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白脸

问话声划破浓夜的静,吓得江自鸣一哆嗦,连带着抓着小猫咪的手也不稳,险些将其掉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小猫,护在怀里,慢慢地从灌木丛里爬了出来。

江自鸣无暇顾及其他,先检查了一下小猫的状态。从花色与体型来看,它确实是小彩狸刚不到两个月大的宝宝,毛发有些发凉,但还在呼吸着,状态很不好,最好赶快送到医院去。

边想着,边分神应付男人的问话:“没什么。”

深夜十一点多,最好不要和路边的陌生男人过度交谈,天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更别提这男人身型高大,江自鸣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拉大了双方的距离。视线从下往上扫过,意外地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她的警惕没有因为这份熟悉而减弱。

在她的设想中,得到回答的男人应该转身离去,然而对方并没有,还是站在原地,用手指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这里有叶子。”

江自鸣敷衍无比地摸了摸头顶,“谢谢你,但是我有急事,先走了哈。”

她将小猫轻轻放在自己的帽兜里,单手艰难地穿上衣服。另一旁的男人在她临走前,犹豫着开口:“我能看一下小猫吗?”

江自鸣抬起的脚步顿住了,“……你是兽医?”

男人卡了下壳,才说道:“……不是。但是我也在找一只小猫咪,不到两个月,两条前腿毛色不一样,在眼睛上方有像眉毛似的两个黑色小点。”

特征都能一一对上,江自鸣心一凛:坏了,冲猫来的。

她立即把怀里的帽子抱紧了,“我先找到的。”

“……我没想抢,”男人一双漂亮的眼里有些无奈,“我只是想看看它状态怎么样了。”

江自鸣心说你又不是兽医,给你看看能顶什么用,但还是掀开帽子,远远给男人瞧了一眼。

男人眉心微蹙,“我知道有家宠物医院24小时开门,先送它去做个检查?”

后半句话是问江自鸣的。

江自鸣有点不高兴。他的语气就好像这猫他也有一半的责任一样——她就知道这人窃猫之心不死!

掏出手机,打开高德地图,江自鸣:“医院地址在哪儿呀?”

——等拿到地址后就赶紧跑。

手指费力敲击着屏幕,记录下男人所说的名字,江自鸣突然又想到什么,接着问道:“你最近见过它妈妈吗?就是经常在小区门口的那个很粘人的三花,我上次见它是这周一,后来不知道它跑哪儿去了,你有印象吗?”

男人与她对上视线,心虚地偏了偏头,“其实……”

声音有点小,江自鸣没听见,自然地将他偏头的动作理解成回忆,自顾自地说出自己的推测:“我觉得它应该是被别人抓走了。我把咱们这条街都找遍了,连垃圾桶都翻了个遍,没发现猫的尸体,所以它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其实还有其他许多可能,但江自鸣不愿去想。光是想到一点儿不好的场景,都让江自鸣觉得非常生气,“要我说,小三花要真是被别人抓走了,那抓它的人可真有点儿缺德,小猫崽子才多大啊,还没断奶呢,光想着三花好看粘人,就不管它孩子的死活了?要真养不起,也可以暂时把俩猫一起收编,小区里贴个公告,能花几个钱?”

江自鸣一股脑地把话说完,感觉畅快了不少,这些天积攒的担忧与不安消散许多。

“其实,”片刻的寂静后,男人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小三花在我家……”

他走近了,把手机伸到江自鸣面前,打开一个控制摄像头的软件,转动角度,很快就找到了不远处正在喝水的猫咪。江自鸣仔细辨认一番,确定就是她寻找已久的三花。

离得近了,能闻到男人身上的味道,有点像香水,又有点像洗衣液,总之是闻上去很干净的味道。

但江自鸣没空想别的,脑子里自动播放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缺德”、“养不起”、“能花几个钱”?

口罩下的嘴巴慢慢张大,能囫囵塞下个鸡蛋。

男人看她一时没有反应,接着解释道:“其实我是想两个一起收养了,但是你也知道小猫胆子小,没有大的那么亲人,我蹲了一下午,好不容易等到它们一起进笼子,还没等笼门关紧,小猫就从缝隙里窜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这个说法挺符合逻辑。

江自鸣想说点什么,但嘴巴张张合合,没能蹦出一个字儿来。她就是这样倒霉,每次说别人坏话的时候正主都会在场。不过长久磨练出来的厚脸皮让她很快克服了这点儿尴尬,看男人的眼神里也带上了一些指责。

男人眨眨那双漂亮的眼睛,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紧张地搓搓手指。

江自鸣找回主场,问:“那你是想把江康也一起收养了吗?”

“江康是……?”

“我的小猫的名字。”江自鸣将重音放在了“我的”,语气有些像争夺心爱之物的小朋友。

“没有这么想,”男人说得很诚恳,“小猫变成这样也是我的责任,如果不是我把它妈妈先带走了,它也不会变成这样,所以我想帮你承担一部分治疗费用,作为我对它的补偿,可以吗?”

