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调查局。
长方形的宽敞房间中此刻人来人往,一排排桌面上资料乱飞,还有时不时扬声高呼“紧急情况”的嗓音。
因为异化频发且准备时间仓促,被分给异常调查局的办公室只是个普通的大会议室。两边的椅子上基本没人坐,所有人都在繁忙。
“草,这个月第几起异常了,昨天好不容易封禁一个,今天怎么又冲破了?”
“有反动信众称神灵降世,非要进去。”
“一个破教堂,哪有什么神?乱成麻线了,幸好现在所有的异常都在郊区,没有影响到大部分人的生活。”
“紧急情况!”像是故意打破他的庆幸:“封队!有疑似新增的异常!”
封擎泽皱眉,他长相英俊冷酷,眉骨上有道疤,显得有些凶:“疑似什么疑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知道不确定会浪费多少人力吗?”
属下噤若寒蝉。
封擎泽问:“在哪?”
“市中心!幸福小区,报备人称他的丈夫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属下犹豫一会,谨慎看了看外面的太阳:“每天下午五点半,他死去的丈夫会复活。”
满堂皆静。
有人骂了声脏话,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什么东西,这些异常怎么越来越像鬼故事了?”
封擎泽拿起大衣:“行了,忙你们自己的,我带人去调查,看是真的有鬼,还是有人精神失常。”
五点钟,调查小队准时抵达幸福小区报备人的门口。
眼前这扇门普通平凡,通体黑色,左上角挂着一只手工缝制的布艺向日葵,笑脸上写着“欢迎回家”,堪称温馨。
封擎泽敲了敲门,他是从军队调进异常部的,耳力很好,因此第一时间听到有人动了一下,似乎很胆小,赤着脚往门口靠近,贴在猫眼上看他。
封擎泽出示证件:“异常调查局。”
门里的人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所有人都一愣。
来之前,他们猜想过报案人是什么样子,多半瘦弱、萧索,说不定还磕了药。
没想到却跟想象截然不同。
确实瘦,却是纤瘦。衬衫不甚规整地挂在肩上,露出清凌凌的锁骨。
眼珠浅,睫毛密且长,鸦羽一般漆黑的同时,泛着粼粼弧光;眼尾上翘,显得清魅,周圈有不甚规整的嫣红。
人像一轮玉白明润的月亮。
封擎泽在心底评价,看着不太正经,尤其是裸露的脚踝,那么细的一截,有好几个吻痕。
竺泠没有精力猜他们是怎么看自己的,视线在外围扫视一圈,哑声说:“人太多了。”
这支小队是外出任务人数的标配,3-6个,甚至因为封擎泽亲自带队,只另外带两人。他皱起眉:“你上报的是异常,人少想让我们独自送死吗?”
竺泠因为突然的质问颤抖一下,慢慢解释:“人太多,会被他发现。”
“我想有人能躲在我家里,陪着我。”
他眼圈嫣红,快哭了:“我太害怕了。”
想必这个口中的“他”就是他的丈夫。
他泫然的神态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忍,却没敢说话,等候封队的指示。
封擎泽皱眉,没立即同意:“我需要你先解释异常情况。”
竺泠摸着门的手瑟缩又犹豫,慢慢说:“我解释不清楚,你们进来看吧。”
看?看什么?
他们很快知道答案。
名叫竺泠的漂亮青年领他们进厨房,里面的情形让所有人都睁大眼。
一名高大俊秀的男人屈腿倚在墙角,胸口插着一把刀,脸色平静,唇角勾着,泛淡淡的柔光。
淅淅沥沥的鲜血从胸口湿透的白衬衫下落,已经在地板上积蓄了一小滩。
封擎泽立即掏出改良后的枪支怼上竺泠:“你杀了人?”
