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十分刺激，但也过分漫长。

降谷零告诉自己情况危急，应该保持清醒，但暴雨几乎成了炖青蛙的温开水，陌生人的胸膛又平静安稳，像是去郊游的学院巴士，外界闷热的喧嚣成了藏在棉被下的风铃。

所以不怪他几度睡去。

直到现在警笛声唤醒了他。

失踪的男女、神秘的黑衣团伙……

大量情报冲上头脑，降谷零一下子挺直了背，抱紧了陌生男人的脖子。他急切地想要向警方说明情况，因此忽略了现场的气氛其实有些紧绷。

“警察叔叔，他们还在山里！”

巡逻小队的队长听到小孩开口之后，终于放下摸向配枪的手。给背后的候补生打了一个安全手势，让他抱着医疗箱下车。以放松的步伐走过去，然后看到攻击姿态的男人也逐渐放松。

巡逻队长暗暗捏了一把汗，知道自己赌对了。

深夜本就警力匮乏，再加上有外国使者来访，警署负责安保，人手被进一步分散，坐镇值班的警员就更少了。

通讯员在后方，医务员有其他任务，结果就是此次外勤任务，到场的只有巡逻队长，和全勤跟随的实习候补生。

通讯员保证了随时跟进，如果情况有变会立马派去支援。

然后转身进了茶水间拉筋。

候补生天真地质疑就两个人是否太过随意。

巡逻队长语重心长：“一个小孩报的警，失踪人员和他毫不相干，他甚至说不清楚特征，提供的时间信息又模糊不清，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候补生困惑答：“说明他心地善良，很有危机意识？”

“榆木脑袋！”巡逻队长把车载音乐切换到新闻频道，“若不是这小孩说他父母在外地，我们就直接喊家长来教训孩子不要胡闹了。”

小孩子的妄想症真是麻烦。巡逻队长讨厌大雨天外出。

但在看到马路边上的男人时，之前轻松的想法就瞬间破灭了。

冷汗和雨水被一同咽下。

那个疑似在逃杀人魔的角色是怎么回事？

巡逻队长制服过拿刀互砍的夫妻，见过不受管束的狂气是何模样。

他还抱着一个孩子！

所以是拐卖还是绑架？

另一边的反应也相当可疑，像是一头知晓枪支威力的野兽，死死盯着他腰间配制的武器，但身上不见退让的怯懦，反倒做足了要在拔枪瞬间冲锋的魄力。

巡逻队长苦笑：他确实有些工作经验，但绝对算不上老当益壮。

所幸醒过来的孩子拯救了一切。

未来的花朵！未来的希望！

原来就是他，口齿伶俐的小小报案人；那这位想必是呼叫来的亲属吧？什么？陌生人？语言不通的外国人？爬山涉水的好心人？

巡逻队长发现事情又变复杂了。

“再来说说失踪的二人，小朋友，你认识其中的女士？”

“是的，她是小野同学的姐姐。”

“小野同学的全名是？”

“小野末。”

“非常感谢你提供情报，相信你的朋友也会感激你。”

“……我们不是朋友。”

“善良的孩子。不管怎样，虽然危险鲁莽，警察不会鼓励这种行动，但你确实做了一件十分勇敢的事，我很敬佩你。”

这是漂亮话，也是肺腑之言。

即便从结果来讲毫无用处——如果确实是失踪，那最佳救援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搜救队的确在路上，但有多大用处得另说，而想要请动专业搜查队还得看失踪者的身份，不然他们可以把不明失踪拖成完全遇难，就像他自己的出警速度一样。

所以孩子此时的笑脸就是最好结果了。

看这只裹在干燥毛巾里的小羊羔，亮晶晶的双眼，充满信赖和崇拜——

陌生男人像是幽灵一样晃过来，走进他们这边临时搭建的遮雨帐篷，他伫立在旁侧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言不发就让巡逻队长眼皮直跳。

