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能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希华问。

燕无歇顿了一下，转身便走到篝火面前，拿起那根穿了果子的树枝，果子已经被烤熟了，散发淡淡清香，燕无歇于是掀开了自己的狗头帽子，但依旧如以前那样，只是掀开了一个小角，露出自己的下巴与嘴唇。

他三下两下吃掉了这颗果子，随即将树枝一扔扔到自己与希华的中间，“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你凭什么要求我掀开自己的面罩？你凭什么看我的眼睛？我凭什么要为了你的怀疑而进行自证？你别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是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只是搭伙，面对搭伙的人，你也要询问的如此事无巨细？”

他隔着这根树枝，将自己手上的红伞递给希华，“你的东西，拿走吧。”

红伞看上去是洗过的样子，颜色鲜亮，不存妖血，伞上的莲魂状态还好，只是一言不发。

希华默不作声的接过红伞，燕无歇便又将自己的语气放轻：“好了，别再臆想那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了，当务之急是走出这个奇怪的丛林，这里似乎设置着什么障眼法。”

他在顾左右而言他，希华看出来了这一点。

按照常理，她应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就这样跟着他一起走出这丛林，随即，迅速返回宗门，告诉宗门魔主的行踪，以此将功抵过，从此自己又是罗浮山的圣女，可以过上从前的日子。

红伞上的莲魂却动了，它轻声道：“我好了。”

如果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真正的了解希华，那么非莲魂莫属，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住同睡，彼此依偎。

所以希华一下子便听出了莲魂的言外之意，它的意思是它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足以使用那一招。

希华其实给它起了名字，叫做“四大皆空”，中招者会僵硬在原地，失去所有的情绪，宛若失去灵魂的空壳。

希华握住红伞的伞柄，将红伞平直的竖了起来，对向燕无歇，“燕无歇，你真是一个……愚蠢的东西……”

她本来是想说愚蠢的人，突然想起来，燕无歇说他自己根本不是人，是狗。

所以她要在这个时候说燕无歇是一只愚蠢的狗么？

燕无歇却抱着自己的手臂，不闪而不躲，径直对向希华的伞尖，“那你呢，我是一个愚蠢的……”

“魔主。”

他居然吐出了这两个字，吐出这两个字明显让他畅快了很多，他又迅速补全了后面的话语。

“你就不是一个愚蠢的圣女么。罗浮山圣女，希华。”

他看着红伞的伞尖，迟疑一下便取开自己的狗头帽子，露出那双异瞳来，“愚蠢的圣女，还要拿红伞的伞尖，对着愚蠢的魔主？”

“我指着你，可不是因为这个无聊的缘故。是因为你背弃了我们的誓言。”

燕无歇：“……”

他少年人的脸庞上露出一抹龟裂，很快，他却意识到了话语的意思，善解人心的魔主，自然善解希华的人心，即使希华的心真的不可用常理来揣度。

“我就不该救你。”

“可你还是救了，你承认是你救了我。”

“是啊，我承认，”燕无歇的神色浮现，一抹无奈的古怪，“救了你的人，却被你用伞尖指着。”

希华收起了自己的红伞，“你违背了我们的誓言，所以誓约也没有存在的必要，看在你救我的份上，就不用你付出额外的代价，只是你必须记住，从今以后不许再这样对待我，否则……”

燕无歇道：“我知道了。”

希华问：“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不能对你太好，否则你还是会用伞尖指着我。”

“你很聪明。”

希华拿着红伞走到篝火的旁边，燕无歇便也来到篝火旁边，取下另一个树枝，递给希华，上面是烤的很好的果子。

希华接过果子，突然把目光定格在红伞上，“其实，下次你也可以用红伞来烤东西。把伞撑开，将东西放在伞里面，然后用火来烤伞面。”

莲魂噤若寒蝉。

燕无歇看了一眼红伞，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

希华拿过果子啃了一口，语气很是平静，“般若，你算计我。”

般若只是轻轻的笑了一下，便再也没有发出声音。是啊，如果不是它告密，燕无歇如何知道希华会是罗浮山的圣女。

-----------------这里是半个时辰前的回忆--------------------

----------时光回溯---------------------------

“娘亲。”

