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渊在熹微的晨光中睁开眼,伸手在旁边摸到一边冰凉,阿纳斯早已不见了踪影。
还以为昨天那么抓着他,今天怎么也能让阿纳斯多睡一会,然后两虫倚着床头相拥互诉衷肠,把矛盾和误会一块解决来着。
兰渊按着额角,将那抹失落的情绪压下。
“我还是不赞同您将阿纳斯留在身边,太危险了。”
“啧,你吓我一跳。”说是被吓到,但兰渊此时倚靠在床头,脸上虽然有着病气带来的苍白,但神情四平八稳。
S级雄虫早以弥补雄虫天生在身体上的不足,也绝不会迟钝到有虫在自己身边都不能察觉。
奎伦不让他转移话题,“他昨晚已经想对您动手,非要留在身边,也该让他戴上拘束环。”
“我有分寸。”兰渊摆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今天没别的事要做吗。”
“冕下,”奎伦对他的分寸实在存疑,后撤一步单膝跪地,“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障您的安全。”
这些雌虫总是说跪就跪看得兰渊眉头直跳,“起来好好说话。”
“……”奎伦倔强着不肯起身。
两虫一坐一跪,阶级分明,却都坚持自己的想法,僵持许久,直到连空气都沉静下来,“我真是脾气太好了。”兰渊悠悠地开口,“阿纳斯有时候是有些冲动。”
奎伦忍不住探身反驳,兰渊却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兰渊调整了姿势,望向花窗外一望无际的青山秀水,堡垒高楼。
这些在他们眼中司空见惯的东西,阿纳斯却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血汗才挣来一个立足于此的机会,“但他在那种地方长大,受过太多欺负,如果不时时亮着爪牙根本找不到活路,这一点,你我都曾感同身受。”
“奎伦曾经也是只张牙舞爪的雌虫啊。”
奎伦忍不住抬头,兰渊的视线也同时回到他身上,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整个虫身上都笼罩着温暖的光芒,看得虫双颊滚烫,奎伦又立刻垂下头去。
“我养大了兰铮,又看着你长成现在这高大的模样,在养雌虫这方面我应该算是有经验。放心,我也会好好教阿纳斯的。”
“至于你今天的任务,我想知道是谁在刻意给我添堵。”
奎伦应是,同时承诺道:“我也会帮您好好调教他的。”
兰渊此时精神不济,没去细究自己口中的“教”,和奎伦理解的“调教”有没有区别,见奎伦也出去了,便拿出光脑开始敲敲写写。
奎伦出门直奔后院,显然早就摸清这个时间的阿纳斯会出现在哪里,找到阿纳斯他便单刀直入:“雌君,兰渊冕下已经醒了,按照雌君守则的要求,现在您应该去服侍冕下洗漱用餐。”
阿纳斯有每天锻炼的习惯,风雨无阻,但这么通知他去服侍兰渊还是头一遭,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
奎伦皱了皱鼻子:“容我提醒,汗涔涔地去见自己的雄主不是好选择,这会让本就嫌弃军雌的雄虫更加厌恶,您也是该重视自己在穿着打扮方面的品位了。”
“我会发送一份兰渊冕下的喜好合集给您,请您务必熟读并实行。”
阿纳斯双手环在胸前对奎伦说得无动于衷,呛声道:“你喜欢靠讨好雄虫上位我不管,但别以为所有虫都和你一样。”
“您误会了,雌君。”奎伦冷声道,“讨好自己的雄主是您才该尽的义务。如果是我,能伺候兰渊冕下这样的雄虫一定会觉得三生有幸。”
“有病。”阿纳斯冷哼一声,他就知道这虫留在兰渊身边不可能没有别的企图,还整天一副道貌岸然忠心耿耿的模样。
阿纳斯是素来看不上这些面对雄虫就失了自我,找不到北的雌虫,他懒得废话,撞开奎伦的肩膀就走。
雌虫在雄虫面前通常是低姿态,但在同性身边却往往像一个个炸药桶,一点就炸,一言不合就能演变成决斗用实力让对方服气,因此军部出台了严格的规定禁止军雌内部打架斗殴。
“冕下昨夜被您气得生病,今天一大早起来连一口饭都吃不下,您难道不该为此负责吗?”
