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沈筠之的回忆被拉回到了现在，“后来的事情就又是新的一页了。”

他的眼神暗了暗，仿佛有无数化不尽的忧愁团集在他的眉眼里。

哪怕明亮的烛光照全都打落在沈筠之身上，可程聿却觉得他的灵魂都湿漉漉的。

程聿轻轻地喊出他的名字：“沈筠之。”

沈筠之下意识地应道：“怎么了？”

“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府外东侧有棵很大的桂花树，京都靠北，桂花喜南，你这些年来从未来过南方，一定没见过这种树，我带你去看看吧。”

程聿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筠之，哪怕两人中间隔着一方茶桌，但沈筠之似乎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温热气息。

其实，程聿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只是配上他立体的五官总会显得冷峭严肃。

但沈筠之在一眼对上他的视线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温柔。

今时今夜，这样的温柔目光在昏黄烛光的映衬下，更有了一番蛊惑人心的风味。

沈筠之对上他眼神的一瞬间，其实就被他从往昔回忆里拉出来了。

只是，他知道，他不过是从一个漩涡掉进了另一个漩涡。

所以看着程聿的眼睛，沈筠之最终情不自禁地答道：“好。”

此时夜已深了，屋外有漫天繁星。

淳州多草木，夜间的风里也总是夹杂着草木幽香，令人沉醉。

加上他们舟车劳顿，一行人到达后基本都在第一时间选择去休息了。

现在宅子没有人的声音，只有许多蝉鸣虫叫之声此起彼伏。

这一切的情景，都和在京都时大不一样。

京都地势平坦，多府宅，宵禁森严，一到晚上就是安静，不说虫叫声，哪怕是风声都很少听到，死一样的沉静。

全然不似淳州这般，生机勃勃。

程聿提着一盏灯笼走在沈筠之身侧，灯笼照亮了前方的石板路。

虽然是主人外出，但由于大家都休息了，再加上他们两人也不想太多人知道后跟着。

所以他们没有走大门，而是选择了程聿屋后的一侧小门，也就是王府后门出去。

桂花树是在前门东侧，从后门出去的话，他们还得绕上一圈。

尽管听上去麻烦，但由于那棵桂花树是一颗陈年老树，已经枝繁叶茂，长得很高很大了。

所以他们走出后门后，微微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桂花树的树顶。

那就像是一个近在咫尺的目的地，吸引着程聿和沈筠之走过去，两人慢慢走向那棵树。

等到了桂花树下时，沈筠之看着这树古朴粗壮的树干、淡黄精致的花朵，忍不住发出赞叹：“好漂亮。”

正如程聿所说，他身在边境，后辗转到了京都，这辈子还没来过南方烟雨之地。

此时，一轮明月挂在桂树枝头，银白的柔和月光将整棵笼罩住，有如仙境。

程聿看着沈筠之这幅见了世面的惊奇模样，心一下子就变得有些软软的。

虽然在原定的故事里，沈筠之机关算尽，不得好死，一辈子好似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一样。

可其实算起来，他也才17岁多。

在21世纪的社会背景里看，他不过就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他会为了亲人的离世难过，为看到未曾欣赏过的美景而惊叹。

程聿将视线在沈筠之和桂花树见来回看了看，最后定在沈筠之身上，道：“是啊，真的很美。”

沈筠之思有所感，恰在此时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一瞬间的愣神。

夜风徐徐，掀起一阵桂香。

也是奇了，明明夜风里全是凉意，可沈筠之的脸上却泛起了淡淡微红，有点像三月里初长成的桃花。

程聿心念一动，不由自主地便朝他那边迈步靠近。

沈筠之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皎洁的月光下，程聿英俊的面庞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后退的脚步仅仅抬起一瞬，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停了下来。

程聿距离沈筠之越来越近，他身上的暖意也随之涌向沈筠之。

沈筠之慢慢闭上眼睛，随后，他感受到程聿的手落在了自己的……

头上？

睁开眼，沈筠之看到了程聿比星光更闪烁的眼睛，此时正弯弯地带着笑意看向他。

沈筠之原本五分红的脸直接爆红到10分。

程聿忍不住逗他：“沈公子，你刚刚为什么要闭眼睛啊？”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像是直直看清了沈筠之内心的想法。

