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古代侯府丫鬟生存记18

腊月廿五,四小姐林暖月出嫁前一日。

天光未亮,寒气像是浸透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下来,呵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须臾便消散在带着碎雪粒子的北风里。宁远侯府大门外,此刻却灯火通明,人声马嘶,与这黎明前的酷寒形成鲜明对比。

一长溜披红挂彩的嫁妆车驾依次排开,车夫们裹着厚厚的棉袄,不停跺着脚,脸上带着既兴奋又瑟缩的神情。那贴着大红“囍”字的箱笼,此刻表面也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在灯笼映照下,反射着冰冷而喜庆的光。

牛若黎裹了裹身上略显单薄的棉衣,站在一群搬运杂役中间,听着管家林福扯着嗓子指挥,将最后一批需要随行、较为轻便但也更显贵重的嫁妆箱(多是绫罗绸缎、首饰匣子、摆设玩物)小心搬上指定的车辆。她力气大,这种需要稳当又费力的活,自然又被点了名。

忙活了一阵,天际才微微泛起鱼肚白。林福挥挥手,示意众人可以暂时在角门旁背风处歇息片刻,等待吉时发嫁妆。几乎是立刻,这群在寒风中冻了许久的杂役便呼啦啦涌向那处,挤作一团,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暖意。

牛若黎也跟着挪过去,搓着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这鬼天气,真是要命。她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偷偷从空间摸块姜糖含在嘴里驱寒,就听见一阵刻意拔高的、带着尖锐刻薄意味的嗓音响起:

“挤什么挤!没规没矩的东西!”

只见张嬷嬷揣着手,身上裹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藏青色棉斗篷,臃肿的身躯几乎堵住了小半个风口。她身后跟着一个粗使婆子,那婆子手里拎着个小得可怜的破旧竹筐,里面堆着小半筐黑乎乎、夹杂着冰碴、一看就潮湿不堪的劣质炭块。

“喏!”张嬷嬷用下巴点了点那筐炭,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尤其在不经意扫过牛若黎时,更是带上了几分毫不掩饰的恶意,“府里炭火紧张,就匀出这些给你们驱驱寒!都给我省着点用!想暖和?就赶紧利索地把活儿干完!要是谁偷奸耍滑,磨磨蹭蹭耽误了吉时,别说炭火,这月的月钱都别想拿全乎!”

她这话一出,杂役堆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和低低的抽气声。这么点湿炭,二十多号人,别说取暖,连点个火盆都够呛!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牛若黎心里冷笑一声。来了。小禾前几日的提醒果然应验。这张嬷嬷,因为之前浆洗房和后来几次小摩擦没能从她这儿讨到便宜,反而吃了点暗亏,这是瞅准机会公报私仇来了。克扣炭火中饱私囊是其一,想借此逼她服软或者让她在寒冷和劳累中出错,恐怕才是主要目的。

“张嬷嬷,这…这也太少了点吧?兄弟们天没亮就起来忙活,这风跟刀子似的…”一个平日里还算敢说话的年轻杂役柱子,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张嬷嬷三角眼一瞪,手里的鸡毛掸子虚虚指向柱子:“怎么?嫌少?嫌少你别用啊!府里养着你们是干活的,不是来享福当大爷的!再啰嗦,连这点都没有!”

柱子被她噎得脸通红,悻悻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

牛若黎搓着手,目光扫过那筐可怜的湿炭,又看了看周围冻得嘴唇发紫、敢怒不敢言的同伴,最后视线落在那一个个贴着大红“囍”字、象征着侯府脸面和四小姐未来底气的嫁妆箱上,心里迅速盘算开来。

硬刚?不行,张嬷嬷巴不得她跳出来,正好借题发挥,扣上个顶撞管事、扰乱嫁妆出府的罪名。忍了?那更不行,且不说自己挨冻,关键是助长了这老刁婆的气焰,以后还不知有多少腌臜手段。

她眼珠微微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只见她非但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愤懑或畏惧的神色,反而微微蹙起眉,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担忧,往前凑了凑,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附近几个人,包括张嬷嬷听见:

“柱子哥,少说两句吧。张嬷嬷也是为了差事。”她先假意劝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目光忧心忡忡地投向那些嫁妆箱,“只是…我听说,这上好金丝楠木的箱子,还有里头那些精细的绸缎料子,最是娇贵,受不得潮,也经不住骤冷骤热。咱们冻着点不打紧,可这箱笼要是因为在寒风里冻久了,木质发脆,待会儿搬动磕碰一下,或是到了侍郎府,暖阁里一烘,箱体开裂或是里头料子失了光泽…那可怎么是好?毕竟是四小姐的嫁妆,代表着咱们侯府的脸面呢…”

她这话,声音不高不低,语气诚恳,仿佛全然是在为侯府的体面、为这桩婚事考虑。

旁边几个老成些的杂役闻言,也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若黎丫头说得在理!”

“这木头玩意儿,冻狠了确实容易坏!”

