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恩的婚礼如期而至，白卓月站在下首，以她的好友身份当了伴娘。

她还是偷偷用了一堆卡子盘发，但这次藏得很好，还喷了发胶，天衣无缝。小白裙很衬她白皙的肤色，谢见恩见到这样打扮的她也莞尔一笑道，看月月穿浅色真是不容易。

是了，白卓月的衣柜里几乎全是深色，因为她给人稳重的印象，这几乎被身边的人默认。比如，她穿黑色就很好，大方得体。而她本人对此不置可否——毕竟她是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爱穿深色是为了显得沉稳，对，显得。

当她看到那个相亲男，谢见恩丈夫的真实样貌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病歪歪的，长相十分，呃，令人扼腕。那一身黑西装，远不如她穿上英俊潇洒。

谢见恩和他在一起……他一定有过人之处吧……白卓月面有菜色，扫视一圈，几个美丽的伴娘，几个……拟人的伴郎。

物以类聚。罢了，这不归她管。不过若是陈若钰在此，可能会脸色铁青地说一句，谢见恩真是疯了。

白卓月感觉一直想着陈若钰的她才是疯了。快停下脑子吧，现在可是见恩的婚礼现场，她对自己说。

婚礼进行曲奏响，谢见恩莲步轻移，优雅端庄地走上台前。

白卓月几乎看呆，有种嫁女儿的不舍心情，又不肯居高临下审视她，只是眼眶红红，想落泪而不得。新娘都没哭呢，大喜日子，她为何如此？

整肃了心情，白卓月一路走着程序，结束了这场堪称完美的婚宴，一切都没有出错，严丝合缝。谢见恩和那个男的，就这样走入了婚姻殿堂，或许，一座坟墓。

换下礼服，卸了妆，头发颇乱的白卓月在后台拿到手机，发现陈若钰竟然留言了一句。

“谢见恩结婚了？替我问候她。别说是我。”

好吧，这是她的作风。只有她会坚守着当日老死不相往来的承诺，保持那份“王不见王”的威风。如果是谢见恩，才不会别扭地说一句“别说是我”，只会淡淡一笑泯恩仇，说我们之间何必这么生分，然后分道扬镳，只是记得有这个人，偶尔问候，足够知礼数。

白卓月对谢见恩滴水不漏的应对感到佩服，内心也认同陈若钰铮铮铁骨的态度，却始终做不了那么绝，因此不上不下吊着，和她们两人都做了好朋友。

“好，绝不告诉她”

白卓月这样回复，陈若钰那边再没动静。她是这样的，不像谢见恩会回一个表情表示友好。几年的体制内生活，谢见恩已经被腌入味了，逐渐成了气候，越来越像她那个政界精英母亲。

谢母谢霓是典型的成功人士，在政界闯出一片天地后，不幸升官发财死老公。她从小严格培养她的一对龙凤胎，处处雕琢，精心铺路。

她做到了——儿子被教的不错，女儿则成了当之无愧的精英，她真正能挑起大梁的接班人，让她满意的不得了。子承母业，多好的故事。

只是，白卓月想起那天她上门求谢见恩帮帮陈若钰时，谢见恩温和却疏离的眼光，心中就有些不自在。

的确，那个教授颇有威望，又有资源人脉，可谢霓也有不是吗？谢见恩和陈若钰多年情谊，哪怕决裂，她觉得也该有点留恋。只是谢见恩都没有告知她母亲，便拒绝了这事，说，这事很麻烦，她不想让她母亲吃亏受累。

这样的孝顺，白卓月也很明白，她真是个好女儿，自己的事情，没办法了。

她自己算是出身书香世家，家里只可能认识些某某协会成员，实在帮不上什么忙。陈若钰的求学路……怕是断了。起码在国立大学，断得一干二净。

那天走出谢见恩家门口时，白卓月失态地拒绝了谢见恩相送。谢见恩叹了口气说：“月月，你能理解我吧？”

她能。只是，她好像又共情陈若钰多一些。

而谢见恩接下来的话，让她遍体生寒。

“月月，你还是更在意她，我知道，只是这值得吗？她能给你什么？”

她能给我什么？白卓月自问道，不能给什么。反而她一直被陈若钰压一头，成绩还是文才，甚至个性，都是陈若钰更有趣。

可是，她也痛苦地崇拜着她，透过光看那一双眼睛。

陈若钰自己性子倔，家里穷，家人又封建，而谢见恩八面玲珑，还多次帮自己疏通关系，对她仁至义尽。这两人相比孰轻孰重，她心里应该有数的。

可是白卓月，你……偏偏就是把眼光放在陈若钰身上。为什么？为什么觉得是她压过你，而非那个完美的官二代谢见恩？

“见恩。我好难过。我好讨厌……”

讨厌什么？不清楚了。最终她只是这么说，感到突然下起一场大雨，淋透她，从头顶直直浇下来，灌入她的衣领，顺着她皮肤流下，一阵彻骨寒意。

白卓月脑子锈了，已无法再过多思考什么。她回身轻轻抱了抱谢见恩，不顾对方诧异的眼神，夺路而逃。

外面……真的下雨了。谢见恩的婚礼结束，白卓月难得有心情步行回校，不巧遇上小雨。冬天的雨，在a市并不常有。

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天的事，和谢见恩的话。

她忽然感到对不起谢见恩。

可是，她对得起陈若钰吗？奔走半天，什么也没干成。

如果是谢见恩，她可以漂亮地处理好一切，在这里立足。如果是陈若钰，她会逃离这个破地方。

但她白卓月，侥幸碰到一个德行不错的导师，侥幸置身事外。也许，她是世俗的中间派，是苦难的幸存者，还没有被选中。

她回首，自己就是想读博留校，混成讲师，再一步步熬资历，成为一个工作稳定又颇有声望的大学教授。

别人不会在意其他，比如同门有个多么优秀的师姐，或者一个作家同学。她会是社会精英，人类先锋。

白卓月惊觉雨滴已拍在她脸上，她不敢再想如果陈若钰继续学业，如果陈若钰笔耕不辍又写出什么书……会如何。她和她同专业，不可避免又要和她比较，同台竞技，供人观赏。

白卓月最怕这些。

哪怕她没有和陈若钰选同一个导师，这样就不会成为同门。她还动过报考别的学校的心思，只是父母强烈反对，她荒唐的理由又说不出口，这才作罢。

所以她嫉妒陈若钰。可是，她难道会恨上陈若钰这样的人吗？她做不到。陈若钰其人，才华符合她的审美取向，性子也是。

做朋友吧……很好。白卓月觉得这样就很好。陈若钰的未来，她成了第一知情人，这简直，不能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