竺泠向后瑟缩一步,神情瞬间慌了,抿起的唇原本应该很红润,此时却干燥破皮:“......我不是故意的。”
“刀是你捅进去的,你说你无意?”封擎泽冷冷道:“不知道你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异常物不会轻易死掉。只有一种可能,你杀死丈夫想脱罪,而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会把你送去警局,等待审讯。”
竺泠脸色苍白:“他不是活人!”
封擎泽用鞋底蹭一点血迹,纠正:“他的血是红的。”
“真的!”竺泠解释,见封擎泽不信,咬咬牙,直接伸手拉着他往里面走。
和人一样,竺泠手的触感也柔软,温热,像细腻的绢绸。
封擎泽一顿,卸力任他拉。
竺泠拉他走进客厅,掀开堆在角落的窗帘。
所有人同时停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角落绿植架旁,同样倒着一个人。
跟厨房里那个外貌一模一样,笑着,身侧鲜血氤氲。
调查小队瞳孔震颤,如果不是双胞胎,世界上不可能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还同时死在家里。
事情还没完,竺泠依次又拉他们进了卧室、以及浴室......
统共四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复制品一样。
嘴角微笑原本应该是温柔的,现在却诡异极了。
竺泠长久将恐慌憋在心里,终于暴露在人前,既松懈,又脆弱:“现在总该信了吧。”
他意识到面前这个有点凶的调查人员在看跟自己相牵的手,连忙松开道歉:“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但是......我丈夫真的是异常,待会、不对,马上,第五个就要回来了。”
他看到墙上钟表的时间,很快陷入焦虑中:“怎么办,他又要回来了,这次肯定还戴着戒指,我已经不敢再动手了。”
竺泠真的怕了。
迟雾揽真的是怪物,自己不仅杀不死他,还会跟分裂一样产出新的复制品......再不找人求助的话,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会有多少个迟雾揽?他们会不会堆满房子,溢出窗外,尸体层层叠叠堆在街道上,他无处可逃。
他瞳孔涣散,精神状态极差。封擎泽在他眼前挥挥手:“别胡思乱想,异常会对你造成精神污染。”
竺泠回神:“谢谢。”他刚才看到封擎泽的证件,两手求助地拉住他手臂,改口:“封队长,你帮帮我。”
封擎泽身形一顿,将手拉回来:“事情会解决。”别动手动脚。
*
封擎泽派其他两人蹲守屋外,等磁场检测仪发生异变时及时报备。
竺泠让他藏在公寓内,但放眼一看家具一览无余,也不知道哪里能藏。
顶着他的目光,竺泠小心地拉开衣柜门:“辛苦封队长了。”
封擎泽从小到大,光明磊落二十七年,从没有藏过衣柜,倒是见过不少第三者或情夫,从衣柜里光着屁股被揪出来,因此天生对这个藏身处有偏见。
他唇角下压,不是很满意。
竺泠以为他进不去,两手撑在他身上,低着头往里面推:“您小心些,不用顾忌这些衣服,直接踩上去。”
封擎泽垂眸便是这位已婚妻子漂亮如梨肉一般白的后颈,因为出汗,沾上一点乌黑的碎发丝,色调鲜明;抬眼,这位妻子的丈夫尸体之一静悄悄躺在床上。
他怪异地泛起一点背德感,单手握住竺泠两只手腕移开:“我自己来。”
竺泠以为自己被讨厌,往旁边远远避开。
五点半一到,队员发来消息,说磁场突然变化,疑似B级异常。
与此同时,门口明明没有站人,却有清晰的转动门锁声。
竺泠脸色很差,跑过去开门。
打开门的瞬间,所有人都看到那块空气逐渐波动。
空气像有了实体,透明的游丝涌动,纠缠,很快聚集凝结成一个人影。
竺泠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容:“你回来了,老公。”
他心乱如麻,为分散迟雾揽的注意力,主动凑上来讨亲。
软唇贴上薄唇,本该温柔回应的人却毫无反应。
竺泠紧张得手心出汗:“怎么了?”
