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来得早,才上午十点左右,刚到平墅里就听见小猫在里面喵喵叫唤。
幼猫走路也走不稳当,两只眼睛滚圆,竖着尾巴跌跌撞撞地循着人声走过来。
卢匀昼把它抱起来,放在手上打量了一会,对宋虔文说,“好小的猫,咱们是不是该给它起个名字啊。”
“嗯,是该起一个。”
“昨天是七月十七号,我们又刚好是在长江边上捡到的……”
卢匀昼开始发挥他那抽象得渗人的思维方式,“叫它长江十七号怎么样?”
“长江十七号?”宋虔文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犹豫半晌才开口,“这名字稍微有点……嗯……会不会太长了啊?”
“不如就叫十七,这样叫它也不会拗口麻烦,你觉得呢?”宋虔文着实是在为猫考虑的。
虽然猫听不懂这两人在它面前瞎念叨什么,更不知道此刻这他们正在为它猫生一大重事做出决定。起个名字而已,那又有什么所谓呢,叫神舟七号对它来说也没区别。
猫只是喵喵叫,它饿了。
这两个没点眼力见的还在自顾自地讨论。
“就叫十七的话也太没特点了。”卢匀昼并不满意这个名字,“要是我的话,肯定不愿意自己名字平平无奇的。”
猫没说话。
还是宋虔文开了口,“昨天十七号,照阴历算是六月廿一,那叫廿一好了。”
卢匀昼点点头表示同意,觉得这两个字挺好。
这下除了猫以外,所有人都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叫唤得太久,猫在卢匀昼手上有点蔫了,廿一把自己蜷成一团窝着,只留个尾巴尖在外面轻轻晃。
“又困啦?”卢匀昼对猫说。
“它好像不是困了,是饿了吧。”
还是宋虔文比较通猫性。
毕竟它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于是两个人又忙前忙后,为它捣鼓了点吃的出来,等猫吃好了,带着它到最近的宠物医院里做了个全套的检查,顺便买了猫砂猫粮猫抓板,不可谓不齐全。
*
主城区最繁华的地带,中心处留存一块风景绝佳不经世俗侵染的山景,地价极奢,住在这里非富即贵的人比比皆是。
山府别墅里,上了一天家教课的周识平已经睡下了。平常周姝曼与卢卫卓两位总是日理万机,这一家三口鲜少有机会像今天一样聚齐了。
主卧里,两人躺在床上,今夜并没有什么温存的迹象。
夜深了,卢卫卓皱着眉还是合不上眼,他侧过身去挽了挽周姝曼落在耳边散落的发丝,轻声说,“姝曼,我最近总是在想宋子铭与李舟夫妇的事。”
周姝曼沉默了一会儿,睁开眼:“你是觉得那场火灾太突然了,疑点又多,所以心里放心不下很正常。”
她顿了顿,又说:“这场意外确实不太正常,说句不负责任的话,这应该是人为的。”
卢卫卓叹了口气,眉皱得更深,“我已经答应那个孩子会给他一个交代,之前的警察局我去过了,现在连证据也拿不出来,我怎么对得起他,我更对不起他们夫妇两个。”
“你少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查也要查,重中之重是先把这孩子护着长大。”
“你说的是,所以我打算还是不要让虔文和卢匀昼住在一起了,我过两天会在他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子,让他安心学习,不要受别人影响。”
周姝曼不解:“为什么?什么叫不要受别人影响,这两个孩子不是相处得挺好吗?”
“姝曼,昨天晚上你也看见他怂恿识平喝酒的样子了,这孩子顽劣不堪也就罢了,还心术不正,难道不会影响虔文吗?”
“卢卫卓,那是你亲儿子!你怎么能说这么重的话,他才多大就担得起你这句‘心术不正’?”
