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7月26

杨桉确定以及肯定自己遇到骗子了,因为那个后脑勺,那天楼梯间里奇奇怪怪对话后就不见了,“切,还说,以后会经常见到自己。”

刘女士看见杨桉在一旁自言自语,“你在哪神神叨叨啥呢?怎么样?今天?”

杨桉收起表情,“没什么”,对着刘女士摇摇头。

自从小男孩走了后,刘女士每天都会问她耳朵的感受。搞得杨桉的心态也有点烦,加上昨天顾医生通知今天去做一次纯音测试。

像是上考场,而自己从未看过考试内容,她是害怕的。

而被称为骗子的谢树,此刻正在一个高尔夫球场,他坐在游览车上,看着谢维铭那副嘴脸,脸都是歪的。

更气人的是,自己和陆家那家人哪里都能凑上,内心再把谢维铭凌迟一百遍。

三天前的晚上,和顾笙然回到家。

跨进客厅,窗边和沙发空隙走道尽头高墙上挂着一整幅巨大的日出画,深蓝带有淡紫色的雾蒙天空占整幅画的1/2,地平线向远山破开的闪着金光的日出,从浓郁的视觉中心日出出发,暗灰色远山、五彩斑驳的寒带针叶林、近水沾染天空淡紫色的湖泊从后向前勾勒推陈,是一幅油画。

谢维铭就坐在那副油画下的沙发上,搭在扶手上的手食指有规律的轻敲着沙发,他十分讨厌谢维铭总是故作姿态的高高在上,总把些炉火纯青虚与委蛇的商业手段往自己身上使。

“嘶~”

嗅着谢维铭身上发散的阴谋味,不好,还是要害他。

“明天和我去参加一个峰会,有没有兴趣。”谢维铭淡淡开口,但是谢树听出了一种游刃有余的口气,笃定自己会答应。

谢树看着顾笙然也在,耐心多了一分,停下脚步,一脚踩一个楼梯踏面,慵懒斜靠在栏杆上,要笑不笑的开口谈判:“不是说,我只要去相亲,这个假期你就不会烦我?你不是要去国外?”

谢维铭逻辑在线,不慌不忙,挽着袖子,远远看着他:“你自己想想你那叫守约吗?也是,如果你刚开始不逃跑的话,我这个时刻确实应该在欧洲。到底是谁的错?”

罪状如数返还,谢树有口难辩。

顾笙然抬手拍了拍谢树的手肘:“要不去玩玩,反正你不是也闲着没事,班也要下个月才上,充实充实自己啊!”

谢树看着倒戈的顾笙然,充实个头,不就是烦他了吗,而且只要他妈妈在旁边,凡是关于谢维铭的鸡毛蒜皮就会妥协一半。

峰会在S市,如果没遇见陆家人,谢树认为这就是有生以来和谢维铭最愉快的出行。

第一天,正儿八经坐在峰会前排,看他爸道貌岸然的在上面致辞,戏谑谢维铭还是有几分实力的,还有几分硬挺的气魄。

这是一个关于医疗器械、人工智能以及器官移植的前沿峰会,确实受益匪浅。

第二天,他跟在谢维铭旁边装作一个小助理,眼镜一架腕上石英名表反光,倒也算能糊人,歪眼正看他爸谈成好几项合作。

晚上陪同谢维铭参加一个行业晚宴,谢维铭也不需要他,寻个借口打发了他,谢树就一个人找地方痛痛快快的吃东西。

主办方提供的食物虽然都是山珍海味,但都只是飘过,根本没时间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回到饭店倒头就睡,醒来就在赶行程。

回酒店的路上,谢树闭眼装睡。谢维铭也闭目养神,用轻松的口气问他,“有没有想去哪里玩?”

其实一般情况下,父子俩在一个空间里不出半小时一定炸,见面就吵。可能叛逆这件事融进了爷孙三人血液会遗传,儿子都和老子也是对着干,爷爷爸爸孙子凑一块时,冰雕都能多活一阵。

谢树不习惯,睁眼看他爸,“怎么,你要和我一起玩?”几辈子没听过的见闻,谢维铭不工作了,陪他玩。

谢维铭也睁眼:“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刚好空出一天。”

谢树当即无所谓回答:“这里不是离海近吗?只想看海。”其他也没什么新鲜玩意。

谢维铭高冷的“嗯”了一声。

然后谢树就发现酒店换了,虽然是接近凌晨,乌漆嘛黑的啥也看不见。

但是一下车,就能听见海浪声,以及吹来的惬意海风,扑面而来的大海味道。

泡澡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光凝固成舒缓的温和浪潮,合着热水的暖意让一切刚刚好。远看黑黑的海,裹着白色的浪花翻涌前进,在暗夜里能分辨一点点。

