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没有休息很久,几小时后又踏上了征途。
时间来到早上七点,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好在肉眼能看见道路了。三人吃了些东西,宁溯便打开导航系统,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一夜过后,他们明显发现很多植株都发生了些诡异的变化,个头增大,改色换貌。宁溯握着方向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这些植株。
在与一些植株近距离接触时,宁溯敏锐地察觉那些植株好似充满了生机,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因为前世见识过植株的厉害,所以宁溯不敢掉以轻心。这些植株比进化兽更加危险,对它们的了解也有限,因此自然是能避就避。
布果趴在车窗上向外看去,对于这些变异的植株,他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所幸他们走的是高速公路,路两侧并没有多少植株,只是向远处看去时,那些疯狂生长的植株依旧令人担忧。
“要不了多久,这些路就没有了。”
宁溯说的话源于血的教训。他脑海中浮现出前世那些被巨型藤蔓撕裂、如黑色血管般在废墟上蜿蜒的公路。人类文明的道路,正被一种沉默而疯狂的力量从这颗星球上彻底抹去,而他们当时能做的,就是避让。
只不过现在有个更为严峻的问题,车子底盘出了些问题。为了安全保障,他们只能找最近的出口下高速,来到一座小城上。
这座小城人口本就不多,且也没有什么出名的地点与人,因此存在感并不高。宁溯顺着大路总算找到一家维修馆,停车休息的同时也在查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借用店内的那些工具,一番查看后发现是底盘有些锈蚀。车子买来也有几年,这种情况也属于正常现象。在他用砂纸打磨时,却发现那些生锈的底盘下似乎掩盖着什么。
他用修车躺板滑入车底,发现那像是几个字。
“小心,他。”
字迹已经难以辨认,但这三个字写得铿锵有力。宁溯感觉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后脑,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砂纸。车底逼仄的空间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那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小心谁?这又是谁写的?
宁溯不敢保证这些字是出自宁父之手,宁父不会钻入车底,那会是谁?
他现在与席焕同行,上面那个他,会是席焕吗?
宁溯瞳孔骤缩,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即,他眼底掠过一丝狠色,手下用力,砂纸狠狠地摩擦过金属表面,仿佛要连同自己心头蓦然升起的疑云一并磨去。
活在末世,他不敢掉以轻心。这简短的三个字没有任何信服力,或许还是个圈套。宁溯快速给车盘喷完防锈漆,便动作麻利地退了出来。
席焕与布果,一大站,一小蹲在店门前,摆弄着缝隙中长出的一朵蒲公英。
布果朝它吹气,但这株蒲公英像是也经历过变异,身上的种子不论怎么吹都纹丝不动。布果伸出爪子要上手,但刚碰到的那一瞬就蹦起身痛呼。宁溯走过去一看,指尖都肿了起来。
“变异后的植物不要碰。”
宁溯没好气地说给布果听,就这还“自然界的警惕小能手”,跟个愣头青一样。随后又不满地看了席焕一眼。
“你怎么看的你孩子?”
“他不是我孩子。”
席焕这个人有些较真,没听出宁溯是在与他开玩笑。
“我没有孩子。”
真是个傻帽……宁溯在心里吐槽。
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就如平常一样,三人吃了些食物又继续上路。
他们本想原路返回,但车子驶出一段距离才发现,他们原本来的路已经附上一层薄雾。
“这是……”
出于谨慎,宁溯没有一头扎进去,而是将目光转向席焕。
“吱吱—不——”
这时,布果突然不安起来,在后座不停挪动身子。席焕侧头听了一会,又说起宁溯听不懂的语言。
“倒回去吧,这里不能走了。”席焕对宁溯说:“气体有毒。”
他刚刚或许是在安慰布果,总之这小家伙又安静下来,也不瞎操心了。
“那就换条路。”
宁溯开始倒车,雾气好像在逐渐增加,连带着身后的景象也看不清晰了。
“是樟树。”席焕说。
“樟树?”
“合着把以前吸的脏东西全吐出来了。”
樟树本就是城市中最常见的一种植物,吸烟滞尘,涵养水源,还对有毒气体有较强抗性,樟树叶还能杀虫解毒。但现在,却成了它在排放毒气。
远离之后,宁溯深吸了一口还算新鲜的空气。这片土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谁也预测不了。
他们现在要从城市的另一侧再上高速,不过这样一来路程就会大大增加,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先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吧。”
宁溯没有急着出城,反而在城内转悠起来。
几日的奔波下来,任谁都会有些精疲力尽,更何况休息都是在车上度过。现在的路还很长,不能累垮了身体。
选了家看起来最气派的酒店,破门进入,却因为房间的分配吵起来。
宁溯本意是一人一间大床房,但看着布果怯生生不敢自己住的模样,便想让席焕跟布果一间,可席焕又不愿意,推来推去也没个结果。
“你们俩睡双人间,又不用睡一张床,还不行?”宁溯带着些火气商量。
“那怎么不是我跟你双人间?”席焕反问,使宁溯一时哽住。
“吱吱吱吱吱——”
布果也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宁溯甚至感到了久违的吵闹声。
“行了,我真服你们了!”宁溯听着一人一鼠的吱哇乱叫只感到头大,“都别争了,住三人间!”
