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王夫人才回屋,便想起刚刚听到紫鹃说桃花的事,虽当时就反驳了紫鹃,但心中仍有几分疑虑。
便派了丫鬟去看,这会丫鬟回来,听到那棵枯死两年的桃树竟然真就在寒冬腊月开了花。
总觉得是妖异之兆,顿时心中不安起来。
这会儿贾政回屋,王夫人亲自为贾政换衣,说起今日白天的事,道:“那桃树都死了两年了,花匠一直不省事,懒得移去。如今冬日开花,怕是不祥。”
贾政听着王夫人的担心,却是不甚在意:“许是那树里头长了新芽。”
“那便是更不祥了,死树内里生根,这和活人外头披了层死人皮有什么区别?”听到贾政的话,王夫人顿时更担心起来。
听到王夫人如此不知忌讳的话,贾政顿时露出不满,呵斥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说得这么不吉利做什么?”
王夫人被斥责,却仍旧压不下心中担忧,也不管贾政了,自顾自说道:“我看,还是得差人将那树砍了才行。”
贾政本不觉得死树开花有什么,但奈何王夫人在耳边一直神神道道说个不停。心中也渐渐觉得冬日开花不是什么好事,但又不好折了自己的面子,只敷衍一句:“这等小事,你自己做主不就行了?”
看贾政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王夫人心中只觉得自讨了没趣,当下便不理贾政,安排下人去将那棵桃树砍了。
有了王夫人亲自盯着,那被拖延了两年也不曾搬走的桃树,如今也是被连根拔起,运出了宅子。
下人挖土刨坑时,不知怎的,竟还从地里挖出了一抹桃粉色的绢帕,只是这绢帕模样平常,也认不出是谁的。
只当是被哪个小丫鬟落在这儿不要了的,故而也没人去管这普通的绢帕,连带着桃树的残枝,一同被运了出去。
砍树一事暂且不论,归一回到怡红院,心中也为林姑娘的身体担忧。
当下便屏退袭人等人,拿出了那块自和自己来到这便无了生息的玉。
“若瑜,若瑜!”
归一小声唤道。
只见那玉身上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径直从归一手上飞出,落在眼前的地上,随着白光消尽,一道袅袅婷婷的女子身影便落在归一眼前。
若瑜打着哈欠,懒懒地睁开眼,待看清眼前人模样后,双眼又顿时发出亮亮的光芒:“归一,你变得这副模样还挺好看的!”
贸然被夸,归一脸上赧然,随即道:“你可有办法,治好林姑娘的病?”
若瑜闻言,思考了一会,便丧气道:“我只是一块石头,哪里会什么治病。”
“那仙姑还把你给我一起投进来,我还以为你能有大用呢!”闻言,归一有些颓唐,难道若瑜的作用真的仅仅只是代替通灵宝玉吗?
见归一露出失望之色,若瑜顿时有几分羞恼:“想来仙姑知道吧……”
话到一半,若瑜眼前一亮:“对了,咱们没办法,说不定仙姑有办法,要不咱们回去问问仙姑?”
闻言,归一也觉得这是个办法,只是随即又有些苦恼道:“只是如何去找警幻仙姑,你可能回去?”
听到归一的疑问,若瑜却泄气地摇摇头。
见状,归一不由蹙紧了眉头:“你不是仙子吗?”
若瑜心虚地看了归一一眼:“我只是个末流小仙……”
面对如今情形,饶是淡定如归一,也忍不住扶额叹气了。
二人面面相觑,若瑜突然道:“或许神树有办法?你不是有一截神树枯枝吗?或许能借它的力量。”
“可那只是一截枯枝啊。”归一愣住,而且神树不是本来就是死的吗?
二人还在纠结如何回到太虚幻境,门外却突然响起声响。
若瑜听到声音顿时变回石头,回到归一手上。
下一刻袭人便出现了归一面前,面上还露出几分讶异:“二爷,你一个人吗?我刚刚听到房中有声音,还以为二爷和哪个丫鬟说话呢。”
归一笑了两声,没有答话。
袭人瞥了归一一眼,虽心中多少还有些疑虑,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沉默地干着手里的活。
回想起刚刚若瑜说的话,归一突然想起同样是枯死的树,偏那桃树开了花,心念一动,问道:“袭人,紫鹃那时说的桃树在何处?”