周姝曼从床上坐起来骂他,“不过是小孩子家玩闹喝了点酒,你就以偏概全成这样?不觉得‘心术不正’四个字放在你身上更合适吗。”
卢卫卓偏过头去:“随你怎么说,我从来不亏欠他的。无论怎么样,宋虔文这孩子成绩优异我看在眼里,我不能视他的前途不顾。”
周姝曼实在不能理解这个当亲爹的为什么能冷漠成这样,冷笑着说:“宋虔文是成绩优异你知道,那卢匀昼呢,你从来没关心过吧。”
卢卫卓实在不想和周姝曼争论什么,揽着她想让人躺下,随口就说,“他那副样子,能好到哪里去。”
“他这孩子很优秀的,尤其是物理方面,我上次才见他卧室里奖杯奖章一大堆,你也不知道吧。”
周姝曼看着他的心情复杂,难得剖心置腹与他谈论有关卢匀昼的事。
“他九岁被养在那栋平墅之前,一直是由他外公虞青书抚养长大的,虞青书这人我知道,有钱财权势,可他刻板固执是出了名的,当年也是他逼着虞惟和你结婚才有了卢匀昼……”
“卢匀昼自出生起就没怎么和你这个生父见过,被他外公带走放到身边当继承人培养,摆明了要去父留子。虞青书那样严厉肃穆一个人,对自己的外孙也难亲近,估摸着他的教育方式也十分……不近人情。”
“倒不是我瞎猜,我在他十四岁那年做了他的后母,初见时真是觉得他没孩子气,对谁都客气疏离,不大会和人讲话,你又嫌他孤僻,后来我让董莫去照顾这孩子,过了几年慢慢性子开始活泼了,你这会儿怎么能说他顽劣不堪呢。”
卢卫卓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周姝曼躺在他身边,继续说:“卫卓,我知道你因为虞惟对他有嫌隙,他生母早逝,只有你是他亲生父亲啊,你这些年来从来对他冷淡,我没立场说你什么,但你今天不该这样说他。”
卢卫卓思绪混乱,头有些发疼,并不回应,只默默揽着她,嘴里模糊道:“睡吧……”
*
*
重庆作为亚热带季风气候区,冬季里常绿阔叶林并不受太大的影响,冷风扫过仍然繁密的树冠,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卢匀昼没有立刻离开医院,他在医院里面一个花园的长椅上坐了会儿。
三更半夜的,这里连个鬼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冷风吹的缘故,他也开始犯头疼。
估摸着自己不能再这么吹风下去了,不然也到旁边医院里面打针输液,还能和宋虔文打个照面,自己刚刚才把人骂了一通……
那他面子还要不要了?
卢匀昼只好开车回了中昴路。
房子里廿一不在,显得格外清冷寂静,比医院好不到哪去,早年这平墅附近死过人,看起来也容易闹鬼。
卢匀昼没什么晦不晦气的概念,这就是他家,他住在这里,仅此而已。
……但他是真没想过会在自己家里撞鬼。
卢匀昼在玄关换下鞋脱了外套,开了盏不甚亮的小灯——他近年越发不喜欢见光,尤其厌恶太光亮的地方。
那盏灯太不起眼了,勉勉强强照清脚下的路。
卢匀昼慢慢吞吞地,打算走回卧室。路过客厅时,余光瞥见沙发上似乎有个人影。
他僵了一瞬,随后缓缓侧过头看过去。
这会儿倒是后悔刚才开的灯实在是太暗了,导致现在根本看不清沙发上坐的到底是谁。
应该是个女人。
看不清脸,只能分辨出她个子不算高,轮廓纤细,长直的头发静静垂着……
卢匀昼记忆里没有这号人物。
他头皮都在发麻,还是强装镇定开口:“你是哪位,怎么进来的?”
那女人咯咯笑了两声,“你好像从来也没有要关门的习惯,我随手推门就进了。”
这倒是说的不错,这一片平墅所属的治理区向来安全,从未出什么别的事故,安保工作也十分到位,所以卢匀昼一向把自己家大门当作摆设,关与不关的没什么差别。
“你紧张什么,难道怕我会对你做什么吗?”女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一张白皙秀气的脸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年纪不大。
“哦,你不认得我了。”她说。
卢匀昼确实不认得她。
“多让人心寒啊,”她看上去也没有难过的样子,更像是在逗卢匀昼玩,“不过你可以猜猜我是谁。”
卢匀昼愣了一下,随后脱口而出:“林衣明。”
“你不是住读么,你这会儿不在学校待着,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她和印象里那个乖巧懂事的妹妹差距太大,她的模样和声音卢匀昼根本认不出来了,毕竟六年过去,何况从小学到高中,这样关键的六年。
即便如此,卢匀昼还是猜出她了。
“我特意请假出校了。”林衣明笑了笑,“我偷偷跑过来看你的。”
“长大了啊,胆量也够可以,”卢匀昼对这个长久没见过的妹妹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儿,宋虔文和你说的?”
“不是哦,那天你送宋虔文到他别墅底下,我在楼上看见你了。”林衣明眯起眼睛,“我猜你会在这里。”
卢匀昼不作声了,这小姑娘怎么和宋虔文猜得一样准,难倒自己看上去已经落魄到在别的地方置办不起房产了吗?
“你今天回来的很晚,而且怎么就你一个人,为什么没有和宋虔文一起回来呢?”
“他生病了,现在在医院,”卢匀昼觉得她这话问得古怪,“我们交集又不多,为什么我要和他一起回来。”
“既然交集不多,那为什么知道他在医院,”林衣明脸上笑盈盈的,“他身体不舒服和你说了,所以你才在医院照顾他到现在才回来,对吧?”
“……我懒得和你说这些。”
“那好吧,”林衣明说,“唉,我本来想着你不在我可以找廿一玩呢,人没跟你回来也就算了,怎么猫也没跟你回来?”
“廿一在宋虔文公司里。”
林衣明一挑眉,“连猫都送过去了,还说交集不多?”
“……”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