宁溯一拍板,这事就定下了。
在前台找到房卡,三人找到房间。三人间的环境肯定不如大床房舒适,但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
几个人好好地洗了洗,尤其是布果,洗了将近一小时。宁溯甚至都怀疑他晕倒在卫生间里,差点破门而入。后来终于等到布果出来,经过席焕翻译才知道,原来是布果玩水玩上瘾了,磨磨蹭蹭地洗完全程。
但这也不怪他,松鼠怕水,但变成人后就不怕了,在面对新鲜事物时,总会被吸引力牵引着主动了解。
各自躺到床上,布果已经逐渐适应了自己现在的身体,倒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了。
布果跟他俩相比入睡极快,黑暗中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
宁溯打开手机,枕边亮起微光,看着手机相册中的那些照片,心中愈发烦闷起来。
夜晚会使人的注意力向内聚焦。宁溯此时亦是如此。宁母喜好养些花草,可现世条件已经支撑不起花草,就连阳光不再照射进来,植株又怎能存活?
前世那粒种子就是如此,自然光与人工光终究是有偏差的。宁溯想,这或许就是它们变异的原因吧。
“你有点不开心。”
席焕侧过头,转向宁溯那一边:“我感受到了。”
“你很开心?”宁溯反问。
“我不知道我是否开心,但我有所期望的事。”席焕回答道。他的使命一直在支撑着他,融进他的身体里。
宁溯反复咀嚼这几个字。自前世开始,他就已经对期望失望了,现在完全是被席焕推着向前走。
他已经不在乎最后结果如何,现在只求能多解开一点前世未解的谜团,以后他也好死而无憾。
“那是好事。”
“那什么对你是好事?”席焕问他。
“我的家人,朋友,都已经离我而去,包括我自己。”
手机已经熄屏,宁溯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听不出情绪。
“或许……只是不想再留执念吧。”
“你呢?有家人还在世上吗?”
“有。”席焕不假思索地回答。
“哦?那他们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宁溯有些好奇。
“任何地方都有我的家人。”
宁溯扯了扯嘴角,全球一共存活那点人,这家伙还任何地方都有。
“那你的家族还真是庞大。”
“我只有舅舅了,我相信,他还活着。”
宁溯说话间带了几分羡慕,宁否之由于常年世界各地跑,每到一个国家就会换一个号码,所以没有固定电话卡,宁溯平时就联系不上他,更别提末世。
宁溯此刻有了些困意,休息的时间宝贵,他也不再与席焕闲聊,转过身去,不一会进入了梦乡。
翌日中午,他们才出发。
宁溯睡到自然醒,他看了看时间,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结果发现席焕早就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布果还在休息,所以宁溯也不去制造大的动静,简单吃了些食物,趁着还有空,重新规划了路线以及途中需要停靠休息的地方。
他这个人会提前规划好要做的事,除非有紧急情况需要随机应变。
布果在进化出人形后更加嗜睡。他的习性本来是昼伏夜出,但由于跟着宁溯他们,生物钟有些颠倒。眼看快要到正午他还没醒,宁溯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上前将他摇醒。
“路上再睡,该出发了。”
布果有些迷糊地跟着二人,刚坐上车,又睡了过去。这让宁溯不禁有些担忧,过段时间不会还冬眠吧?
他踩下油门,沿着城中道路小心行驶。多数道路都已经被植株霸占,绕了几圈后,却意外发现一条看似很正常的道路。
这条路两边种满银杏树,因为是秋季,叶片变得金黄,随着风飘落下来。宁溯观察了好一会,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作为植物界的“活化石”,银杏的寿命极长。但宁溯近看才发现,有些树的枝干已经有些枯槁,却仍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是在完成生命最后的颂歌。
席焕示意宁溯停下车子,自己走下去,捡起地上的一片落叶,抬头看着那棵最挺拔的银杏。许久,叶片从指尖脱落,再一次慢慢飘落到地面。
“走吧。”席焕回到车上,对宁溯说,“这是它们的最后一个秋天。”
宁溯有些哑然,却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发动车子,驶出了这片地方。
银杏是全球少数没有选择变异的植株。它们在末世来临后选择自然走向灭亡,用沐浴过阳光的枝叶,保留了对这世间最后的回忆。它的种子率先降临在这个世上,千年风霜都未将其打倒,却唯独不愿失去阳光。
“它们都是生命。”
那片金色的光芒像一片烙印。不久之后,当宁溯彻底明晰这一切后,依旧会为这一刻感怀。
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诶,就是不想让这里空着。[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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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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