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七，深夜。

宁远侯府陷入一片沉寂，白日里的喧嚣和人声都消散在凛冽的寒风里。

后院通往洗衣房的一条狭窄小巷，更是黑黢黢一片，月光被高墙遮挡，只能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光。张嬷嬷揣着刚从小厨房摸来的半碟子冷掉的点心渣，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自己那位于杂役院边缘、相对独立的小屋子走。

今日虽没能彻底摁死牛小兰那丫头，还折进去一个钱六，让她心里憋着火，但想到牛若黎那贱丫头日后在府里没了钱六这个潜在的“靠山”，自己总有办法慢慢收拾，心情又稍微顺畅了些。

“哼，两个小贱蹄子，跟老娘斗…”她低声嘟囔着，肥胖的身躯在狭窄的巷子里显得有些笨拙。

就在她走到巷子中段，一处月光完全照不到的阴影时，异变陡生！

一个巨大的、带着霉味的黑麻袋毫无预兆地从她头顶罩下，瞬间将她整个上半身，连同那碟点心渣，都裹了进去！

“唔！谁？！哪个杀千刀的…”张嬷嬷惊骇欲绝，刚发出一声含糊的尖叫，挣扎着想扯开麻袋，后背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闷棍！

那棍子力道拿捏得极准，不至于打断骨头，却疼得她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所有叫骂都被堵回了喉咙里，化作一声痛苦的闷哼。

紧接着，拳脚如同密集的雨点，隔着麻袋落在她肥硕的臀腿、后背等肉厚的地方，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力道，疼得她龇牙咧嘴，却因为被麻袋罩着头，连惨叫都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能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在地上徒劳地扭动。

一个刻意压得粗哑难辨的声音在麻袋外低吼：

“让你克扣炭火！”

“砰！”一棍子落在臀上。

“让你栽赃陷害！”

“咚！”一脚踹在腿窝。

“多行不义！这就是报应！”

最后一句伴随着一记尤其重的肘击，落在她后心窝子，张嬷嬷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昏死过去。

那袭击者动作极快，打完最后一击，迅速往她外衫口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又仿佛不经意地在她身上撒了点什么碎屑，随即脚步声轻捷地远去，消失在巷子另一头的黑暗里，整个过程不过几十息。

过了好半晌，张嬷嬷才哆哆嗦嗦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麻袋里挣扎出来，头发散乱，衣衫沾满泥土，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点心渣，狼狈不堪。她浑身无处不疼，尤其是后背和屁股，火辣辣地，碰都不敢碰。

“哎呦…哎呦喂…杀人了啊…”她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呻吟着，又惊又怒又怕。她下意识摸向刚才被塞了东西的口袋，掏出来一看，是一张粗糙的草纸，上面用歪歪扭扭、显然是故意伪装的字迹写着七个字：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浑身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扔掉了纸条。又感觉到身上沾了些碎屑，捡起来借着微光一看，是几根干枯的草屑——杂役院里堆放柴草处最常见的那种！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是那些被她克扣过、欺负过的杂役联合起来报复她！

这个认知让她比单纯挨打更感到恐惧。

与此同时，厨房后方堆放杂物的小院里，却是一派“正常”景象。

几个杂役，包括小柱子、招娣等五六人，正围坐在一个临时用破砖头垒起的小小火塘边，借着微弱的火光取暖，低声说笑着。火塘里烧着些捡来的碎木柴，噼啪作响。

牛若黎从旁边的阴影里走出来，手里还抱着几根刚“找来的”细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打了个哈欠：“柱子哥，招娣姐，我回来了，就找到这点，将就着添添火吧。”

小柱子接过柴，丢进火塘：“若黎妹子辛苦了，快坐下烤烤。刚才张嬷嬷那边好像有啥动静，鬼哭狼嚎的，你没撞见吧？”

牛若黎一脸茫然地在火塘边坐下，伸出手烤火，摇摇头：“没啊，我刚就在后院那边转了转，找找有没有能烧的柴火棍。张嬷嬷怎么了？”

招娣撇撇嘴：“谁知道呢，指不定又欺负谁，遭报应了呗！她那人，缺德事干得多！”

“就是就是！”旁边另一个杂役附和道，“活该！”

牛若黎缩了缩脖子，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可别惹她，咱们安稳过日子就好。”心里却默默补充：前提是别惹到我头上。

完美的在场证明，天衣无缝。

……

次日午时，天空依旧阴沉。

经过一上午的劳作，府里大部分人都去用饭歇息了。牛若黎、小禾和小菊三人，悄悄溜到了花园最角落一处废弃已久的柴房里。这里堆放的都是些受潮、长霉，主子们绝不会用的陈年旧柴，平时罕有人至。