酒店草坪的白色地灯远光照亮了棕榈和椰子树,仿佛能闻到新鲜椰子被打开的那瞬间,纯粹干冽的椰汁润喉而下……

谢树抿完最后一口红酒,更期待明天了。

早餐,在大堂里遇见谢维铭,谢树喜欢吃水里的,这是周知,无论是淡水还是咸水,来者不拒。

谢维铭把清淡的虾粥轻轻放在他手边,缓慢坐在他对面,“大早上,别吃那么齁的,粥养胃。”

谢维铭由于工作出差长期饮食不规律,肠胃不好,虽然有私人医生调理,他本人还是相当恪守吃食忌口。

谢树没说话,两人离开时,粥碗空了。

过后谢树回到房间,换上热浪洋溢服装,在走廊一阵犹豫,内心一翻天人交战后,还是敲响了谢维铭的门。

谢维铭看着某人的一身名牌花,墨镜、夹板拖鞋、花衬衫、花T恤、五分花短裤。

“走不走?”

“……”

“快点,我等你,至少把西装换了。”

“……”

谢维铭嘴角抽搐,不想跟他一起丢人,艰难换上白T恤、灰色五分裤。这比商业谈判更难驾驭,宽松的衣服只在家里展示,白天的他更习惯定制正装把自己绷紧,维护着严谨、秩序。

谢树丢给他一副墨镜,珍惜使唤人的机会,“换下你的眼镜,太阳会刺眼。”

两人走到酒店单独的沙滩上,躺在遮阳伞下,就这么干巴巴的看海,原来谢树所谓的看海就真的是看海,谢树不是没有看到谢维铭眼里明晃晃的嫌弃,很干脆的看穿他:

“不想看就回去啊!回去看你的合同。”

吃完午饭,谢树又把谢维铭拉到免税店,指着琳琅满目的物品给谢维铭介绍:“这是我妈叫我给她买回去的,你最好记着点。”

谢维铭无奈笑着刷卡。

傍晚,谢树提议到附近走走,谢维铭没异议,抬眼跟上。

酒店后门临近港口有一个嘈杂的小街,明显的闹市。

谢树避开晚间的人流高峰,这会摊贩已经摆上了,鱼龙混杂的珍珠翡翠,目不暇接的热带水果,沁香的芒果,浓郁多汁的菠萝……

谢树指着正在开椰子炫技的小哥,“来两个!”

两人慢悠悠的走完一条小巷,直达沙滩,波光粼粼的海平面上,暮阳悬在海上,薄云染着落日强势透亮的光,云边张翅的海鸥为此景填上动像,远方传来航船汽笛的长鸣声。

谢维铭就地自然的坐下,拍着手上的细沙,后缓缓开口:“就真的对出国没兴趣吗?”

谢树双手插兜走在退潮边缘,惬意地踩在往返拍打小浪里,水浪温度正正好好,“终于说了,我看你憋一天了。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出去?而且妈也好像有这个打算。”

两人的脚印深深浅浅留在沙滩上,随即被海潮裹沙覆盖。

谢维铭拍完沙,把墨镜摘下,向着海上更深更远处看去,“还有没有想让我陪你做的事?”

谢树倒退回他身边,俯视他爸,看不到墨镜下的眼神,“你又在卖什么关子?”

看了看远海,坐下,用着开玩笑口气说:“现在还没有,想到了再说。”

“多孝敬孝敬你妈!”

“用你说。”

“偶尔也孝敬孝敬我,多原谅我一些,我也是值得你信任的人。”

谢树啧啧,嗤笑着肆无忌惮的骂。“这才是你真正想要说的吧。不要脸!”

随后他双手枕头躺下,日光刺破云层边缘,光线伴着空间拓宽辐射向更远处,渐渐朦胧模糊。

谢维铭嘴角微微上扬。

这两天他们都在试图捡起丢失的亲情,蹩脚的学着爱对方,试图去填满贫瘠干涸的河床,其实也很简单,从自我生活中抽离出0.1或者1的分量,就已经达到期量。

简短对话后噤若寒蝉,晚风、海浪、远方的游人嬉笑声,一分一毫的恬静都在表达这是他们不可多得的温柔和温暖,进一步会过犹不及,退一寸会回到捉襟见肘境地,就这样刚刚好。

落日没入海里,微弱的光亮也慢慢弥散,海浪带着海水的蓝色逐渐变黑,海风吹乱了头发,胀鼓着衣服,也吹乱视线,黑暗倾巢而出。

第四天,谢树明白一个道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自己难道对陆家人的厌恶表现的还不明显吗?谢维铭就不能自己去,就非得带上自己?

