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政敌变质

说着不需要壮胆,真到了内朝上,余诃子却紧张得哆嗦。

她坐在李希身侧,悄悄揪着她一条衣角。

大魏的重臣们行礼入座。瞧见华晋在底下朝她挤眉弄眼时,余诃子才稍稍缓了口气。

旋即便听李希突然侧身道:

“这是朕的侍中余诃子,随朕左右,与闻朝政。”

余诃子心头一跳,感到十余双眼睛集中在她身上。却不料预想中的刁难并未到来,半晌过后,众臣便如稀松平常般地收回目光。

她一怔。再一想,的确。原先她这个位子也并非是空缺。

原先坐在此处的,是尹宛……

她忽的便放下心来。

李希悠悠问起各部诸事。待众人禀报过她忽道:

“如今各部、各地奏报都自尚书台过,可尚书令自先帝时便空置,”因为多年来,尚书台实则由尹宛掌握,“这并非长久之计。来年朕预备开制科(1),从年岁四旬以下,秩六百石以上,一千石以下诸臣中遴选贤才,入补尚书台,遴选魁首即任尚书令。”

此言一出,众臣面上多是复杂,却并没有一人出言反对。

本朝从未有过以遴选升拔要职的先例,但若依照女帝这提议,来年便能正经地将尹宛自那堪比宰辅的位子上顶下去。至于下一任,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总比如今为尹宛把控要强。

即便尹宛撑不到那时候便腾出了位子,也正好能让各家子弟都争上一争,而非几方势力相斗一番,最后内定一个人选。

怎么想都于众人有利。

见此,唯有温逊毫无波澜地垂眸。

什么遴选呢?不过是为女帝的侍中铺路罢了。

李希目光轻扫,不仅落在温逊这个在场少有的“明眼人”身上,也路过他那正在拼命向他打眼色师兄。

可是以他二人坐的位置,温逊是怎也看不见的。李希决定帮帮他们:

“余卿,你眼睛不舒服吗?”

廷尉余逐顿时一滞,赶忙正色道:

“许是昨夜未能安眠所致,陛下见笑。”

见李希正要收回目光,他突然续道:

“不过,臣的确有事启奏。”

李希示意他继续。

“御史台清查国税,此事繁冗且耗时耗力,臣请协理此案,以助御史台尽快厘清案情。”

李希正要开口,御史晁则已经急了:

“好你个余仲言!怎么凡我御史台的案子你都要来横插一脚!你自己廷尉府上下千数案件,你自己查完了吗?”

他还待再说,见李希两指轻叩台面,便压着火气打住了。

“此案还是御史台自理。余卿,廷尉府的案情还是要多上上心。”

女帝的立场分明,但今日一直未出声的温逊有些不满了。不是说好她今日要帮他给他党内一个交代?

这是交代吗?

他眉心微皱正要出言,却听李希恰巧说道:

“说来有一事朕感怀已久,却尚未提及……”

温逊立时和缓下来,袖中两手交握静静听。

“朕今年廿十有二,岁短薄识,虽有幸受天命国祚却未经世故。太皇太后恐朕不胜其任,多替朕担待。”

“唯有君侯相信朕,支持朕,为朕请命,”她说着,恰到好处地含上几滴感动的泪来,“这才使朕如今有为国亲力的机会。”

她话至此处,满堂都没闹明白这话将指向何处,迷惑地看她似真似假地演。其中温逊本人最甚。

他已开始三百次反思自己近来做错了什么。

她是不是又打算谋害他。

却见李希轻拭眼角泪花,目光对上温逊貌美如花的脸:

“不仅如此,卿入朝十载,屡立功业于社稷,朕深感卿恩,但左思右想,任何封赏都不足以表朕意……“

到此,温逊望着她泛光的眸子,心头忽觉十分不妙,正欲阻拦便听她气也不喘地神色诚挚地续道:

”不如以后朕便尊君侯为‘亚父’,以示朕心!”

话音未落,温逊脸色煞白,只觉心口似被重重地捶了一拳。

底下立时有姚党高呼相劝,或是明党半是推辞半作附和……

其余人瞧不见他神情,不知此时他面上已无半分血色,唯有胸口和袖中掐紧的拳心在隐隐作痛。

她在想什么?她想做什么?他思绪万千,每一条皆绕着她。

是在提醒他……再次提醒他收起他那龌-龊心思吗?

可他分明已经极尽克制!连上朝时他都不再偷偷看她!

他分明早已习惯不公,并对之习以为常。

可此刻他竟忍不住怨恨她不公,她对他如此不公!明明他从未有过奢求,她又何必非要使出这种手段来刺痛他?!

难道她不认他作“父”,他便敢妄求了吗?

她究竟是怎样看他……

她此刻正在看他,移不开目光地看他。

她的视线落在他白皙的俊脸上,见他长睫因激烈的情绪在轻轻地、失控地颤动,见他紧咬着牙关的颊边隐现的一对小小的梨涡。

原来他还有梨涡啊。

她愣愣地看他,越看便越觉得……

可爱!她想……

不!她不想!

