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耳笑容坚定,以拇指直指心口,答道:“公主勿疑雪耳之忠诚,誓死相随,不离不弃。”
柳画璃莞尔一笑,与雪耳以拳相碰,一侧董毛眼中流露羡色,柳画璃随即伸出另一手,微微颔首,示意董毛亦可碰。
董毛即刻击拳,其携带之布囊中,一小犬探首而出,对着柳画璃欢快吠叫,柳画璃对犬儿扮作鬼脸,继而挥鞭策马,风驰电掣般加速前行。
锦衣卫随后骑马持箭追至,目测北边烟尘浓,南边稀,公主究竟往何处逃?
小将当即下令:“半数随我北行,余者南寻!”
他思忖,马出宫时便已察觉,柳二公主所骑之马异于随从的马,其步沉稳有力,必是烟尘浓重之处,南边应是随从之一,而另一位必随公主。
……
繁华市井,人群熙攘,已不见柳二公主骑马奔逃的踪影,就连那两位稍微落下的随从也无可寻。
锦衣卫下马搜寻,引得百姓侧目,议论纷纷,有不愿惹事者,远远避开。
——
迢迢南径,与北道尽头遥隔三街之远,十余骑见人潮汹涌,不知今日何节,纷呈下马觅迹,但由于小将军那番话,心中已默许无果了。
曲巷幽深,柳画璃早松了红烨的缰,纵它跑往山林边,其马性烈,易招眼目,索性放走。
雪耳和董毛的马就不一样了,土生土长,没什么看头,系马于棚后三人入客栈。
连日以来,柳画璃居楼上雅室,沉眠不醒,董毛晨起买三人的早餐,饲马训犬,习练石弩。
雪耳每日挥毫著书,日夜撰小说,或登山寻红烨共饲,同练马上腾跃的技术。
三人计算金钱,决于第八日返回宫中。
雪耳外出时,不断探听皇城动静,锦衣卫已搜捕数家,细查无遗。
柳画璃于面上绘疤,覆以面具。前日有探子至,持公主肖像,已忘柳二公主容颜,唯记其飒爽非凡,命柳画璃揭面具,见疤痕即离去。
今日复有探访者,柳画璃直卧榻上,露面无遮,雪耳称小姐自西凉而来,水土不服,身染微恙,锦衣卫令人掀被,匆匆一瞥即辞别。
雪耳叉腰思忖,陛下为促成此婚,可谓煞费苦心,“主子,我觉得明日亦不宜归,但是财力渐竭,莫非陛下欲待主子山穷水尽疑无路?”
柳画璃卧床太久,四肢懒散,欲成懒骨。
她起身活动筋骨,关节嘎吱作响,舒畅之余,长叹一声,“我等断不可归去,赤平国使臣尚有十日归国,只须避过此十日,你主子我,方能免于婚劫。”
雪耳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翻开荷包,叹口气,“主子,囊中已不足一贯钱。”
“雪耳,你可想过将所撰之文售出?取一名号。”柳画璃下床自斟茶水,一饮而尽。
“……”雪耳轻抚下巴,思其可值几何、可售几价,“贱则两册合一,百文钱而已,贵则五百文钱,难支我们至赤平使者归国之日,若他们延住一日,对他们易如反掌,对我们则是困难。”
“况主子,我们惯食陈米,需七十五文,一斗精米三十文,未尝粗糙之物,虽然廉价,但若单食包子,每三文一,我们每餐六枚,扣除宿费、水费及马草之资,至多撑持九日。”
柳画璃喝到第三杯水时呛喉,雪耳急趋前轻拍其背,忧声问:“主子安否?”
“无碍无碍。”柳画璃急掩口,水渍沾袖,忽然有所思,眼中闪光,尚未抬头,手已紧握雪耳的手臂。
“主子?”
“你何不暗访赵氏千金,借些许银两?”
“……主子,我不愿以色事人。”
“唉,此言差矣,岂能说是让你出卖姿色?你若先扑上去,占便宜者不就是你吗?反之,赵氏千金出卖姿色,你且得金,一箭双雕啊。”
雪耳竟无言以对,“主子何时如此奸猾?”
柳画璃摇头,对镜自照,确信疤痕未脱,复卧床上,向雪耳挥手,示意即刻速行,“你谈情说爱时,我曾干预过?今天到了你贡献的时候,日后我征战四方,必让你女扮男装,为太监之职。”
此言听之已厌,雪耳叹息,无奈道:“主子,我尚未涉情爱之事。”
“快了,不久将忘主子,与情人共度**啊~幽会啊~”
柳画璃只是戏言,雪耳却精神一振,“主子,我等同生死共患难,绝不弃义而从色。”
柳画璃掩耳,摆摆手让人走,“好好,我晓得了。”
——
清闲自在的日子并未长久。
第三日,雪耳急报,惊破此间寂寥。
其实此事早现端倪,前一日,柳画璃便听到楼下食肆众人物议沸腾,人言啧啧,似涉重大,提到皇宫连日设岗,频繁放哨,击鼓示警。
柳画璃原以为是议自身被擒归之事,但觉风向异常,她又怀疑是为诱自己下楼的计策,故未近前细听。
楼下谈话者愈增加,气息炽热而沉闷,焦躁的掌柜来回踱步,仿佛他们已被世界遗忘,让柳画璃感到一股莫名的压抑。
傍晚时分,柳画璃枕戈待旦,夜难安寝。
她叫醒了对面的雪耳,让她和董毛去夜市探听,最近发生了何事起了如此波澜,竟然引得楼下掌柜都说,再过几天就迁回故里,回老家开设驿站,募驿使。
为何不经营其他生意,偏偏要开设驿站?