他单方面宣布:他和谢维铭这辈子无解,任何角度上的无解。

陆衷末、陆倩玫都来了,关键是那个黄毛也在,不过今天是黑毛,熨烫齐整的西装倒是装了个人模狗样。

还有一个人,一个很好看的女人,烈焰红唇,身段有致,30岁上下,很明显是陆衷末的人,谢树感觉见过她,可是完全没印象。

她此刻也坐在游览车里,就在谢树前面一辆,同谢树一样对草坪上的社交毫无兴趣。

谢树双手插兜,一步跨下车,踱步走向陆倩玫。

球场起伏平缓的小岭,草坪养护的极好,视野开阔,远处接上海岸线,接驳处是高大的棕榈,和开到满树的鸡蛋花,白的红的,渲染着环境的高雅清幽。

还没走到,就看见陆倩玫的球进洞,“好球!”

陆倩玫不忘打击他,摘下手套,“你是不是又被绑过来的?亏你这么大个,打不赢你爸?还是被骗过来的?脑力也这么弱。”

“你这张嘴比我还毒。”

陆倩玫示意旁边拿球杆的球童,“不试试?”

谢树脚尖松散踢着草坪,面无表情摇头,“我不会!”

“……”

耳边传来谢维铭和陆衷末的高谈阔论。

“陆老兄,10多年前就在做器械和移植方面的工作了。这么有前瞻性,不愧是把LH公司做的风生水起。”

“国外这方面管制没有国内严格,市场比较自由,初创时看过国内,但是环境不好,就一直在国外,这两年慢慢发展好了,才想着回来。谢哥生意难做啊!”

“对于新技术我们是欢迎交流的,不仅我们,官方也在给予认可,但一般都是民营资本先开头,我也是想抓住这个风口,搏一搏。”

“谢哥,这种一举两得、互惠共赢的事,以后也要多多照顾。对了,这是我的义子,陆离识,就是10多年前回国无意中收养的,现在在我身边做事,以后要是有用到的地方尽管吩咐。来,离识和谢哥打个招呼。”

“谢哥好,我是陆……”

“唉,谢哥不是你叫的,叫叔叔。”

“谢叔叔好!”

“没事没事。青年才俊,后生可畏啊!”

……

一身铜臭!虚伪至极!

谢树带上墨镜,眼不见心不烦。

傍晚,杨桉靠在病床上,手里捧着那张检测单。

顾医生看着检测报告,笑着对她说:“虽然是很少的2分贝变化,但还是有效果的对不对?再说这个检测会带有一部分的主观性,环境干扰大,只能作为临床参考。”

“……”

顾医生摇了摇她放在桌上的拳头,杨桉抬起头,顾医生笑着说:“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你知道你不能崩,对不对。好歹这个数字在变,不是吗?就是有希望的,对不对。”

杨桉欲言又止,不知话应该从哪里开始讲。

顾医生小心翼翼询问:“睡觉还好吗?如果你睡不着了,我会给你开一定量的安眠药。一定不能隐瞒,你应该比我明白那噪音对你的干扰。自己克服不了,采取药物不丢人,我们不能逞强,知道吗?”

杨桉点头,“我还能尽量克服。”刘女士安静站在她身旁,帮她捋了捋头发。

顾医生点头,中肯且委婉的鼓励她:“现在疗程过半,我们到10天的时候再做一次。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能崩,这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战斗,我们谁也帮不了你。杨桉,你要加油!”

或许这场仗,早就已经开始,只是她从未放在心上过,以为轻轻松松平平常常,所以一直都心不在焉的对付着。

可是拖滞的时间、微弱的进度、没有多大起色的效果,一直在清晰明了的告诉她:你那副意兴阑珊的表情是在表演,内心早已溃不成军了。

收好报告单子,看着手机屏幕,要没电了,她就那么按亮屏幕又熄灭,又打开,直到关机提示。

杨桉最后看了一眼日期,选择关机充电。

2014年7月26日,耳鸣13天。

住院第八天,完整疗程第七天。

诊断:语言频段气导平均听阀 左:80 dB 右:9d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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