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4

187？？？她明明可以去抢的，她却请你吃了几样特色菜……

李予付完账拿上温之槿的包和遮阳帽，“走吧。”

温之槿愣在原地，看一眼李予，又看一眼依旧甚至笑得更灿烂的老板娘。

愧疚蔓延。

一百八十七块钱，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她去五星级酒店，上来的菜的好吃与否，也完全是靠运气，有时难吃得要死，还就那么一小坨，但无论多贵，她都甘之如饴。

可眼下，她觉得这一百八十七块钱就跟割她肉一样。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头顶却忽然一沉，眼前的光线也微微暗了下来。李予把她的遮阳帽罩在了她的头上，拉着她的手腕出门了。

再一次，很快的，在温之槿反应过来之前，李予松开了手。

“去网吧呆一会？你额头冒汗了，网吧有空调。”

温之槿心不在焉：“哦，好。”

网吧的入口很小，搞得跟什么地下组织一样，神神秘秘又鬼鬼祟祟的。温之槿脚刚踏进一步，立即神经质地停下，“网吧会不会很贵？”

老板：“……”

你一背香奈儿的不至于吧？

李予自在地笑笑，凑近她，“贵，巨贵。”

温之槿嘴霎时就瘪起来，委屈屈看着李予。李予本来也没什么意思，被她这样一看，倒有点后悔起刚刚这句调侃了。

网吧入口窄，里面也不见得多宽敞。李予和前台交涉的时候，温之槿就站在旁边打量这个其实根本看不清样子的网吧。

每一台机子后面都有一个简易的帘子，不过并没能遮住光，隐隐约约的，还能看见里面屏幕上打打杀杀的影子。

机子是C03和C04，两人走过去，坐下来，却都没有开电脑的意思。

没一会，李予起身去前台，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盒菠萝西瓜切和两瓶水。

温之槿“啪”地一下抓住李予的手腕，“别动！”

李予看一眼她干干净净的指甲盖，疑惑：“怎么了？”

温之槿把东西往前推，神经兮兮地说：“退回去退回去！刚吃过呢！我又不是猪！”

“那……水你要吗？”

李予视线在她手上流转，灼热的气息被来回翻滚送上他心头。

温之槿声音还是很小：“快点退回去，钱也退了！”

她白里透红的皮肤因为炎热而更加形成对比，像是一个卡通人物一样。

李予也配合她，声音放低：“这不给退的。”

“那怎么办？”温之槿苦起一张脸，猛抬头看李予，“凭什么……”

网吧里光线昏暗，络绎不绝的叫好声和叫骂声交织着，比菜市场还要热闹，温之槿只能借助电脑发出的微弱光亮打量着李予的脸——

她高中那会怎么没发现，李予其实长得还挺好看的诶……

“看什么呢你。”

轻飘飘的一句，甚至都并不是以问号的形式问出来的，但温之槿的心虚程度和脸上的红完全形成正比，根本没法掩饰。

可是，没必要掩饰啊。本来她就不屑于掩饰这些，现在又知道了李予对她的那些心思，那就更没必要掩饰啦。

“看你啊。”

她头轻快地歪着，一脸惬意地欣赏着李予的表情——不好意思的表情。

但李予的表情对于“不好意思”这个表达是非常内敛的，只是脸和耳朵红了些，其他倒都很平常。

调侃完李予，温之槿很快又想起刚才被坑的那一百八十七块钱，嘴角肉眼可见地垂下来，声音瓮瓮的：“我们刚刚是不是被坑了啊？”

李予点头，好似并不在意般：“应该。”

温之槿喉咙里溢出一声哼唧，垂头丧气地靠着椅背，头往后仰着，活像某个无脊椎动物。

“怎么这样啊……我看老板娘笑得挺质朴的啊。”

李予下意识用手撑住她的头，好似怕掉了一样。

温之槿脑子一抽，头顺着他手的方向一靠，愧疚到一半，却幡然醒悟：“你早就知道了？！”

李予失神地看着她贴在他手腕处的耳朵。

那里有脉搏，一下一下跳动着，和他的心跳频率吻合。

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温之槿疏忽坐起来，手指敲桌子。

“问你话呢！”

“……哦，”李予手伸到椅子后面，帮她稳住，不然以她这个坐法和乱动的频率，肯定会摔，“嗯，早就知道了。”

温之槿神色恹恹：“多早？”

李予：“进入之前。”

温之槿：“！！！”

李予淡淡给她解释：“她从你的穿着就能看出你不是本地人，也猜到你比较……比较有钱。她说的特色杨梅其实是从隔壁超市买来的那种一袋的冷饮，拆开了放碗里泡着。”

温之槿绝望地往桌子上一瘫。

她没觉得自己这么好骗啊……

“可是！”温之槿抱着不死心的态度试探开口，“我旁边还有个你呢！她就认定了你也会上她当吗？”

他当然不会上她当。

可如果她觉得还挺惊奇，花钱为她买快乐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论别的，你刚才吃的时候什么感受？”