李希猛地抽一口气,强行地移开目光。

她垂眸,按捺住心头一波一波莫名的激荡:

“君侯,以为如何?”

“不如何!”他几乎是吼道。

满堂的目光登时落在他身上。

他又生出一丝羞-耻和悲凉。

他不过喜爱了一个人而已,此罪何至于此?

他的羞-耻却是李希的兴奋剂,她又挪不开眼了,正与他悲戚的双眸四目相对。

她胸口鼓噪而快乐地跳动着,与他心间一沉一沉的钝痛截然相反。

她不可遏制地扬起唇角来。

温逊的反常令众臣面面相觑,又想起他近年藏了起来的往昔残暴一面,一时皆噤若寒蝉。

唯有李希怡然自得地挥挥手只道作罢,再将这气氛诡异的内朝遣散。

“温卿留步。”

温逊颓丧的身影顿住。

他今日不想再见她,也不想再听她说话。可他若不听便是抗旨。

这时当皇帝的好处便显现出来了。

“过来……”她朝他的背影招招手。

像叫狗一样。他忿忿地想。

可他还是转身,像狗一样坐到她桌案的另一头。

望着他已经不加掩饰的颓唐倦怠,李希想了想是不是不应当再刺、激他,毕竟还有正事。

可她忍不住。

“怎么,君侯不喜欢朕这个交代?”

认他作干爹不过几句话的事,却一来能提前给明党一个安抚,告诉他们她李希虽迫于压力要动他们好容易争取来的大司农,但心中依然以他们为肱骨。

另一方面,这一句话就给姚婴认了一个“好大儿”,正好膈应她一番,告诉她即便李希做了选择,也并非任她拿捏。

这于温逊而言确实可算是给了党内交代,对李希来说则是一举多得。

更莫说还能从中获取一些预想之外的乐趣。

此刻他垂着头,她的目光便落在他的发冠上,又几缕碎发轻颤,如同他的紊乱的心情。

“怎么不说话?”

“……陛下想让臣说什么!”他愤恨地抬头,双眸勾勒着红晕,似委屈似怨愤地看着她,“你明知道,明知道……”

“明知道什么?”

她眼中的笑意刺痛了他。他闭了闭眼,不愿再说了。

见他恍然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生机,李希一滞,终于意识到似乎惹过头了。

得哄一哄,还得找他办事呢。

“无恪……”她开口就称他表字,见他整个人颤了颤,她心头稍定地续道,“你是怎样想我?我今日本没有恶意,只是此法最是有利罢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

她这样一哄,他就真的思索起来,转眼便也想明白她的算计。的确,她就是这样的人,就是会做这样的事。

疼痛似乎散去些许,可心中依然窒闷,呼吸都颤着:

“陛下算好了一切,自然也算到了我今日的狼狈,陛下还满意吗?”

陛下满意得不得了,她甚至很兴奋,像个变、态。

这话又岂能说出口。

她只能继续柔声哄着:

“无恪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此计本就是口头说说便成,你看你不答应不也就作罢了?我又岂能真的认你为父?你才大我多少?”

温逊一震,缓缓抬眼看她,胆怯而不确定地问道:

“……我,不是大你许多吗?”

李希闻言一愣,似是没想到他抓到的是这个重点,又见他白玉无瑕的面上眼眶还微红着,双眸澄澈如少年,望着她时湿、漉漉的,如幼兽一般,仿佛一伸、出手去他就能凑上来轻蹭。

年长什么?他若叫她一声姐姐,她或许能把龙床让他一半。虽然也只是龙床。

但这个问题仿似是已经困扰他很久,此时见李希良久未答,一颗心便沉了下去。

“陛下骗我……”他眸中的光灭了,只剩颓靡,他心如死灰道,“我有什么值得陛下骗的。陛下想认什么便认什么吧,我都可以……”

李希知道这下不好了,忙道:

“我为何要骗你。你愿意认下,我还不愿呢,我本就只是说说罢了,不愿你当真。”

温逊的情绪被她反复左右,此时却又忍不住仍是生出希望:

“真的?”

李希用力地点头。

他又难以克制地生出一丝甜蜜来。

原来她也是不愿意的,只是说说罢了。

李希见他花瓣似的唇角悄悄勾起,又露出两个似有若无的梨涡来,兴起之余她又确认了。

这个令外朝闻风丧胆的酷吏阉竖,有点呆……

至少在她面前如此。

李希既喜,又有些忧虑,她原本要同他商量的事此时若说出来,方才是不是就都白哄了?

他定要觉得她前头的话都是别有用心。

怎料李希自己犹豫着要不要缓缓,温逊却低低地自己提道:

“陛下将臣叫住,应当不只是要说这些吧?”

他依旧还挺善解人意的呢。

(1):制科:唐朝科举中的一种形式,制科非常选,必待皇帝下诏才举行。具体科目和举罢时间均不固定,屡有变动。

本来是想修一修感情线的,但死活不知道怎么修,大家就随便看看吧,反正也不是重点ORZ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政敌变质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