沈筠之立刻口不择言地反驳：“没有，没有什么，我就是……就是风大，然后……灰就进吹进眼睛里了，跟你突然靠近我没什么关系。”

听着他的解释，程聿意味深长地回道：“哦～～，原来是这样。”

沈筠之听他的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干脆转过身去。

看树看月亮，看什么都行，反正他现在就是不想看程聿了。

程聿看不见沈筠之此时的神情，但看着他这样带着孩子气的动作，他心里莫名涌起了一种……欣慰的感受？

他也说不准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只是他认为此情此景，沈筠之应该是这样的反应才对。

而不是像刚刚在屋子里那般，浑身阴沉，颓然落寞。

……

认认真真欣赏了一会桂色美景后，两人商量着可以回去了。

临走之际，程聿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个帕子。

沈筠之看见帕子的第一反应是皱眉疑问：“这是谁给你的帕子？”

程聿一愣，随后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疑惑我突然拿帕子出来要做什么，没想到你好奇的是帕子的来历？”

沈筠之张了张嘴，似乎像说些什么解释一下。

但迎着程聿眼里的逗趣笑意，他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像是在掩饰。

算了，不说了。

沈筠之点头悄悄撇了撇嘴，只留给程聿一个头顶上的发旋。

这一瞬间，程聿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他微微抬起手，有一种想要摸上去的冲动。

这不是一时兴起的那种冲动，而是做了许多次后不能再做，而如今却打破了禁忌可以再做的冲动。

将这份疑惑暂时放在心间，程聿回道眼下，决定先向沈筠之解释道：

“这个帕子早上被陈武和我的换洗衣服放在一块，我顺手就放进衣间里，你要问我是谁送给我的，我也不知道。”

沈筠之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个理由不是不能接受，于是默默点了头，表示勉强理解。

接着他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突然拿出这个帕子是要做什么？”

程聿道：“我是想，既然是第一次见桂花，且桂花香甜浓郁，不如我们带些回去以做纪念，所以才临时拿出了这张帕子。”

沈筠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吗。

他接过程聿的帕子：“你说得对，是该带些回去以做纪念。”

不一会儿，桂花就拾取好了。

沈筠之叠好帕子后，说道：“走吧，也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说完便转身往回走，程聿也紧随其后。

两人的脚步一前一后，伴着冷清月色，回到了王府中，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程聿是被阵阵敲门声喊醒的。

陈武在门口急声喊道：“王爷，王爷，灾民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听说咱们带了粮饷过来，现在全都围在咱们府外打算硬闯，你快去看看吧。”

程聿听到这话，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切应该和他那位远在天边的皇兄脱不开关系。

匆匆穿衣洗漱后，程聿打开门。

陈武一看程聿，就跟看到救星一样：“我的王爷啊，你可算出来了，那些灾民在门口围着不走，他们是百姓，我们不好武力镇压。

小的想去找皇上安排的士兵过来稳定局面，可他们借口粮饷离不开人，根本不理咱们。”

他们主仆二人一边往门口赶，陈武一边向程聿讲解现在的棘手情况。

“我们府里有多少粮食？”程聿乍然开口。

“府里？”陈武反应的一瞬，“府里有五十石，这可是咱们自己的粮啊王爷，全府上下几十张口天天都要吃饭，您可别想岔了啊王爷！”

陈武越说越心焦，他开始有些后悔了，要是王爷拿自家府里的粮食去给灾民，那他还不如不去请王爷出来主持公道呢！

程聿并不理会他的担忧，转头继续问道：“那些士兵把粮饷都运到哪去了？”

“县衙，”陈武一瞬间来了精神，“王爷，他们说咱们府里的库房放不下，所以就把那些粮饷都放进县衙的府库里去了，他们的人也就呆在那，说什么都不离开。”

“站住，你要干什么！？”一声急吼突然从前方不远处响起。

程聿抬眼望去，却看到一个穿着青色粗布短衣的男子正欲往自己府里闯。

两三个护卫上去擒住他，他也仍在挣扎。

程聿见状直奔门口：“住手！”

他乍然这样一喝，将前面的几人都给唬住了，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行为。

那个短衣男子虽然也被程聿的气势唬了一下，但一瞬间就又恢复过来。

他眯起眼上下打量着问道：“你是这儿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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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月夜赏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