，需要地位，需要自由身。”牛若黎一边机械地劈着柴，一边在心里叹息。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空间里那黄澄澄的金条，最终还是默默移开。不行，现在绝对不能动。侯府水深，外面世道也乱，

一个力氣大点的丫鬟突然拿出金条，无异于小儿持金过闹市。

她的意识最后停留在那本厚厚的《穿越者发家致富实用技能精选》上。书里包罗万象，但选择哪一条路作为起点，至关重要。必须低调，必须符合身份，必须能慢慢积累小额资本，还不能引起太大注意。

“哎，不想了不想了!”牛若黎甩甩头，把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这天气冷的，要不是有那件棉夹克，她真撑不住。

想到等会儿干完活，能溜回自己那隐秘的角落，就是杂役院一个堆放破烂杂物、少有人去的角落，还有一个狗洞，被她悄悄收拾了一下，从空间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或者肉干偷偷吃掉，再喝点温水，就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了。

至于姐姐那里，她暂时只能偶尔偷

偷塞点不起眼的维生素片磨成的粉混在水

里给她，更多却不敢了，空间里面衣服和食物更是绝不能送，风险太大。

“砰!”又是一斧头，木柴应声而裂。牛若黎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雪花又开始零星飘落，沾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又是一年了，也不知道爸妈在那边过的好不好。”她低声自语，声音淹没在劈柴声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粗布外衣，感受着内里棉夹克传来的暖意，再次挥动斧头，朝着那仿佛永远劈不完的柴堆奋力砍

这候府暗流依旧汹涌，但至少此刻，她为自己和这个原主的姐姐，又赢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只要活下去，也许就会再回到自己的世界。而那个被她和秋纹签字确认收到的、记录在册的“上等炭”，将来或许，还能有点别的用处?谁说得准呢。

当前最实际的计划，还是先靠着空间里剩余的食物和物资，确保自己和姐姐能在这个冬天活下去，活得好一点。

然后，在日复一日的“憨傻”伪装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等待，寻找那微乎其微的、能够悄无声息地改变命运的机会。

那本技能书，或许总有一天会派上大用场，但绝不是现在。现在，她只是一个力气大了点、脑子似乎不太灵光的杂役丫鬟牛若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