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06 White(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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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ynn带着人及时赶过来,陆茵早已被吓得脸色苍白,握住笔记本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整个人宛如刚从寒冷的冰水里出来,乌黑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后紧紧贴在脸颊,原先玫瑰红色的嘴唇已经泛白。

她这副可怜的模样把Lynn吓得心疼喊出声。

Lynn在楼下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反应过来是陆茵的房间之后立刻带人过来查看情况。

陆茵这间房子暂时不能住人,她需要为陆茵再次整理出一个房间。

说话声音如同一阵阵温暖的潮水流进陆茵的耳朵里,Lynn安慰她这是因为外面突然刮风,这会已经没事了。

陆茵点头,看着几个佣人忙前忙后收拾东西,瞥见披着睡袍过来的陆巧圆,紧绷的心弦略微放松,随之抬起眼睛看向她,无意识地喊了声“妈妈”。

这声“妈妈”音量太小,周围收拾东西的声音太大,如同一滴雨水掉入汹涌的大海中,总之陆巧圆没有听到,她一副被吵醒的模样,一来Lynn便迅速向她说明情况,说到让陆茵暂时住在哪个房间时拿不准主意。

她便问陆茵想要住在哪里。

陆茵仍是没有回神的样子,陆巧圆便自作主张让Lynn将四楼的房间整理出来。

四楼不靠近庭院,会很安静。

Lynn爱惜地摸摸陆茵的脸,下楼准备给她熬点汤。陆巧圆斜靠在门边,看眼碎掉的窗户,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茵有心要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但话到嘴边也只是问这里会不会有老鼠。

陆巧圆思考一会,没有回复,反问:“我记得你外婆讲过你特别害怕老鼠这类小动物。”

陆茵愣住,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外婆的房子同样落在山上,盘盘绕绕一条公路直达山脚,房子周围全是田野,田鼠这类动物经常会出现在院子里。

而且外婆家那边的雨季也很漫长,泥灰堆成的屋子整日弥漫潮湿的霉味,外头的夜光落进屋里,她有时会在半夜被偷吃的老鼠吵醒,看见黑暗中明亮的眼睛,那些老鼠不怕人地从她枕头边路过,她甚至会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老鼠爪子的冰凉。

受制于自然环境,捕鼠任务永远不可能结束。

她当然对老鼠没有任何好感,害怕又厌恶。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没有怎么走动,陆巧圆看上去比之前胖了些,下颌有些圆润,于是陆茵从一只只的老鼠想到长有珍珠的小贝壳。

陆茵没有承认她说的话。表明自己还是更害怕蛇。

陆巧圆又跟往常一样,说起话来似乎是在洗过手后随便甩两下水,甩过之后便忘记了。

她下楼是为了看看女儿的情况,见陆茵没其他事情便又要上楼休息。

陆茵看着她转身时香槟色睡袍荡起来的弧度,再次喊了声“妈妈”。

这次陆巧圆听到了,她疑惑地嗯了一声,“怎么啦?”

陆茵摇摇头,抿嘴笑的时候露出单侧的小梨涡,“没事。”

陆巧圆这会却笑得十分慈爱温柔,她将陆茵的头发揉乱,夸陆茵幸好长得像她。

她身上有暖烘烘的香,陆茵贪恋这种气味,很想她像下午那样抱一抱自己。

很多话都像被卷回去的海浪,陆茵闻了闻,努力记住妈妈身上的味道。

等陆巧圆离开之后,陆茵看向镜子中的自己,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的五官布局。

她十分早熟,也相当早慧,因此明白旁人看向她的眼神中到底有什么含义。他们口中的陆巧圆算不得多好的名声,他们会当着外婆的面夸她长得太乖,也会在她单独出行时用不太好的目光看她。

他们无非在笃定,陆茵的长相如同陆巧圆的翻版,同样也会走陆巧圆的道路。

很早之前,陆茵认为长得像陆巧圆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因为她会迫不得已接受很多有色眼睛。与此同时,她又认为这可能是她为数不多幸运的事情之一,陆巧圆看到她时,会因这副长相散发一些真真切切的母爱,看不到她时,两个人基本形同陌路。