袭人头也不回地回道:“太太早安排人砍了,如今还没定好移栽什么,那地如今哪有什么桃树桃花的,只剩下一个大坑了。”
“砍了?”归一愣住。
下一瞬又起身要出门,袭人瞧见了立即上前拦住,问道:“这会都要吃晚饭了,你又要去哪?”
“我去瞧瞧就回。”归一随口答道敷衍过去,便径直离开了。
看到归一头也不回的背影,袭人不解地嘀咕道:“一个土坑有什么好看的?”
归一嘴上说是瞧那土坑,实则却是跑去了潇湘馆,找到紫鹃,想借之前送给林姑娘的木簪一用。
紫鹃红着眼将那木簪拿到归一面前:“二爷,你要这玩意做什么?”
归一接过木簪,却见簪身不知何时被染上了暗红色,伸擦了擦,却不见有什么变化。
紫鹃瞧见了,也是一脸惊讶道:“这估计是沾上的姑娘的血,也不知何时不注意就溅上去的。”
闻言,归一也不再管这木簪上的暗红色血迹,解释道:“我之前去求了方士,方士便给了我这个。说是这木簪来自天界神木,若是得了主人气息,将其埋在土里,再使其生根发芽,就能保佑主人百病全消,长命百岁。”
“二爷,当真吗?”
原本不过是归一临时瞎诌,想要将这木簪暂时借过去。
谁料紫鹃目光灼灼,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归一,仿佛真将归一的话当了真。
面对这样赤诚热烈的紫鹃,反倒让归一一时哑然。
“当,当真。”
某种程度上,神树发芽,因果得续,也不全是说谎。
听到归一肯定的回答后,紫鹃顿时如获至宝一般,捧着手里的木簪,激动地问道:“二爷,要怎样才能让这木簪发芽?”
归一险些没反应过来,连忙道:“原本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但你前日不是园子里有一棵枯死两年的桃树开了花吗?虽然被母亲将树搬走了,但或许将这木簪种在那地的土里,或许会有办法?”
听到归一的话,紫鹃也觉得有道理,随即又有些担心道:“那地方人来人往的,过一会又会有工匠栽种新的树木,若是一不留神将这神木弄坏弄丢了可怎么好?不如取些那地的土,栽在花盆里,由我来看顾,二爷也可放心些。”
见紫鹃言之凿凿,归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由紫鹃去了。
紫鹃吩咐雪雁一两句,便亲自去了园子里,多半是要去取土。
看着仿佛重新有了主心骨一般的紫鹃,归一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只是不知道自己这谎说得,是对是错……
归一低头看着手中的若瑜,既像是问若瑜,又像是问自己:“这法子,真的能救林姑娘吗?”
而回答归一的,只有一阵静默。
回去路上,归一还有些失神,不料路上竟然撞见了甄宝玉。
“宝二爷。”甄宝玉主动打招呼道。
归一抬头看向对方,点头示意。
甄宝玉并未因归一的态度而受影响,反而问道:“我听说,林姑娘病了?”
听到甄宝玉的话,归一顿时警觉地看向对方,只是对方眼中的关切不似作假,心中的敌意也就少了几分。
见归一没有回答自己,甄宝玉继续道:“宝二爷,可否帮帮我,让我探望林姑娘?”
