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濒死

听说,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会如观看走马灯一样观看到自己的一生。

希华想,自己的一生实在有够贫瘠,没什么能看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倒真算得上波澜壮阔。

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听见自己几不可查的微弱心跳。

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了起来,但她并没有看见所谓的走马灯,她拥有的只是一片虚无,在无尽的虚无中,她只能看见空茫。

那种身体发冷的感觉已经彻底离她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软绵绵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仿佛踩在云端,这种感觉让她想起自己的家,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一家人呆在那个小木屋里,是何等安详。

娘亲做的饭一点儿也不好吃,她也不会唱歌,所以她会在哄自己睡觉的时候给自己念经,据她所说每次她念经的时候自己都会睡的特别快;

爹爹却很会做饭,很会讲故事,但他并不经常在家,总是一出门便好几个月,据他所说他是去文庙里读书了。

为什么不在家里读书呢?因为家里有妻有女,他总忍不住去看美丽的妻子与可爱的女儿,所以他静不下心。

但是,阿恙,不要伤心,阿爹每次回来都会给你带许多好吃的哦,像是什么糖油糕……

希华抱着膝盖,蜷缩在一个角落,回忆着这些。

突然,她的面前却出现了一个秀美的女子,长发如云,笑意盈盈,这股笑意却在看见希华的时候化成悲伤,她走到希华身边,轻轻的拢住希华,希华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让人感到安心的暖融融的味道。

“阿恙。”女子的声音很柔,柔软的像是一朵云,轻飘飘的,她的眼睛却像是沉淀着雷雨,看向希华的眼神里满是希华看不懂的神色。

“这么多年,很辛苦吧。”

“娘亲……”

希华依旧能闻到那暖融融的气味,可是,她的心,为何这么痛。

她呆呆地低头,看见自己心口插着的一把匕首,匕首的柄正握在女子的手中,有如泉的血从心口中涌流,沾湿女子洁白的柔荑,她的另一只手却按住希华的头发,给她更深的一个拥抱。

她说,“和娘亲一起走吧,娘亲……再也不忍心将你留在人间。”

希华突然读懂了她眼中的情绪。

不期然地,希华想起她读过的许多杂书,有一种杂书似乎提到一种动物,当她发现环境恶劣到不足以让自己的孩子生存,她就会主动断送孩子的性命,或许是残忍,但如何又不是悲悯。

只是不忍心罢了。

只是不忍心把她留在这个鬼蜮的人间。

然而,然而。

这时,希华却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的唇间,她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从唇齿间品尝到一点血味,但是此血的滋味却……

那么清香,那么甘甜,在那一瞬间引动她可怖的食欲。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中惊雷般炸开,她几乎忘记所有,忘记眼前的女子,忘记自己的濒死,忘记过去与未来,忘记所有的目标。

血,更多的血。

她的意识从轻飘飘云上坠落,落到人间,自己的身体是这么沉重,沉重的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但她却听见了几个微渺的字眼,末音带着无奈与苦恼。

“……喝的这么快,她正常么?”

“正常吧……嗯,能让我也尝尝么。”

“滚。”

什么,是谁在说话。

她本来是想问的,但唇齿间的滋味实在太过甘甜,让她忘乎所以,忘记自己……

等等,她究竟在喝什么。

一种蛇一样的寒意从自己的血管中游走,几乎要将她冻结,于是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咬下舌尖的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因为自己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意,但是在这样的念头响起的一刹那,舌尖的痛意,突然如春雷一般炸开,将她整个人都炸的七荤八素,让她恨不得从地上跳起来。

她终于还是没有从地上跳起来,因为她正在品尝自己感受到的痛楚。

她睁开双眼。

惊喜的声音从自己耳畔传来,是莲魂的声音,如果它能够跳起来,它恐怕也要跳起来了,“希华,你没事就好,我以为你真的要死了。”

希华却无暇顾及它的话语,因为她正对上一人。

他灰色的微卷的长发松散的披在他的肩头,脸色是苍白的,额头上凝着些细密的汗水,宛如白璧凝珠。

他的嘴唇却是淡红,是他唯一有血色的东西,这样的红却更衬托出他的苍白,简直是山林野泽里走出来的山鬼,一种清艳的诡谲。

他的瞳眸……

一者为墨,墨似黑棋;