外婆也是如此,会因她还算出色的成绩施舍一些关心,也会因一些琐碎事宜动辄打骂。

这种感觉太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为了一根骨头被迫晃动尾巴。

她目前也毫无办法,韬光养晦,明哲保身,可能只能如此。

窗外天色彻底变黑,陆茵放下镜子,不再去想这些。

后来Lynn喊她喝点热汤,喝完要上楼时碰见刚回家的何哲铭,得知消息的何哲铭脸色不虞,让Lynn明天找人修补窗户,并且将家中里里外外全都打扫一遍。

他带有歉意地跟陆茵说,这边天气不好,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告诉其他人,这座房子里的任何人都可以。

讲完这些,他着急上楼去看陆巧圆,陆茵突然喊住他。

他回头,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Lynn正端着晚饭上楼,陆茵猜测这是给何续舟送的饭。

她阖下眼皮,盯着脚下,再次抬起头已经是笑模样,“叔叔,阿舟怎么一直没回来?”

何哲铭脸色变了又变,不好看,也不太愿意提起这个让他丢尽脸面的儿子。

“叔叔只是让他长个记性,”何哲铭笑得有些艰难,努力维持作为父亲的尊严,“他做错了事情,自然要接受些惩罚。”

他轻轻拍拍陆茵的肩膀,长时间没有放下来,“不用担心他,他每次犯错都会待在房子里反省,以后就不会再犯错了。”

陆茵乖巧地回笑,在何哲铭转身的时候没有站稳,摔在地上,要搬到新房间里的书散落在地。

何哲铭赶快蹲下将人扶起来,问她有没有伤到。

陆茵摇头,将散落在地的书一一收好,“没事,叔叔您快上去吧,我妈妈在等。”

何哲铭帮她收书,听见这话,将手里的书放到那摞书的最上层,蛮高兴地说:“我今天倒是给你妈妈买了件礼物,她应该会很开心。”

他示意陆茵保密,神神秘秘地。

他完全是跌入爱情漩涡里的中年男人,陆茵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脸上的笑缓缓收住,眼皮落下,看向那本粉红色的诗集,又瞥了眼楼梯,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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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茵抱着这摞书上楼,从直升电梯里出来,看见四楼的实验室,那里就是何续舟反省的地方。

路过实验室的时候,陆茵有意放缓脚步,但只听得到风猎猎吹动草木的声音以及落潮声。

她观察过,四楼一共有四个房间,其中有一间用来做实验室,其余三间均是客房。她的新房间同样位于走廊尽头。

从实验室门口走过去,陆茵脚踩地毯基本没有声音,只有拖鞋摩擦地毯的沙沙音。

墙体上是米白色的复古玫瑰花纹,廊顶的灯柔柔亮着,陆茵特意分辨这几盏走廊灯有没有可疑的摄像头,路过每盏灯下方就会停下来抬头检查。

等她走到新房间门口时,她停下脚步,表情逐渐凝住,目光定定地看向窗外青色的山头,一团团的阴云缓慢穿过山脉。

周围仍然有风声和海浪声,以及陆茵身后轻微的沙沙声。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了半扇,玻璃窗有些反光,陆茵从窗户镜面看见一抹模糊的身影。

阴凉的气息似乎从她脚下绕到她的脖颈,怀里这些书似乎也越来越重,她嗓子发干,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

这样持续十多秒的时间,陆茵动动脚尖,在转身之际突然被人握住脖颈推到米白色的墙上。

怀里的几本书哗啦啦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冰凉。

这是陆茵的第一感觉。

何续舟的手掌十分冰凉,且他手心有粗糙的薄茧,陆茵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人用刀反复摩挲。

她比何续舟低了一头,费力抬起眼睛时怔愣片刻,随后脖颈处的手掌缓缓收紧,听到何续舟用十分轻快的语气问道:“这么久没见,你睡得好吗?”

就像在日常寒暄。

他瘦很多,眼部微微凹陷,眼白处有细红线一般的血丝。

面色依然冷白,眼睑下那颗小小的红痣随着笑意浮动,平白多了些妖冶的邪气。

陆茵这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惹恼了何续舟。

何续舟握住她脖子的力度并不大,甚至手指稍动只为找到最佳握颈的位置。

双方力量悬殊,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根本没办法从他手下逃脱。

于是陆茵反握住他的手腕,被突出的腕骨硌了一下。她认清形势,立马便坦诚道歉:“之前的那件事我有些过分,我想我们之间产生了一些误会,我愿意跟你坐下来好好聊聊,你也很清楚,我们现在这种状态对谁都不好。”

何续舟却笑了,“我们现在是处于哪种状态?”

