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时,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管维微阖双眼,任由阳光洒在脸上,感受这段时日以来不可多得的暖意,一时间熏熏然仿若身在梦中,困意上涌。
待进入宫门,过了两道关卡,忽然间一抹红痕闯入眼角余光,管维睁开眼,宫中披红挂彩,一群群宫人内侍扯着红绸往树上攀挂,热闹非凡,对应着檐角下的红灯笼,喜庆极了。
管维冷笑一声,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花园中来来往往的宫人,到底没说什么。聂云娘从队伍后面上前来,她从手下那里知道管维吩咐说书先生之事想来问问,却看见她脸上的冷笑和冰冷的神情,到底没有上前,只打算待会禀报给陛下。管夫人把这事闹的纷纷扬扬,怕是会让陛下损失些名声,自己不愿牵涉后宫两位夫人之争,还是明哲保身让陛下自己烦心吧。
马车行了约摸两刻钟,到了却非殿,瑾娘打量着威严磅礴的宫室,一时说不出话,管维抬头扫了一眼,前世今生,她入宫后都是住在这里,倒是有些感慨。
进了却非殿,候在内室的宫人上前问安见礼,又拥着管维去后殿梳洗,她看着熟悉的碧罗面色缓和下来,在婢女的服侍下换了衣裳。
瑾娘也换了身宫装回来,主仆二人在案几前落座,又有宫人端上来几份糕点,样子精致,看起来美味极了。只不过她们在望江楼用过午膳,倒是没有动用这些,瑾娘有些不安的四处打量,管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对她笑道:“别担心,有我在,既来之则安之。”
管维知道必定有人禀报给了王寂,要不了多久,王寂就会回来寝殿,便往书架上抽了本医术,慢悠悠的打发时光。
王寂来的很快,还未进殿便能听到杂乱的步音,随着他大步迈入宫殿,一股冷风袭来,管维不禁缩了缩脖子抬首看向来人。她与王寂纠缠太久,上辈子的几十年,爱恨嗔痴都与对方有关,纵使给自己打了几百次气,如今人在眼前,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一瞬间的恨意与厌恶涌上心头,管维飞快的垂下眼眸,手臂垂在袖管里不由自主的抖动,她用力的掐住掌心让自己回神。
仿佛过了很久,宫人们垂头不敢看两人,殿中静默的可怕,管维良久之后终于抬头,看向王寂,缓缓矮身行礼:“拜见陛下。”语气疏离冷淡,王寂面上的笑意仿似被冻住,却又极快的变了脸色,带着淡淡的笑意向管维走过来,扶着管维直起身来道:“你我是夫妻,何至于行此大礼,维维,我一直盼着你来。”
他内心叹息,终究是不一样了,几年未见,两人都褪去青涩,再也回不去当年,那两个稚嫩而又笨拙的小夫妻终究被弄丢在时光里。
管维只是看着他微微一笑,王寂便问起一路的辛苦,管维温柔道:“也还好,遇到过几次刺杀,多了樊将军和聂将军,若不是他们,我怕是到不了洛阳,只是我身无一物,只能求陛下赏赐了。”
王寂一时愕然,他印象中的管维一直温柔如水,纵使遇见困难也只会轻描淡写,从不轻易跟他诉苦。他亲自安排的护卫和行程,聂云娘刚才也禀报了一路的刺杀,他知道是武安侯下的手,却没料到管维会直接开口告状,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应是闭口不提才对。一时间满心愧意和心疼,这几年想必诸多磨难,才让维维改了性子。
此情此景,王寂不可能不答应,也不能不过问行刺之事,只是他不愿多说,便承诺查出真凶后给管维一个答复,又让李宣取了几件东西赐给樊聂二人。而后看着管维一笑:“这样安排可好?”
管维吩咐从袖口取出白玉龙珏,缓缓道:“这个龙珏随陛下的诏令一起到了舞阴,只说是给我,我却不知作何用,思来想去还是问一下,以免出了差错。”其实管维心底知道这是什么,上一世龙珏在手里放了许久,哪怕猜出来王寂的意思,她还是假作不知,现在她不想装糊涂了,既然早晚都要揭开,不如尽早摊开谈一谈。
王寂握住她的手,将白玉龙珏拢在她的掌心,坚定道:“这白玉龙珏,是我给你的聘礼,当初成婚之时,我给你的东西太少,这龙珏可诏令禁军,所到之处如朕躬亲,你要收好,日后遇上危险用得上。”
管维问这一遭不过是接下来要正大光明的用龙珏行事,二人叙话良久,都默契的避开姜合光,王寂是不敢提,纵使遣人告诉了管维,可是人在跟前,他不敢开口,不知道如何诉说当初停妻另娶的缘由,解释一万句也抵不过另娶的事实。管维是故意不提,看着王寂神色郁郁,莫名的快意,看着他一次次欲言又止,觉得越发好笑。
磨蹭到晚膳时分,宫人端来饭菜,两人已经是无话可叙,管维心生困意,懒得跟王寂拉扯,猝然问了一句:“今日进宫,看张灯结彩喜庆的很,听闻明日是陛下长子满月宴,我跟姜夫人还未相见,明日我和姜夫人一起出席宫宴还是?”
王寂被她问的一激灵,咽了下口水,看着管维道:“维维,我跟姜合光之间有些复杂,当初战场被人困住,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兄弟们丧命,武安侯提的条件我也没有答应,只是韦明远自作主张送去了婚书,等我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不可转圜,这事实在是我对不住你。姜合光为人单纯,跟武安侯不一样,当初联姻也瞒着她我已娶妻,我也对不住她,日后只盼着你们能和平共处。”一段话王寂说的尤其艰难,朝中逼着立后,如今管维入宫,和姜合光之间迟早要相见,避无可避,姜合光因这事难产且对他避而不见,他只能安抚管维。
管维举箸尝了口饭菜,对王寂冷然道:“战场凶险,陛下为了局势答应和解是正理,若是为了所谓的骨气牺牲性命反而让人无法臣服,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表哥瞒着陛下擅自应允婚事也有错,可是表哥也是为了众人安全,不必责罚。陛下已经娶了姜夫人,她也是无辜之人,无论站在谁的立场来看,这事都是利大于弊。我为何要责怪陛下?”
王寂心头一喜,给管维夹了菜,温柔道:“多谢你的体谅。”
“只是陛下,这件事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唯有我无辜受了牵连,我不怪陛下,因为我知道大局为重,也不怪表哥,纵使我跟他有兄妹之情,可在乱世里,能少牺牲将士便是好事。我也是读书明理之人,既成事实,多说也无用,我只想求陛下一纸和离诏书,我和姜夫人都是明媒正娶,陛下又不可能立两个皇后,无论立谁为后,都对另一方不公平,贬妻为妾太过羞辱。为了一个后位生出这许多事端,日后只怕也是纷争不断,路上遇到刺杀尚且有护卫,可若是宫中有人下毒,又该如何。我自请和离,过些天回舞阴陪伴阿娘,日后也不会再来洛阳,我知道陛下对我心有愧意,所以还想求陛下一道恩旨赐我国夫人之位,陛下停妻另娶舞阴人人皆知,我不愿族人被嘲笑,如此我和陛下便是两清。” 管维眨着眼睛有些无辜而又真诚的看着王寂,再是诚恳不过,处处为王寂和姜合光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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