这年头,这样的人不多见了。犯错的人常见,能主动出来承担错误的很少,能心甘情愿地往外掏钱的更是罕见。

江自鸣也是这样的人,所以她能理解他——像他们这样的人,内心的安稳远比承担后果的代价更为重要。

“那好吧,”江自鸣的戒备消失了一些,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二维码,“我先加你个好友,等把江康送到医院后,再看看到底要花多少钱。到时候我跟你说。”

男人扫了码,声音很轻:“太晚了,我和你一起去医院吧,正好重新看看猫粮。”

江自鸣很快收到好友请求,她这时才通过对方添加的备注知道这人的姓名,叫凌好玉,很秀气的名字。

她点击通过,想了想,觉得虽然双方不算知根知底,但也算交集颇多,这两三个月以来基本每个工作日都能打个照面,应该没什么问题。有这样一个高大的男人陪同,也比她自己深夜打车要安全一些。

于是两人一起到路边等车。江自鸣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知道这里深夜时很少有出租车经过,于是干脆在手机软件上叫了车。

页面上的雷达一遍一遍扫过,显示正在替她寻找司机,她目前排在32位。

这什么情况?她将手机拿给凌好玉看,他先是有些惊讶,随后想到了什么,“天润广场那里有家酒吧新开业,阵势很大,我有几个同事今晚也去,应该是那里打车的人太多了。”

天润广场是市里最大的商贸之一,人流量巨大,离江自鸣的住处只有两公里。

“这怎么办?”江自鸣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大脑自动运转,开始思索解决办法,“我看医院也不算远,要不咱俩骑共享单车去?”说着她就要把帽子的两个带子往脖子上系。

“……我们也可以开车去,”凌好玉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但眼下开车确实是更好的解决办法。现在正处秋末冬初,夜晚的温度能到零下,骑电动车实在有些冷。

江自鸣觉得有些不妥,但还不等她委婉拒绝,帽兜里的猫咪突然极微弱的叫了一声,即将说出口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弯儿:“行,就这么办。”

她站在出口处等了没几分钟,一辆通体黑色的车缓缓驶出。车灯明亮,照得江自鸣不得不眯起眼睛。车漆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也极有质感,江自鸣光从这点就能判断出这辆车的昂贵。

这几年跟着邵旭北见过一些世面,虽然不能清楚地分辨车标与价格,但也能大概了解一些,就像眼前这辆,和邵旭北家的一辆很像,是江自鸣干上三十年也绝对买不起的天价。

心里感叹着它的昂贵,江自鸣面不改色,拉开后座的车门,踩着踏板爬上车。

坐稳后,车辆缓缓启动。

江自鸣总算有空闲看一眼消息。邵旭北在一个小时前问她下班了没有,江自鸣当时想等到家了再回复他,没想到中间发生了一些小插曲,拖到了现在。

下班了,还没回家——在点击发送的前一秒,手指顿了顿,又将这几个字一一删除。

江自鸣不知道怎么说。

如果邵旭北知道她这么晚了还没回家,还坐上了一个不久前刚知道名字的男人的车……江自鸣皱着眉,来来回回地折磨对话框,打下几个字,接着又删掉,循环往复,纠结不已。

江自鸣不想为了避免争吵而说谎。

她不擅长说谎。更何况,一个谎言要用一千个来圆。倘若谎话被揭穿,他们还能像原来一样信任彼此吗?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照实说自己的现况,邵旭北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江自鸣有时觉得自己有两个恋人,一个温柔体贴,细致入微;另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极度紧绷的神经崩溃。邵旭北就是这样矛盾,哪怕在一起六年,江自鸣也想不明白邵旭北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按理说,他家境优渥,父母恩爱,自身条件又极为优越,从小就不缺异性的关注与爱慕,怎么会在两性关系关系上这么脆弱?想起曾经吵得极为惨烈的一次,仅仅是因为她在路上和异性打了声招呼,江自鸣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次架吵得两个人元气大伤,邵旭北第一次在她面前掉眼泪。

男人会被几杯马尿灌得神智不清,江自鸣则是被男人的眼泪搞得头脑发蒙。

邵旭北真是很会用自己的一张俊脸,一双眸子里像盛了细碎明亮的星光,眼尾发红,再挂上几滴欲落不落的泪水,眼神既委屈又执拗,直勾勾地盯着她——毫不夸张,那一瞬间不管他提什么要求,江自鸣都会答应的。

但邵旭北没有那样不讲道理,反而很有策略,先是美色引诱,再是怀柔政策,说江自鸣太单纯了,他也不是要完全断了江自鸣和他们的联系,只是最好减少联系频率,这是每一对情侣都该有的自觉。

江自鸣觉得很有道理,晕乎乎地答应了。

然后邵旭北又说,让江自鸣交到什么异性朋友以后,和他报备一声,既能增加情侣之间的信任与安全感,同样也不必让他为她的安全而担忧。

江自鸣同样答应了。

这些条件听起来很简单,但履行起来很有难度。江自鸣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谈了恋爱以后,她和原来的异性朋友一句话都不再说了,甚至连高中时期关系极好的路有方,一年也说不上几次话,只在逢年过节说祝贺词的时候顺便聊一下近况。

江自鸣越想越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正当她想干脆等回家再说的时候,邵旭北的电话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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