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弥受到的关注变多,甚至有了跟她主动交好的人。
但她似乎不受影响,依旧独来独往。
一时的风头不会持续太久,秋弥将自己的存在感拉到最低。
今年校园祭的开场舞台的名额给了舞蹈学院。
礼堂内灯光降到最低,舞台中央打下一束光,蓝白色舞服坠着银珠,一张张精致的脸暴露在灯光之下。优雅舞姿翩翩,女孩们身体舒展,随着音乐而舞动。
中列后排是高二声乐部,五班在末尾。
沙方藤安然无恙,竟然没背什么处分,依旧我行我素。
班内只颓靡了几天,很快忘了还在医院救治的卓知远。
开场舞台跟校领导发言按顺序依次上台,结束后礼堂内灯光大亮,从四角的门口处退场。秋弥跟在队伍后面,打开手机导航搜索霖城中心医院的位置。
秋弥今天早退,请了病假。
维拉距离中心医院不远,是送医的第一选择。
她在校门口拦了辆出租车,落座后,跟司机报了位置。
还不到下班晚高峰,到达时间早了二十分钟。秋弥抚平裙摆,背着书包进了一楼大厅。导台护士正在翻看病历本,给她指了方位后,低头忙碌。
乘电梯到六楼,一间间病房找过去,终于发现了卓知远。
他是单人病房,除了医院陈设,不见其他。
点滴还剩一半儿打完,秋弥坐在沙发上,发现了一张诊断单。
刚拿起,床上的人就发出了声音。
“我见过你。”
秋弥完全没有被发现的窘迫,“在哪里?”
卓知远静了几秒,“...在静和。”
霖城的同音是静和的只有那一所女子中学。
“静和虽是女校,但也不会不出现男性。”
秋弥起身,缓步走向窗户边,又补充,“跟飞进去公苍蝇一样。”
卓知远对面前的这张脸太过熟悉,几乎见过了她脸上吃痛的表情,也见过了兔子受惊时的模样,但没见过如今这般坦然平静。
“你为什么转来维拉?”
秋弥清棱棱的眼眸眨了眨,“为什么?艺术生没人不想报考维拉吧?”
卓知远看着秋弥,缓声道,“你见过江和么?”
江和,静和女子中学的创始人,亦是校长。
“那是我妈,你刚才拿的是她的诊断单。”
秋弥已然失去了倾听的意思,但卓知远出声喊她,“突兀来到维拉的人都有目的,我不过问,但你能不能和我联手?”
秋弥莞尔,没有一丝波澜,“我只是学生。”
“我知道你的秘密。”
七个字,清晰又似刀刃,在秋弥的胸口处剜出血肉,致使她的身体破碎。卓知远攥着被角,等待着她的下文。
“你能给我什么?”
秋弥回馈了卓知远六个字,他此刻要是火把,便是冬日不能取暖的火把。
两个人一起沉默下来,在这五分钟里,卓知远似乎真的在思考他可以给秋弥什么。
秋弥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见她迈步,卓知远再次出声,“我妈没给你的,我给。”
她握上门把手,门开了一道缝隙,身后的男生又轻飘飘地补了句。
“这对你来说挺重要的吧?我也可以帮你保守秘密。”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自以为攥住了别人的命脉,被抓住的人就要俯首听命,任他宰割么?