迟雾揽单手捧着他的后脑勺,眼珠快速移动,审视整个房间。
视线毫无反应地略过厨房里自己的尸体,平静问:“有人来过?”
竺泠呼吸一紧:“下午有人来检查燃气,已经走了。”
迟雾揽关上门,落锁,将竺泠拉在身后,温和说:“不,老婆,你被骗了。”
“他还没走,我们把他找出来,好不好?”
*
迟雾揽牵着他的手找人。
竺泠像被胶水粘住脚,几乎被拖拽着往前走。他快速扇动眼睫,干涩到模糊的视线落在身前人的后背上,逐渐跟前几天的噩梦重合。
迟雾揽是异常,他目前没杀自己,难道也会放过调查人员吗?
迟雾揽先搜索厨房,路过自己尸体时,将胸口上的刀拔下来。
那是一柄窄细的水果刀,被他持在手指间把玩,沾血的白刃翩跹舞动,寒光闪闪,看起来时刻准备穿透“闯入者”的胸膛。
竺泠手心慢慢泛起一点汗,被迟雾揽冰冷的体温感染,腻在皮肉上,湿冷不适。
不解决掉他,自己将永无宁日。
迟雾揽找了一圈,阳台没有,沙发没有,拉起浴室帘子看见里面是自己的尸体,兴致缺缺地盖上。
很快将抵达卧室。
封擎泽就藏在里面。
竺泠没跟着移动。
迟雾揽感受到阻力,侧身回头看他:“老婆,你是不是怕他突然冲出来?没事,有我在,保证把他抓住。”
说这话时,他神情亲昵,用手指轻柔蹭掉他掌心的冷汗,还在扮演恩爱深情的丈夫。
竺泠深吸一口气,突然无师自通地将手用力抽出来,声线虽然略微颤抖,但依旧坚决道:“不找了。”
迟雾揽被甩开的那只手臂滞留在空气中,略微惊讶:“老婆累了?那我自己进去。找到了......就把人处理掉。”
说完,就要走进卧室。
“我说不找了。”竺泠脸色惨白,指尖掐着自己手心以维持勇气,好将接下来的话说完:“我说过人走了,也陪你找过一圈,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怎么会?”迟雾揽脸上挂着一种堪称委屈的神情,妥协地将刀刃扔到地上:“算了。老婆生气,那就不找了。”
他说着,凑上来溺爱地低头含住竺泠嘴唇,将人整个抱在怀里,脱离地面。
竺泠担心他临时变卦,只敢僵硬配合。
然而接下来,迟雾揽一手托着他,一手推开卧室房门,要进里面。
竺泠呼吸停滞,心跳逐渐加速,终于,在看到柜门微微挪动一点时心率达到顶峰,慌乱扭开脸颊,要下去:“不去里面。”
迟雾揽似笑非笑地敛眸,嘴唇因为刚亲过他,染上一点活人气的湿意。
竺泠粉纤五指扣在他肩头,指甲片片莹润,厌恶地看向床上的尸体:“倒胃口。”
当着怪物的面说他死去的身体倒胃口,无异于找死。
竺泠不敢看迟雾揽的表情,只能感到对方浑身冰冷,无声无息。
像一具尸体。
不,本来就是尸体。
迟雾揽缓慢说:“老婆,你这句话,我不喜欢听。”
竺泠缩在他怀里,手脚发凉,动都不敢动。
他不敢真的反抗迟雾揽,只是不想那么难堪,至少不要在外人的面前,看他......献身于死去的尸体。
但三番两次拒绝肯定会引起迟雾揽怀疑,竺泠再次偷偷看一眼衣柜,祈祷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封擎泽都能装看不到、听不见。
迟雾揽先把尸体推到一边,再将他放平到床上。
竺泠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眼睫快速颤抖。
迟雾揽俯身在他身旁,却没再进行下一步,盯视半晌,在他耳边笑叹:“老婆,你怎么那么紧张?”
“是不是因为——”
“柜子里有你的奸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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