柴房角落里，小禾和小菊已经用几块平整的石块勉强垒了个简易小灶，上面架着一个她们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有些瘪痕的旧铁锅。牛若黎则借着身体的遮挡，悄无声息地从空间里摸出了一小袋面粉、一小罐盐，以及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她上个世界囤的火锅底料（特意刮掉了包装字迹，只剩红油和香料本身）。

“若黎姐，东西都拿来了！”小禾兴奋地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几棵洗干净的、有些发蔫的小青菜，还有两个宝贵的鸡蛋——这是她靠着在厨房帮工的人脉，好不容易“节省”下来的。小菊则紧张地守在柴房门口，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动静。

“好，看我的。”牛若黎挽起袖子，动作麻利地和面，抻拉成宽窄不一、却充满手工气息的面条。小禾负责烧火，小心地控制着柴火，避免浓烟引起注意。

水很快咕嘟咕嘟滚开，牛若黎将面条下进去，又放入青菜，打了蛋花，最后，她小心翼翼地掰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小块火锅底料，扔进翻滚的汤里。

那红油遇热化开，混合着牛油、辣椒、花椒和各种香料的霸道香气，瞬间被热气激发出来，弥漫在狭小的柴房里！

“咕咚。”小禾和小菊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眼睛死死盯着锅里。

“若黎姐，这…这是啥料啊？也太香了吧！”小禾吸着鼻子，一脸陶醉，仿佛闻到了仙界美味。

牛若黎嘿嘿一笑，带着点小得意：“独家秘方，祖传的！”

牛若黎内心：某底捞对不起，借你名声一用，反正这里也没人知道。

面条煮熟，三人也顾不得烫，各自用带来的粗陶碗盛了，蹲在柴堆旁，呼噜呼噜吃得满头大汗。这带着现代工业化精炼出的、极致浓郁香辣鲜的味道，对于常年饮食清淡、甚至时常吃不饱的古代丫鬟来说，简直是颠覆性的味觉体验。

“太好吃了！若黎姐，你真是太厉害了！”小菊一边嘶哈着气，一边含糊不清地赞美，感觉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牛若黎心里也挺满足，看着两个小姐妹吃得开心，觉得自己这“风险”冒得值。就在她准备喝掉最后一口汤时，守在门口的小菊突然猛地摆手，压低声音急道：“嘘！别出声！有人过来了！”

三人立刻屏住呼吸，放下碗，悄无声息地挪到柴房墙壁的裂缝处，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

只见一个穿着淡绿色比甲、身形窈窕的丫鬟，鬼鬼祟祟地溜到不远处，正是林浅月所住院落的一处偏僻后窗下。那丫鬟左右张望了一下，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一双看起来半新不旧、明显是男子式样的青布鞋，手脚麻利地塞进了窗棂的缝隙里，然后做贼似的快步离开了。

“是柳儿！曦云小姐身边的柳儿！”小禾一眼就认了出来，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

牛若黎眼神一冷。林曦云？这就按捺不住了？重生一次，手段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往未出阁的姐妹院子里塞男人鞋子，是想污蔑林浅月私通？这计策既蠢又毒。

“快！把东西收拾干净，一点痕迹都不能留！”牛若黎当机立断。

三人手脚麻利地将灶台拆散，石块归位，锅碗擦干净藏好，连吃剩的面汤都小心翼翼地用土掩埋了。牛若黎还特意拿出个小瓷瓶

里面是她用空间里的花露水兑水装的，号称能驱蚊提神，给三人都喷了点，掩盖身上的食物气味。

在收拾的过程中，牛若黎目光扫过刚才柳儿塞鞋的窗下，心中一动。她假装弯腰捡拾一根柴火，极快地将一小片之前撕火锅底料包装时、不小心留下的、极不起眼的油纸边角料（上面没有任何现代字样，只有一点红色的油渍和模糊的印花痕迹），弹到了那片窗下的草丛里。

做完这一切，三人互相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破绽，这才像出来溜达透气的丫鬟一样，故作轻松地、分批离开了这处偏僻的柴房。

走在回去的路上，小禾还在兴奋地叽叽喳喳：“若黎姐，你真是太神了！又能教训坏人，又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以后就跟着你混了！”

牛若黎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小孩子知道个啥，心里却在盘算。张嬷嬷暂时应该能安分一阵子了。林曦云那边…看来得更加小心，这侯府，真是片刻不得安宁。

她摸了摸怀里刚才偷偷留下、准备晚上带给姐姐尝尝的、用油纸包好的一小撮火锅底料，心情又好了起来。

能吃能打，能苟能刚，这才是生存之道。

至于林曦云那点小动作…

且看她如何蹦跶吧。只要不惹到自己和姐姐头上，她乐得看戏。若真敢把火烧过来…那就别怪她把这戏台子，连同上面蹦跶的人，一起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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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古代侯府丫鬟生存记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