俗谚云:两国交锋,不斩来使。难道宫中真生变故?让他们不再经营菜馆,而选择开设驿站?
自己不过销声匿迹□□日,不至于这样开玩笑吧。
……
雪耳和董毛夜探市井,遍访喧阗之地,察觉街头巷尾之人皆失常态,大部分人心慌意乱,有小部分人自暴自弃,口中说随便怎样都可以,听天由命。
两人原本神态自若,甚至询问他人时亦带着笑意,然而归途中却是满心忧思,几欲汗如雨下,如隔世异境、历经劫难。
明其所以后,雪耳先返回跑来,她目露惊惶,喘息不定,由于跑至客栈尚需些时辰,她在奔行中目若失神,脑中一片混沌,忽感力不从心,几欲弃之。
一只温手搭在她肩上,轻拍两下,董毛便赶上了她,见雪耳状若疯狂,便说:“假使你现在愿放弃,我可向公主直言,你所许诺,均可不计数,公主并非锱铢必较之人,不必紧张。”
雪耳推开那只手,咬牙继续奔跑,“毋庸多言,不用费心。”
她担心的是公主和赵茹,如今皇城四面楚歌……柳二公主刚直贞烈,必不顾阻挠,直赴皇城。
很快,二人已从窗口跃入,柳画璃一见气氛便觉不妙。
董毛刚一落地,便急急禀报道:“主子,赤平国皇帝已行极端之事,将宫中权贵尽数囚禁。边界战火纷飞,似有内奸泄露我国机密,致国家陷入空前危机。边疆百姓生活困苦,人心惶惶,消息刚刚传至此地。”
柳画璃眉宇间忧愁加深,赶忙问迅,“母后如何了?”
董毛却避而不谈,转移话题,“主子,回宫非上策,我们还是避逃为妙。”
“我问你,皇后如何了?”柳画璃追问,剑眉微蹙,目露寒光,怒意隐现。
气氛愈发紧张,雪耳低头轻声道:“全城秘报在传递途中被我们拦截,赤平国皇帝下令,后日若二公主未归,便将陛下和皇后问斩;柳芸素公主与主子您一同嫁至赤平国,婚书已被带回赤平国。但奴婢觉得,此事或有蹊跷,可能是为了诱二公主回宫而设的陷阱。”
闻此噩耗,柳画璃心如刀割,悲痛与愤怒交织,决定立即返回宫中。
她拿起剑,踢门而出,跃上马背,急功近利之心显露无遗。
“主子!”雪耳本想唤公主,但城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她只得跳下楼,挡在马前,眼神刚毅,望着柳画璃。
“主子,这可能是赤平国设下的陷阱,明日斩和后日斩有何区别?主子这一去,恐怕再无回路。”
“雪耳,你敢违抗我?”柳画璃语气冷冽。
“从未,主子。赵家千金也是受害者,我为何没有回去救她?这不是情绪冲动就能改变结果的画本,这是现实,那是精心布置的陷阱。我求主子别去。”雪耳语气固执。
“雪耳,你可知当初我救你,最看中的是你哪一点?”柳画璃眼神阴沉,语气不容置喙。
雪耳却摇头,“主子,你看错了,雪耳并非一根筋。”
柳画璃见状,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雪耳,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杀我的侍从,但我随时可以解除你的侍从身份。”
这句话,曾是柳画璃对雪耳的警示。柳画璃非圣人,她要成为将军,要统治天下,弑君尚能下手,何况一奴婢。
雪耳紧抿双唇,自己虽能摒情思以护主安,然主非庸辈,终将展鸿鹄之志。
明知谏言无果,久持恐伤主仆情谊,于是雪耳最终退避一旁,任其前行。
柳画璃策马疾驰,绳辫每五秒抽一下,背影决绝。雪耳目送主子离去,心中满是顾忌,却也笃定了跟随的矢志。
“董毛,你去山上骑红烨,我去追公主。”雪耳毅然决然,解开麻绳,翻身骑上马,扬尘而去。
一两金=十两银=十贯钱=一万文(铜钱)
一两银=一贯钱=一千文
陈旧百米=七十五文
一斗精米=三十文
糙米=五文
粗面=八文
细面=三十五文
肉包子=三文
素包子=一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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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以蚓投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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