“听说那云锦金线绣的嫁衣,最怕受潮受冻了…”

张嬷嬷脸色一变,她只想克扣炭火顺便拿捏牛若黎,可没想过嫁妆出问题这一层。这要是真因为炭火不足,导致嫁妆箱或是里面的东西有丝毫损毁,哪怕只是细微的瑕疵,追究起来,她一个小小的嬷嬷可担待不起!侯爷夫人最重脸面,尤其在这种关乎门楣的事情上…

她正有些骑虎难下,脸色青白交错,一个略带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

“怎么回事?聚在这里吵吵什么?吉时快到了,都准备妥当没有?”

是管家林福。他巡视完车队,正好转到角门这边。

张嬷嬷心里一慌,刚想恶人先告状,把责任推到牛若黎“挑事”上。

牛若黎却抢先一步,依旧是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对着林福福了一礼,语速清晰却不急切:“回林管家,没什么大事。就是张嬷嬷体恤我们寒冷,送了炭火来。只是奴婢刚才想着,这些嫁妆箱木料名贵,里面的绸缎首饰也怕寒气,若是在这风口冻久了,万一有所损伤,怕是会影响侯府和四小姐的体面。正想着是不是该找些厚毡布稍微遮盖一下…”

她绝口不提炭火少,只提嫁妆贵重怕冻,句句都是为了侯府着想。

林福是何等精明之人,目光在那小半筐湿炭和一群冻得瑟瑟发抖的杂役身上一扫,再结合张嬷嬷那心虚闪烁的眼神,心里立刻明白了七八分。他脸色一沉,狠狠瞪了张嬷嬷一眼。

这个蠢妇!克扣点小利也就罢了,竟敢在嫁妆这等大事上动心思!万一真出了纰漏,他这管家也难逃失察之责!

“混账东西!”林福冲着张嬷嬷低声斥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嫁妆何等要紧?若是冻坏了,你担待得起吗?!”

张嬷嬷被骂得脖子一缩,脸上血色尽褪,嗫嚅着不敢辩解。

林福不再看她,转向旁边一个小子:“去!立刻到库房,支两筐…不,支三筐上好的银霜炭过来!再拿几领厚毡布,把这些箱笼都给我看好了!若是有一丝损坏,仔细你们的皮!”

“是!是!”那小子连忙跑着去了。

不多时,三筐烧得红彤彤、没什么烟气的上好银霜炭就被抬了过来,连带还有几领厚实的青布毡子。温暖的炭火气息瞬间驱散了周围的寒意,杂役们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和感激的神情,纷纷围拢到炭盆边,一边烤火,一边偷偷用敬佩的眼神瞄向牛若黎。

牛若黎坦然接受了这些目光,自顾自地找了个靠近炭盆的位置,伸出手,感受着那实实在在的暖意,心里默默吐槽:果然,在这深宅大院里,有时候“为主子考虑”比为自己争辩一百句都管用。

张嬷嬷僵立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着牛若黎那平静的侧脸,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她这次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在林管家面前丢了脸,还倒贴进去几筐好炭(虽然不用她出钱,但面子折了),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

林福安排妥当,又严厉地扫视了众人一圈,目光在牛若黎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但终究没说什么,转身又去忙别的事了。

危机解除,身体回暖,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柱子凑到牛若黎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佩服:“若黎妹子,还是你厉害!几句话就把那老刁婆给顶回去了!还让咱们用上了好炭!”

牛若黎笑了笑,没接话,只从怀里(实则从空间)摸出几颗用油纸包着的饴糖,塞给柱子和其他几个关系稍近的杂役:“天冷,含颗糖甜甜嘴,也顶顶饿。”

柱子等人欢天喜地地接了。

这时,小禾不知从哪里溜了过来,扯了扯牛若黎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分享着刚听来的新鲜热乎的八卦:“若黎姐,我刚才看见桃儿了!她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躲在假山后面哭呢!听说四小姐铁了心不肯带她去做陪嫁,连夫人发话都没用!青黛姐姐直接回了夫人,说四小姐身边用不着那么多‘外人’伺候,把桃儿的路彻底堵死了!”

牛若黎闻言,挑了挑眉。看来那位四小姐林暖月,并非全然被动,关键时刻,也懂得如何维护自己的利益,拒绝不想要的“馈赠”。这侯府里的水,果然深得很。

她拍了拍小禾的手,又递过去一颗糖,低声道:“知道了,这事听听就好,别往外传。”

小禾用力点头:“我晓得轻重,若黎姐。”

吉时到,锣鼓唢呐声起,鞭炮噼啪作响,预示着喜庆与新的开始。庞大的嫁妆队伍在喧嚣声中,缓缓启动,驶离了宁远侯府,向着工部侍郎府的方向而去。

牛若黎站在角落,看着那绵延的红妆,看着张嬷嬷那灰败又不甘的背影,感受着炭盆传来的、由自己争取来的暖意,心中一片平静。

她解决了眼前的麻烦,收获了同伴的感激,窥见了更深一层的人心算计,也再次坚定了信念——在这方天地里,唯有谨慎、智慧和不惹事也不怕事的底气,才能护住自己和姐姐,一步步走向想要的自由。

至于张嬷嬷那毫不掩饰的怨恨眼神…

牛若黎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手好痒,这张嬷嬷真让人厌烦,要是再敢招惹我,我就打掉她两个牙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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