也许是李予的眼神过于认真，温之槿也不自觉地回想起刚才的心情。

虽然在吃之前因为油腻的桌子和恼人的风扇心情很差，但当真吃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她当时确实是蛮开心的。

她还以为这个地方真的什么特产也没有，没想到还是有一些的，并且那味道其实……不管是不是心理作用，她都得承认，还挺不错的。

李予看她表情，早已猜出她的心理活动。他把装菠萝的塑料盒打开，推到温之槿面前，“尝一点吧，不是很涩。”

温之槿不自觉被他带偏，拿牙签戳了个小块的往嘴里送。

诶？确实不涩诶？

温之槿于是又对着菠萝进行斯文的“风卷残云”。

*

下午回到家中，徐瑶还没回来。果园下午六点才下班，所以这时没回来也正常，不过由于前车之鉴，李予放不下心，决定还是去果园看看。

他的想法是，他去果园，温之槿就在家洗澡，洗完澡就进空调房，等他回来给她做拌面，她一路念叨，说特别想吃。

可温之槿并不赞成李予这个计划，她寸步不离李予，唧唧歪歪地念叨着：“为什么我不能去？我见不得人吗？我吃你家的住你家的，去看看阿姨怎么了？凭什么不让我去！”

李予从冰箱里拿出了好几个冰镇西瓜，手起刀落，削掉皮，拿到温之槿面前，“吃吗？心子。”

“你先回答我。”温之槿把他手移开，直视着他，“为什么不能带我去？我很丢人？”

李予肩膀塌下去，无可奈何地回答：“你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你有什么丢人的？山上很热很炕，而且路也不好走，我这粗皮糙肉的如果走久了脚都磨得疼，更别说你了。”

温之槿嘴原本撅得老高，结果听到李予最后一句，直接笑喷了。

粗皮糙肉这四个字从李予嘴里出来怎么就那么好玩呢？

“那你到底带不带我去？”她歪着头，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李予又把西瓜移回来，“你吃了我就带你去。”

温之槿笑着咬一口西瓜，接着，她的笑变得狡黠起来，李予被她眼里清亮的光芒给闪到，愣神地看着她。

结果，下一秒，他的嘴里，被塞入一个，凉的、脆的、甜的物体。

是她吃了一半的西瓜。

“我去房里补个防晒，出来就走！”

李予呆滞地目送温之槿背影远去，机械地咀嚼着嘴里的西瓜。

明明西瓜很凉很甜，明明这会太阳已经落山，并不是很热了，可李予脸上的温度却越升越高，甚至一直蔓延到脖子处了。

好半天，他终于醒悟过来，急走向厨房，舀了两大勺井水。那井水透凉，被一下一下泼在脸上，才好不容易帮忙降低一点温度。

温之槿再出来时，李予已经擦好脸，拎着一大桶西瓜站在门口等她。

她出神地看着那副场景。

天空呈现出灰粉和灰紫交织的情景，山野在远处延伸，他的背影是那样寂寥、荒芜，却并不脆弱。

这是温之槿一直很奇怪的点，李予的生活或许乏善可陈，但他的性格其实并没有什么残缺。在这个问题上，温之槿不得不承认，她也有着世俗的看法，认为单亲家庭的孩子，性格多多少少会有些欠缺的地方。

可李予没有。

他坚韧，不卑不亢，有自己的想法与人生轨迹，从不固于一方，但也更不会随波逐流。他在自己的天地，驰骋、翱翔。

温之槿甚至觉得，李予比那群山，还要坚定。

Chapter 48

李予回过头，视线最先落到她的鞋上，她换了一双运动鞋。

他又忽地想起那口仓促的西瓜，他现在才回味出来，那西瓜，真甜啊。

她的声音也是那么的甜：“走吧！”

走到半路，温之槿才留意起李予手上的桶，好奇地问：“桶里装的是什么？西瓜？”

李予回答：“对，西瓜。”

温之槿不理解：“为什么要装这么多西瓜？阿姨一个人吃不下吧。”

“分给其他人。去果园的几乎都是周边村子的，差不多同根同族。”

李予走得很慢，配合着温之槿的速度。

这又让温之槿想起他那会帮她搬行李，怪不得呢，志愿者都结束活动了他还特地跑过来接她，还全程眼神躲闪。估计帮她擦桌子擦衣柜，叮嘱她等室友回来再弄床单，都是因为高中的时候就熟知她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了。

想到这，温之槿窃笑起来。她当时还因为那一点摸不透捉不清的心动情绪苦恼呢！早知道是这样的缘由，她当时何必为此烦神，又是睡不着觉，又是吃不下饭的！

想着想着，温之槿的眼神又移到李予右手的那只桶上。那是个以白色为底，桶腰有绿色条纹的老式水桶，倒是很符合李予家里的整体气息。

就是不太符合李予的年纪。

按理来说，李予这个年纪的男生是非常在乎面子的，这样的水桶是没什么人愿意提的。可他就是拿的很自然，好像这是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么从容、淡定。