秋弥懒得言语,推开门径直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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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拉论坛上倒是一片祥和,秋弥登录大号,看了眼99 的好友验证。
筛选掉没有用的,通过了几个有点声量的账号。
加载需要些时间,秋弥便捞起在一旁搁置许久的手机。
聊天界面依旧死气沉沉,班群被设了免打扰,随意上滑几下,点开群成员,给卓知远发去了好友验证。
那边也有心灵感应,通过后,便问她的第一步。
秋弥懒怠,简单敲了几个字发过去。
「Quiver:先说为什么被霸凌吧。」
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好几次,卓知远终于发来了消息。
「zhuo:这个你不用管,反正这事结束了就行。」
秋弥勾着可乐的拉环往下扯,气泡涌出,她拿纸巾擦掉。
「Quiver:随你,我的事我干什么,别插手。」
她没再管卓知远,而是给备注为x的人发出去了消息。
「Quiver:江和,周一发给我。」
「x:最近怎么样?刚去维拉班里就有了热闹?」
秋弥捏扁可乐罐,丢进垃圾桶,扫了眼未读,没搭理。
她在论坛上发了一条帖子,配图是自己的照片,没写文案。
不久,程霂白点了个赞,又引起轩然大波。
双指放大来看,秋弥身上是静和的校服,白衬衫长裙。她的校服领口微敞,露出一截半块的白玉吊坠。
程霂白保存下来,随之将手机丢到沙发的一角。
拳击馆现在不是营业时间,钟维在一旁打游戏,听见他的动静,退出来丝毫不管队友的死活。
已经有人在小群里发了截图,秋弥的那条帖子下跟着无数条评论,大都是程霂白吸引过来的。钟维也点开那张照片,女孩稍显稚气,也有些局促不安,表情模糊不清,构图和天气添了氛围。
“老周九点到机场。”
“你去接,我有事。”
话落,程霂白拎起外套朝门口走,徒留一脸懵的钟维。
夜色浓稠,黑车疾驰在环海大道。程霂白的车速飚到最高,车身旋出半个弧度,刺耳声响惊动庄园内的的管家,管家出来迎接时,还在扣着西装外套。
“回去睡,不必管我。”
程霂白面色冷冽,紧绷的面部线条随时可以崩塌。他走进早已没有生活痕迹的房间内,抖着手拉开抽屉,摸上那半块白玉。
不出意外的,是一对儿。
程霂白掠过不明所以地管家,看着主人离去,又望着那扇门发怔。
钟维接到周予深时,霖城又毫无预兆地飘起了雨。靠在圆柱上低头敲字的男生,见钟维过来,顺势收了手机。
钟维见状打趣:“怎么?跟女友聊天呢?”
周予深镜片下的双眼平淡无波,笑着否定:“不是。”
周予深这次的赛事较长,本来返程的计划是前天,但因临时的琐事耽搁了。今天回国已是迟了,明天回校报告无疑得被多唠叨几句。
车辆行驶平缓,音乐换了几首,一直缄默不言的周予深打破宁静。
“维拉的论坛最近很热闹。”
钟维握着方向盘,哂笑:“霂白闹着玩。”
周予深不再多话,转身看向窗外,掠过的景色只留了一抹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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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维拉艺术高中。
肃立的西式建筑内不断有学生出来,制服穿得一丝不苟。
主席台站着平时连面都不露的学校领导层,中间留给了周青雄。
高二五班是主人公,沙方藤手里捏着张发言稿,身侧站立着卓知远。他是受害者的角色,脸上的伤痕消退许多,腰板也比往日挺立。
秋弥再也没转头。
周青雄坐着,手握着话筒,面色严肃激愤:“维拉是百年名校,绝不助长不良风气的生长,绝不姑息个别问题学生的暴行,绝不漠视受害者的心理健康!”
台下认真听的没多少,大都敷衍了事。
沙方藤发言的部分在周青雄之后,他上台时,有人吹口哨哄作一团。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勋章,是光耀的象征。
沙方藤的稿子是代写。
秋弥听了开头就能断定,也对,公子哥哪有这时间费心费力。
“我一定正视自己的错误,积极反思,同时接受老师、学生会和所有同学们的监督。”
沙方藤深鞠躬,后排的摄影机也停止了拍摄。
所有人散在各处,秋弥回望主席台,周青雄被簇拥在中间。
学生会最近也是焦头烂额,开了好几个早会,所以今天未到场。
秋弥正欲追上卓知远,身后却传来男生嗓音。她错愕回头,一张阔别许久的脸撞进她眸底。多久未曾谋面了?这个问题悄然爬出她的心间。
周予深鼻梁间架着素色镜框,制服熨烫的不起一丝褶皱。眼神依旧含着春风,温润如玉。他快步走到秋弥身侧,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
“怎么不认识我了?”