一者为朱,朱若丹枫。

前一秒,他的手腕还贴在自己的唇上,这一秒,他已经把自己的手腕收回,但希华依旧看见他腕间深刻的伤痕,以及自己口中的腥甜。

他有着异色的瞳眸,还有着一头灰发,他就是天定的魔主,也是自己注定要杀的人。

他把自己的血喂给了她。

她的胃部突然火辣辣的灼烧起来,于是她情不自禁的干呕了起来,便有一只手拍打上自己的背部,那是有韵律的轻拍,让希华想起自己母亲拍打自己脊背将她哄睡的感觉。

她的目光却停留在她的小腿上,她的小腿已经被布条包扎过了,淡紫色的布规整地缠在自己的小腿上,显得小腿有些臃肿,一种有节律的跳痛从自己的小腿处生出,像是有小小的精灵正拿锤子给自己捶腿。

她意识到什么,又去摸自己的肩膀,自己的肩膀并没有缠着布条,但是自己的伤口……却很浅,那个时候,那只妖鬼分明将利齿镶嵌入自己的肩膀,血流如注!

她将伤口往里按了按,感觉到伤口迸裂,一点濡湿浸到她的指间,这时,一股痛意从她的肩膀处传来,让她倒吸一口凉气,情不自禁要蜷缩。

自己的痛觉,恢复了!

燕无歇早已经停止给她拍背,站到了她的旁边,看她如此样子,冷嗤一声,“般若,她是不是有病,居然用手去按伤口,是嫌自己好的太快。”

莲魂的声音含糊不清的传来,“唔,嗯,是这样欸。”

希华便抬起了头,先看莲魂,再看燕无歇。

狗头少年紫衣抱臂,看不清神色,“你醒了?命真大。”

噼啪的一声响,却是柴火爆裂炸开的声音。

希华注意到他们已经远离了狼尸的地方,但却仍在林中。

一堆篝火燃烧着,暖融融的,篝火旁边的用树枝搭起来的架子,用树枝串着几个果子,果子已经被烤透,散发出一种熟果子的气息。自己的身上盖着他的外袍,就是那件替他们挡住妖鬼之血的外袍,如今依旧妖血斑驳,散发一股腥味。

燕无歇:“哑巴了?”

希华的脑海已经被各种各样的消息占据满了,更何况大伤初愈,自然是呆呆的,她被燕无歇的话语唤回心神。

她看向那件妖鬼之血斑驳的外袍,道:“不是我命大,是你救我。”

燕无歇却讶异的啊了一声。

“我救你,我哪里救你了。”

他把红伞在希华的面前挥了挥,“你昏迷的时候,它一直在我的身边,它不是你的朋友吗?你大可以问问它,我有没有救你?”

他几不可查地抖了抖莲魂,莲魂一滞,以一种规整而毫无感情的语言道:“是的,他没有救希华,但其实也算救了希华,毕竟是他杀死妖鬼,还把希华你拖到这里,让希华免于被报丧鸟吞食。”

这一人一魂,简直把她当成傻子一样糊弄。

她的小腿与肩膀处的伤口都胀痛了起来,一跳一跳的,自己心脏位置也是如此,几乎让她不能喘气。

这是……情绪。

这么多年,终于有情绪得以从她的心中微末的流溢出来,居然是愤怒!这样的感觉,除了愤怒,还能是什么。

她一把掀开自己身上的那件袍子,从地上撑起身体,站了起来,就气势汹汹地站到燕无歇的面前,她想找燕无歇的眼睛,不出意外只看见他狗头上亮晶晶的纽扣。

于是她一把抓起燕无歇的手,就去揽他的袖子,“我都看见了,你在给我喂血!别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我甚至看见了你狗头帽子下的脸,也看见了你的眼睛。”

她一把撸起燕无歇的袖子,却发现原本有伤的手腕如今已经是光洁一片。

她的气一下子泄了下来。

燕无歇微微上翘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好了,只是幻觉,何必当真。”

“用你的脑子思考,我的血能是什么灵丹妙药,可以让你的伤势痊愈?别傻了。”

燕无歇又冷笑一声,伸出自己的手戳了戳希华的额头,“我看你是模糊了现实与幻觉的界限。不过,你的伤好了,这确实是一件让人感到奇异的事情,堪称奇迹,但这样的奇迹和我有什么干系,不要污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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