温之槿觉得，有些人遇到某些人是命中注定的。就像城市呆久了的白领精英，一有闲暇时间就爱搞个什么农村几日游，同样，一直在闭塞乡村的人就会更加渴望大城市的繁华。

江南人对高山阔海总有一番敬畏，北方人对小桥流水也总有着一丝眷恋。

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被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事物吸引。

就像温之槿被李予吸引着。

来到果园，众人早已三三两两散作好几堆，看见李予和温之槿，徐瑶从地上站起来，走过去。还没待李予招呼，就已经有两三个男人围了上去，颇自觉地从桶里挑着西瓜，连句客气的话都没有。

温之槿觉得这有些不礼貌，可转念一想好像一个村子里的不会过于在意这些，可能大家平时都互相分着东西。

一个肚子浑圆的男人瞅着温之槿笑了好一会，笑里不干不净的意味无需多言。温之槿顾忌着李予和徐瑶，没有发作，恰好李予又假装在不经意间隔开那男人的视线，严严实实挡着温之槿。

粗粝而又做作的咳嗽声传来，那男人笑着开口：“瞧你这小子多护食，叔几个怎么说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好不容易带个女朋友回来，我们不得好好看看，替你把关把关？”

他冲旁边另一个同样油腻得感觉下一秒就要流出肥油的男人抬抬下巴，找寻认同。

那男人也笑呵呵回应着：“就是就是！这女朋友估计是在大学里头认识的吧？哎呦我就说嘛！大城市就是不一样，那女人都比我们这儿的水灵不知道多少！”

话说完，他一块西瓜也吃完了，手再度自然地要往桶里伸，李予弯下腰，手徐徐地攥紧他的手腕，然后，一点、一点收紧。

紧到手臂上脉络横生。

男人五指登时发胀，呈现难看的红紫色，一脸不敢置信地狠盯着李予。

李予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压着声开口：“叔要吃的话，嘴就放干净一点吧。”

看似商量的语气，实则不容置喙。

坐在另一旁的男人立马做和事佬状打圆场：“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李予？叔俩不就开个玩笑，你还真跟我们动起火来了？”

男人的笑脸并没有迎来李予的任何改变，他仍沉着一张脸，眉峰压着。

男人心里那股恶又蠢蠢欲动，他咬肌跳动着，咧开嘴道：“要不怎么有句老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呢，李予你还真不愧是你们老李家的种！你爸爱勾搭有钱女人，你也找个有钱女人，还真是……”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一个不明物体正中他的头，把他的脸给打侧过去了。

那是一个运动鞋。

温之槿手扶在李予的手臂上，翘起的那只脚穿着纯白短袜，怒气冲冲地瞪着那男人。

“你傻逼吧你！嘴里爬了蛆了？！”

男人愤怒之余，反应倒也挺快，抓起滚在一旁的运动鞋就要反击回去。可他的手腕却被紧紧箍住，力度大到他几乎快抓不住那鞋子。

“去把鞋穿上。”李予偏头看一眼温之槿。

徐瑶把运动鞋拿过来，拍拍她手臂，示意她穿上。

果园老板也及时赶到，呵斥了一阵两人，威胁两人再成天嚼舌根就别来了，两人当即认怂，小声地骂骂咧咧着走远了。

休息时间结束，徐瑶又和几个妇女一起钻进果园。温之槿走在李予旁边，小心地观察着李予的表情。

他唇抿着，眼睛也只看着地面，气压低沉。

温之槿在心里嘀咕，看吧看吧，肯定会伤心会生气的啊，毕竟那也是自己的父亲，听到别人那样说，怎么可能真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就知道，李予虽然内心强大，但还是难免会脆弱，尤其是在原生家庭这件事上。

她没怎么经历过这种事，她自己，她身边的人，家庭都很美满、很幸福。她不知道要怎样安慰李予，光是安慰人这件事就够难到温之槿的了。

她惆怅地看着脚下发黄的土地。

天空已显现出了黑灰色，热气笼罩着后山，将人置于一个巨大的蒸汽罩里，无法挥散。

“你在想什么？”

温之槿眼睛圆睁，呆傻傻地扭过头，眼神茫然。

“啊？怎么了？”

李予眼神从她无辜的双眼擦过，声音不自觉地就染上了些愉悦：“脚痛吗？还能走吗？”

温之槿抿唇一笑，凑近李予，不走了，“痛啊，痛死了都要，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她说着整个人就要往他身上靠，身上骨头像被刚刚那两条狗给啃没了一样，根本站不住。

李予条件反射就伸手揽过她，温之槿也顺从着往他怀里靠。

两人就真在山腰处抱在了一起。

他们的脸都很红，体温都很高。

“李予，”她脸贴着李予的胸口，语调出奇的温柔，“你不要在意他们说的话，他们都是大傻逼！虽然、虽然你是单亲家庭，但你一点都不比别人差，甚至还要比有的人好很多！真的李予，你千万不要在意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