奎伦扬声说,不出所料地看着阿纳斯停下脚步,“我想任何一只正常的雌虫都会为自己做出这样的事而愧疚万分,何况冕下对您一向十分宠爱,您应该知恩图报。”
可惜阿纳斯向来觉得自己和别的雌虫是不同的,他说:“昨天医生的话大家都听到了,那只是二次蜕变前的正常生理反应,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想拿这件事做文章,大可试试。”阿纳斯饱含威胁地横了奎伦一眼,大步迈出后院。
兰渊和阿纳斯婚后搬进了阿纳斯的住所,三层高的小洋房里住的最多的是侍虫,他们的能力涵盖了日常所需的方方面面,将小洋房打理的井井有条,使兰渊即使没有雌君雌侍的照顾也能过得舒适开心。
雌君应当在日常生活中服侍雄主这一回事,兰渊没提,也不让别的虫对阿纳斯提起。
一是他觉得不需要,阿纳斯只要跟着他过得开心就行了,握军舰操纵杆的手不应该回到厨房握油腻腻的锅碗瓢盆,二是真要跟阿纳斯提,说不准他会因为不想做更加找理由住在军部来逃避。
因此当阿纳斯端着餐盘敲门进来的时候,兰渊惊讶地在稿件上敲出了一长串空格,但他没忘记自己在和阿纳斯冷战,因此很快调整好认真的表情,不主动让阿纳斯坐下。
兰渊不说话,阿纳斯更是沉默,他端着餐盘站在床边,在兰渊的光脑上投出一片阴影,等着兰渊的吩咐。
兰渊目光聚焦在屏幕上的稿件,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但右手无名指只是虚虚地搭在键盘上不怎么使用,这大大影响了兰渊的手速。
那根手指的指甲昨天夜里不小心劈裂了,现在甲床上还有一道深红的淤血,一碰就疼得厉害。
阿纳斯看着那道红无端地烦躁,出声提醒道:“雄主。”
“嗯?”兰渊在忙碌中分出一道余光瞟了眼阿纳斯带来的早餐,八分熟的炙烤星兽肉一看就出自家中厨师之手,亏他还以为是阿纳斯难得亲自下厨来找自己求和,“什么事?”
“您该用餐了。”
兰渊耍脾气:“我不吃。”
阿纳斯将餐盘往前递:“医生嘱咐说您该每天按时用餐。”
“医生还让你每天为我疏导,你做吗?你连一点雌虫信息素都不肯放出来给我闻闻。”兰渊支着手看向阿纳斯,不出所料地看着对方又沉默下来,他不想让阿纳斯为难,觉得没劲便说,“算了,也不是非要。”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会做的。只是我的信息素气味并不好闻,请您见谅。”雪松味的信息素喷薄而出,屋内的温度都下降不少。
兰渊敏锐道:“谁说你的信息素不好闻?你还给别的虫闻了?有虫嫌弃你了?”
“没有。”阿纳斯摇头,他的信息素气味湿重,闻起来像腐朽溃烂的木头,这一点无须别的虫说,他自己就清楚,在虫族还是各种花香、果香的信息素更受欢迎。
意识到自己失态,兰渊轻咳一声继续维持冷淡的表情,却又得寸进尺,“如果你非要我吃饭,就亲自喂我。”
阿纳斯:“……”
“怎么?这个要求让你很为难?”
“没有,”阿纳斯干巴巴地说,“我说的,您的一切要求我都会照做。”
兰渊一阵气闷,这天再聊下去兰渊怕把昨天的闹剧重演,“我改主意了,不用你喂,你帮我把肉切好,切小块一点。”捧着那么大一块肉啃,也太不雅观了。
“是。”阿纳斯将餐盘放到桌上,拿起餐刀,他在前线切敌人切习惯了,回到家切肉也是得心应手,三两下就将一整块肉排切成规整的小肉块。
“雄主,请您用餐。”餐叉戳着一块肉递到兰渊嘴边,阿纳斯甚至贴心地将另一只手拦在下方,防止汁水滴落到床上。
这样一来两虫之间的距离瞬间缩小,兰渊受宠若惊地将肉块含进嘴里,眼睛简直定在阿纳斯脸上挪不开,夸赞道:“好吃,比从前的都要好吃。”
但他手无意识地将光脑的屏幕挪了些角度,不让阿纳斯看见。
阿纳斯自然也注意到了兰渊这细微的动作,贴心地偏过脸,说:“抱歉。”
“不是什么机密文件,”兰渊解释说,他真是见不得阿纳斯半点受气委屈的模样,“我的东西没什么不能让你看的。”
“喏,只是你要看就要完整地看完,可不许中途害羞不看了。”兰渊将屏幕转向阿纳斯。
阿纳斯下意识转头,密密麻麻的文字清晰地映入眼帘,阿纳斯握着餐叉的手微微颤抖。
“不许挪开视线。”兰渊捧着阿纳斯的脸将他的视线禁锢住。
只见文档表头赫然写着——《三千句话让雄主为我死心塌地》,创作者:兰渊·塞莱斯特,底下还有一行小标题写着《论雌虫的语言艺术》。
当与雄主产生矛盾,觉得对方大错特错时如何让雄主主动承认错误:首先切忌情绪失控,应当保持冷静,明确表达自己的感受,必要的时候应迅速占据道德制高点,示弱、哭诉,让雄虫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雌君的心灵造成了多么严重的伤害。
过于愤怒无法控制情绪时可以动手,但只建议用拳头轻捶胸口,注意力道,否则有守寡风险。
沟通过程中多使用“宝宝”“亲爱的”等亲密称呼,让雄虫内心甜蜜忘乎所以,并顺势提出“不许多看别的虫一眼”“一生一世一双虫”“和我一起孕育虫崽”等要求……
剩下的内容……剩下的内容阿纳斯已经不好意思读了。
兰渊认真道:“所以,亲爱的,你能跟我说说我错在哪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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