秋弥摇摇头,忍住满腹愁思,平缓道:“没有,只是许久未见,惊讶。”
周予深看了眼他,似乎在斟酌着:“我在国外有场竞赛,昨天刚回国。”
秋弥勾掉贴在脸颊的发丝,听见周予深的回答并不意外,但也不主动过问。或是良久未见,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生疏了许多,一时间竟也无话。
“在静和过得好吗?”
过得好吗?过得好是怎么定义的呢?
秋弥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她短暂的十七年的人生里,活着就算是过得好了。
“我一直都这样。”
周予深再度看她,笑意爬上眼尾:“不提了。在维拉还适应吗?”
秋弥踩上台阶:“嗯,我适应的很快。”
秋弥早就做好了要在维拉见到周予深的准备,只是这一天来得比较晚。她和周予深自然断掉联系,只在静和高一开学时联系过,至今未更新消息。
秋弥理清纷飞的思绪,她从后面回到自己的位置,在经过沙方藤的位置时,被出奇的喊住。她乌黑的发披在身后,回身转定,姿态友好、狐疑又蕴着几分惊讶。
沙方藤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在见到她那张脸时,灰飞烟灭。
漂亮姑娘总有特权,像秋弥,可以凌驾特权之上。
“依菱姐喊你放学后去趟一教708。”
依菱,司依菱。
家世、相貌,成绩,随便一样都是前茅。
秋弥昨晚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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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弥做了最坏的打算,今天的扯皮是逃不过了。
她上次来一教是有意为之,今天来一教,完全是被动。
秋弥不喜欢将自我置在被动的局面上。
她更喜欢主动掌握,生死由她定。
一想到待会的质问,就烦的要死。
708内只有司依菱,她等待已久,见到秋弥前来,便拎起背包往下走。
她站在离着秋弥三个台阶之上,这样可以居高临下。
“你通过好友的速度是2G?”
司依菱趾高气扬惯了,从不会为谁低低脖颈,她傲的直接。
秋弥握着书包带,抬眼看向司依菱,声音不大不小:“家里网络刚修好,学姐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司依菱逼近秋弥,染着淡紫色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不轻不重地摩擦着。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司依菱几乎可以看清秋弥脸上的细小绒毛,如此素净的脸,真是有一副好皮囊。
“你装什么纯?以为我不看论坛?”
司依菱的声音近乎刻薄,她讥讽话往外撩,丝毫不顾及秋弥的脸面。
“我不明白学姐的意思。”
秋弥装在口袋的手机忽然亮了下屏幕,司依菱眼疾手快,她举着手机,点着秋弥的脸。
“你要死啊。”
司依菱将秋弥逼到角落里,这才分心去看她在通话的联系人。屏幕亮,她捂着嘴,眼底盛满错愕与不可置信。
程霂白的嗓音透过听筒传过来,伴随着他那边的风声和电流音,一字一句的砸在司依菱的心尖,司依菱还不至于泪流满面,但也强忍着怒气狠狠地撞向秋弥。
秋弥闷哼一声,拿过桌面上的手机。
“痛不痛?”程霂白摘下头盔,随意调低手机声音,进了一教。
正好迎面撞上司依菱。
“司依菱,她不值得你费心思。”
司依菱顿住,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假,但程霂白的模样,不像是警告,而是陈述事实。她忽然开心了,头顶的阴霾很快被太阳取代。
“我生日会要来哦。”
程霂白摆摆手,转身进了一教,在708内找到了秋弥。
她还算镇定,他看向女孩的脖颈,空空如也。
“她以后不会找你麻烦了。”
秋弥跟在程霂白身后,对此不置可否。
他开机车来的,秋弥坐在后面,环上男生劲瘦的腰。
发动机轰鸣声不断,秋弥的脚腕被热气哄着。
驶过北河崖桥,进入老城区,烟火气扑面而来,这里道路狭窄,程霂白将机车停到停车位,步行送秋弥回家。
小巷子无光,脚下可以踩到的东西增加了无限的想象空间,秋弥的家隐藏在城市被遗忘的角落里。她照往常一样,踩上青苔阶,身后的人却立着不动。
“你一个人住么?”
秋弥看他,程霂白双手插兜,姿势闲散,问得也随性。
“你下次来得时候,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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