他个子很高,肩膀又十分宽阔,这样低头跟人说话时几乎要将陆茵罩在怀里。

他另一只胳膊顶在墙上,陆茵感到头顶沉下来一片浓浓的阴影,再抬头看见何续舟的脸近在咫尺,有些犹豫地接道:“互相看不惯。”

何续舟表情没有松动,眼底闪过一丝凉意,“我有没有说过我没对你做过什么?”

陆茵被他手心的茧蹭得十分不舒服,因此晃动下脖子,感受到力度比刚才更大,于是不再动,接道:“有。”

其实她并没有想起来,但她现在还是不要继续惹恼他为好。

何续舟没说话,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最后忽然从鼻腔里哼出声,“我真的讨厌你这张脸。”

陆茵愣住,脸上有一瞬间的疑惑。

而就在下一秒,她感觉脖颈上的力度消失,还没来得及喘气手腕上已经被一根绳子缠住。

何续舟乌黑长睫垂下去,在眼底形成两片扇形,他单手在她手腕上打好一个结,像绑犯人一样拽拽绳子,似乎对打成的结不满意,又重新打出一个蝴蝶结。

陆茵原本计划先安抚对方情绪,等他平静下来以后再做打算,只是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掐住脖子解气也就罢了,现在是要做什么?

她向来冷静的脸上浮出微弱的怒气,晃动手腕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续舟身上是一件很大的白色T恤衫,风吹过,他似乎变成一道水影。

他将手掌抵在陆茵头上,借力一样微微弯腰直视她的眼睛,“你做错的事,我替你受罚,没这样的好事。”

“不过,”他笑得更深,“你这次做得很好,只是下次想引我注意可以直说,不必这样偷偷摸摸。”

单看他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在和人愉悦聊天,甚至眼尾处微微扬起来,似乎好脾气地跟人做交易。陆茵心头跳动几下,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放在一片凉凉的皮肤上面。

她低头,她的手被放在何续舟的腹部。

陆茵别开眼神,一句神经病没有骂出来,便看到何续舟拽住她的手上移。他语气低沉,眼神自上而下:“告诉我摸到什么了?”

陆茵用力挣脱,不料对方力气太大,单手反握她两只手腕,令她毫无反手之力。她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很多事情,在何续舟持续注视的目光之下,她咬咬牙弯起手指使出浑身力气用指甲狠狠在他腹部抓了一下。

何续舟尚未做出什么反应,她的脸色却忽然顿住,手指蜷缩回去,难以置信地去看他腹部的伤疤。

弯弯曲曲,纵横交错,新旧伤疤斑驳得像被开水烫出来一样。

何续舟不知疼般冲她挑起眉,用力拉住绳子,陆茵踉跄一下撞到他胸口上,鼻子被撞得好痛。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以为这些天我都在干什么。”

她内心有不好的预感,红色危险的感叹号不停在闪动,头脑中几乎失去理智,她面前这些伤疤是怎么来的?

“想知道?”何续舟歪着头,有些为难,“不清楚你会不会害怕。”

“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知道,让你看看也无所谓。”

“我不想知道,”陆茵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后知后觉,这座房子里带给她的危险感远远不止这些,“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可以商量。”

她嗓音有些抖颤,但是很好地控制住她扑腾的心跳。

事情朝着她预料之外发展,她原先只想就事论事给对方一个回击而已。

何续舟变脸很快,嘴边抹开笑,声调却很低:“撒谎可不是好女孩。”

像是有一颗子弹射进陆茵的心脏,她几乎掉下悬崖,失重般飞速下坠。

何续舟一只手拽拽手里的绳子,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耳朵,重重地去擦她耳垂上的痣,饶有兴趣地评价说:“这里很适合打个耳洞。”

陆茵几乎要神经错乱,她忘记要大声呼救,早知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一开始就不应该跟他纠缠这么多。

没想到他似乎预料到她下一步的动作,搓她耳朵的那只手反过来轻轻捂住她的嘴,低声安抚道:“小惩罚而已,姐姐可不要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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