“这怕是不妥吧。”
虽说都是外男,自己好歹是重新与姊妹们一处长大,男女大防便也比外边松懈些。
可甄家宝玉,初来乍到,住进大观园本就不妥,如今竟然还要要求去探望林姑娘,实在是不合适。
听出归一话外的拒绝之意,甄宝玉只默默叹口气,随即在归一面前撩起衣袖,露出手腕。
只见甄宝玉手腕上竟有一条条金色的细线藏于脉络之间。
看到眼前这一幕,归一顿时惊讶地看向甄宝玉。
面对归一的震惊,甄宝玉只是淡定地点点头,随即道:“归一,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夜,归一便与甄宝玉换了衣服和住所。
甄宝玉出现在潇湘馆时,紫鹃才种好了木簪,看到甄宝玉,再加上甄宝玉的刻意模仿,一时竟没认出来眼前之人不是宝二爷。
“二爷,你瞧,这神木我已经种好了。”
紫鹃笑中带泪,似乎将所有希望集于那株虚无缥缈的枯枝之上。
甄宝玉顺着紫鹃的目光看去,却见一只木簪倒插在盆中泥土里。
甄宝玉上前,又抬眼看向一旁绣篮里的剪子,伸手便将那剪子拿过来,将手腕划伤,让手腕血滴在花盆里。
那血珠落了土,顿时沉没消失干净。
紫鹃则被甄宝玉这一气呵成的动作惊到了:“二爷!你做什么呢?”
“那方士说,用血滋养,成效更好。”甄宝玉随口解释道,“林妹妹呢?这会可好些了?”
紫鹃愣愣地没有反应过来,又听到甄宝玉问及林姑娘,也没空去想甄宝玉刚刚的话,忙回道:“晚间才吃了药,如今睡下了。”
“我瞧瞧她去。”甄宝玉说完,也不等紫鹃回答,便自个走了进去,果然见林姑娘双眼紧闭,安安静静地睡在榻上。
只是即便是睡着了,林姑娘的眉间依旧微微蹙着,似乎睡觉也不得安生。
甄宝玉坐在床侧,静静看着熟睡的林姑娘,忍不住伸手为林姑娘整理耳际的乱发。
不承想林姑娘却因此睁开了眼,睡眼蒙眬地看着眼前之人。
甄宝玉对上林姑娘的目光,眸中温柔无限,轻声唤道:“林妹妹。”
林姑娘伸手轻握住对方的手,看着眼前之人,似梦似幻,脸上竟也绽放了笑意,如春日桃花。
便是身上病气,也仿佛因这一笑消减了不少。
“宝玉,你来了。”
甄宝玉点点头,温柔回道:“是啊,我来了。妹妹这些日子受苦了……”
听到甄宝玉的话,林姑娘的神情却是一滞,松开了握着甄宝玉的手,脸上的笑容也弱了几分,语气依旧温柔,却多了几分疏离:“天黑了,你回吧。”
对于林姑娘这细微的变化,甄宝玉却感受得真真切切,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恳求:“妹妹,再借我一盏灯吧,就和从前的那盏一样。”
林姑娘抬头看着对方,却是笑着摇摇头:“那盏灯,我也是偶然得了,只那一盏,再没有其他的了。”
听到林姑娘温柔却无情的话,甄宝玉心中也不好受。
恰好紫鹃进来提醒林姑娘不能劳累,甄宝玉便只好先告辞离开。
走时,还不忘对林姑娘说:“妹妹,日后,我再来看你。”
林姑娘始终笑着,既没接受,也没拒绝。
看着甄宝玉回去的背影,不知怎的,竟然觉得平时千宠万宠的宝二爷,也多了几分难以名状的落寞与悲伤。
紫鹃笑道:“二爷可真奇怪,今日这么晚了,又来一趟,只为和姑娘说说话。”
听到紫鹃的话,林姑娘脸上虽挂着笑容,却没有答话。
谁料紫鹃又骤然叹气道:“二爷好虽好,可总是只做这些微末功夫,二爷明明知道姑娘……”
紫鹃话说到一半,就意识到不对,心虚地看向林姑娘。
林姑娘面上神情不变,并未因此说什么。
见林姑娘总是这般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紫鹃心中往往忧虑更甚。可是如今林姑娘本就病重,自己也不愿再多嘴平白惹姑娘伤心。
将姑娘安顿好,林姑娘看着屋外的夜色,突然感慨道:“紫鹃,我都不记得苏州的家长什么样了?”
闻言,紫鹃耐心劝慰道:“等姑娘身子大好了,我陪姑娘回扬州家去。”
听到紫鹃的话,林姑娘只是笑笑,不作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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