该说不愧是纯种的外国人吗？真是难懂。

特种兵的身手，还有什么在深山中活动的神秘组织，这背后的秘密怎么会是他一个小小巡警扛得住的呢？所以，即便万分好奇那头深蓝色的长发，乍一看竟像是地狱之火的绘图，从发尾升起来的漆黑色已经占尽大半江山，那么到底哪一种颜色是后天染上——

嘿！他才不会开口自找麻烦。

陌生男人揉了揉降谷零的脑袋，吐出一句标准日语：“好孩子。”

巡逻队长震惊：“你是会说日语的？！”

听得懂说得出那还看我们比划跟你半天？！

兼职了通讯、医务、后勤的候补生疲惫地走进来：“不，他不会，应该是刚刚听你们的对话学会的。要问为什么我知道？因为我刚刚和他交流时，他也是冷不丁冒出几个词。可能是因为舶来词，它们和英语发音比较相近，但想要更进一步交流，还是得回去找个翻译。前辈，我真不记得护照、身份证明之类的怎么说……”

巡逻队长丢给他一个“文盲，要你何用”的眼神。

相对于大人的遗憾，降谷零兴致勃勃。

“你的名字？”他仰着小脸，指着自己，“我是降谷，降谷零。你的名字？”

陌生男人动了动嘴唇，好似无声地把这个名字嚼碎吞下，然后平淡地说出一句语调奇妙的日语，像是东拼西凑出来每个字眼的发音。

“阿斯普洛斯，我的名字是阿斯普洛斯。”

至少这进一步说明他们之间的亲密不是作伪。

巡逻队长知道自己管不着，只是认识到这点之后他会更有安全感。

候补生被留在原地等待与搜救队交接，两位“遇难者”被安排让巡逻队长带回警局。

“降谷同学，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家里也没人，那就在警局过一夜如何？等到了白天我们再送你回家。阿斯普洛斯先生，我们会联系翻译进一步了解您的情况，如果您的证件遗失还得与所属国家的大使馆沟通……”

巡逻队长悄悄瞄了一眼副驾驶的阿斯。

从上车之后就开始散发低气压，冷冰冰的神情比车内空调更降温，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却在每一次转弯与加速时存在感突升，让巡逻队长回忆起给领导当司机的胆战心惊。

降谷同学？说句话调节一下气氛啊，降谷同学？

可是后视镜里降谷零已经靠着车门睡过去。

前方的车窗不断覆上雨点，再被雨刮不断擦拭出一片净空。

收音机报道着重播新闻：“……使者乘专机于下午八点抵达东京，将在明日会见首相，达成新的合作目标……”

转弯时不小心碰到按钮，收音机跳到了娱乐频道：“据悉，某知情人士爆料，知名制作人的危险癖好，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论调称，这名制作人的出生信息值得探究……”

闭嘴吧没人想听八卦！

巡逻队长手疾眼快把频道切了回去。他确信所有“那个”类型的人，都对这种象征摸鱼的内容深恶痛绝，哪怕根本听不懂里面说的什么，只听见一群人在那傻笑，就感觉很不愉快。

小心翼翼再瞄了一眼副驾驶。

巡逻队长感到尴尬：虽然产生摩擦会有点麻烦，但没人说话也很不得劲啊。

转念一想自己的外语水平：算了，不惹事的麻烦才是好麻烦。

到达警署，安排洗漱，换上干净衣物。

巡逻队长安抚打着哈欠的降谷零：“交给我们吧，会有一个拼尽全力的结果。”

又对阿斯普洛斯说：“今晚辛苦了，就在这间休息室睡一觉吧，有什么事咱明天再说。”

然后怀抱着世界和平的心情泡了一杯茶，走进工作室用通讯器联络前线的候补生。

忙活到清晨，巡逻队长伸了一个懒腰。

不出所料，搜救队还没有结果。

他来到休息室的门口，以降谷零对此事的关注，也该让这个孩子有些心理准备。

巡逻队长深吸气，想到又要见阿斯普洛斯，还是有些紧张。

可是推开门，休息室里却只剩下一个人。

终于没在下雨了

*4.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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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