濒死的女孩无力地倚靠在树上，喃喃着，生机从她的身体里消逝，燕无歇撕开自己的衣服，给她进行包扎，却是聊胜于无，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很快就浸湿了那些布料。

燕无歇盯着她的脸盯了一会儿，一息之后却看向正在乖巧念诵《往生咒》的莲魂般若。

它居然真的在念诵，还念诵的十分认真。

“我让你念，你还真的念啊。”

“是啊，我在讨好你，希望你施展援手。”

莲魂顿了一下，“救她，我以秘密同你交换。而且，她会给你更多。”

燕无歇的手指微微一动，便半蹲了下来，看向女孩，以指为刃，划开自己的手腕，又将滴血的手腕凑到女孩的身边。朱红的血液落在女孩的唇边，女孩发抖的身体突然停了下来，下一秒，就是贪婪的吞咽声。

燕无歇看着这一幕，微微一笑，用完好的手将自己碍事的头发拨到后面，随即又用这只手按住希华的后脑，防止她吞咽太急。

真是一件奇事啊，猎物主动献身也就罢了，居然还担心吞食自己的血的人吞咽太急，损伤自身。

“说说秘密吧。”

“你是魔主。”

燕无歇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很快，这个不可置信的表情就变成了轻笑，他并不是在惊异莲魂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是在惊异莲魂居然敢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言语。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威胁别人的资格的，你的朋友如今生死未明的躺在我的怀里，仰赖我的施舍，而你，只是一柄伞，这样的威胁，有什么威胁。”

他的神色已经疲惫了下来，疲惫中却带着一种温柔，他温柔地把那只杀人的手放到希华的后脖颈，凝视她像是在凝视一只孱弱的待宰羔羊。

可惜，羔羊在喝他的血。

可惜，羔羊从来不是羔羊，反而是披着狼皮的……一种奇怪生物，从她淡然的要那些村民把那位胖乡长和瘦下属扔下去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又收回了手。

莲魂早就预见到了这样的结果，自顾自的说起它所谓的那个秘密，燕无歇的身份当然不是它所说的秘密，它所说的秘密是希华的身份。

“希华是罗浮山的圣女。”

“圣女，哪一位？”

希华已经开始试图扩大燕无歇腕间的伤痕了，为了汲取更多的血液，于是他暂时制止了希华，希华的伤势已经平稳了下来，但是，如果想要她活蹦乱跳，还需要更多的血。

他收回自己的手腕，决定让自己休息一下，正巧看见旁边的大树下散落着一些柴火，便将柴火捡了回来，又顺手摘了几个果子。

他没敢让希华离开自己的视野，捡完这些之后就迅速的回来了，指尖微微一搓，便打出火星来，点燃了这些柴火，柴火立时冒起黑烟。

毕竟刚刚下过雨，燕无歇好不容易才将这些柴火点起，暖融融的光呈一个圈状散开。

他又把摘来的两个果子串在了树枝上，用火光去烤。

做完这一切，他才又坐到希华的旁边，对着被冷落的莲魂道：“我看你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是有话想说，如果还是圣女来圣女去，就不用再说了。实话讲，这么多年，我也见过不少圣女，非要说的话，我还是琅嬛洞天的圣子。”

“以身祭海的海神新娘，割肉放血的琅嬛圣子……希华是哪种？”

“以身戮魔，舍身救世的龙莲之子，天定魔主的克星。”莲魂低沉地说，“这些预言，记载在《慈航录》之中。”

他的神色微不可差顿了一下，随即他又去拨弄火上烤着的果子。

《慈航录》，这本书由千年前的慈航真人所写，他儒道双修，修为通天彻地，是他联合众势力灭杀黑龙，将黑龙的身体铸就四件法器，也是他写下魔主与龙莲之子的预言，创办龙莲寺，预言出修真界成住坏空的命运……

“你的意思是，她会杀了我。你可真有意思，我都怀疑你是哪方势力的卧底了，我不杀她，你的心里不痛快是不是。”

“所以，你不能让她杀了你。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她爱上你。”

如果燕无歇在喝水，他怕是会一口气把口中的水尽数喷出，但他毕竟没有喝水，于是只是静静地呆在原地，脸上显出一种无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