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羽站在飞行器跑道边，看着通向外面的通道口，不安地等待。

从他下来之后，他就一直站在那里。飞行器已经在预热了，等商佐下来之后就立刻出发。

联盟这次撤离了很多人，仓库这边是其中一个撤离点，另外一些撤离点已经通过各种方式启程，只有这边稍慢一点。

游羽仔细听着耳麦里商佐的声音和呼吸。

之前耳麦的声音断了片刻，现在又清晰了起来，商佐在做最后的安排，时不时会跟他说一两句，让他别担心。游羽在这种安抚里慢慢冷静下来，也从商佐的交代里分析出商佐刚才被人击中了。

有未知的第三方势力知晓了计划，但对方并没有全力阻拦撤离计划，并且目标反而是商佐，不是他。

这说明不是池临世安排的人。

可为什么是商佐？

游羽的脑子很乱，并没有梳理出很有用的线索，只能依靠感受他跟商佐之间的烙印连接来清空杂乱的思绪。

这烙印从他跟商佐分开起，就一直再他跟商佐之间形成了一种牵绕感，似乎他的一部分留在的外面，那一部分在时刻向他报告自己的位置，他觉得这烙印反倒像是【烙印】和【毒性标记】的结合。

可以定位目标的位置，又携带了异能效果，同时还会在目标身上形成印记。

甚至在他刚刚……死过一次之后，异能烙印的牵绕感变得更加明显，指向性也更加清晰，好像这异能再一次进化了，使他跟商佐更加密不可分。

此刻，游羽感觉得到属于他的另一部分正在靠近他，他甚至能辨认出方向，他知道那是商佐，商佐也确实是他的另一部分。

这份异能可以给商佐带去一部分保护，至少刚才救下了商佐。但现在游羽不知道这种伤害替换的发生机制，会不会像【修复】一样有时间隔，他很害怕商佐再次出事。

这么想着，游羽又仔细感受了一遍自己跟商佐之间的联结。

手边递过来一杯热水，游羽下意识接过，扭头看去发现是一个他不认识的Beta女性，胸前有蝰蛇小队的徽章，看起来是商佐的下属，对方冲他安抚性的笑，“喝点水吧，你刚才有受伤吗？需要处理吗？那边还有位置，你可以先坐着，指挥官马上就到了。”

“嗯，我知道，谢谢你。”游羽说话的样子安静又澄然，往事解决大半，一切在他身上落定成他沉默的轮廓。

他的视线顺着Beta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三两个蝰蛇小队的队友坐在那里，穿着方便伪装的常服，裘然也在那里，靠在墙边小憩，这些人身上带了点伤，大约是刚才跟池临世的武/装保镖接触时受的。

游羽看向身边的人，“你们没有医生吗？明婧……”他停了一下，依稀想起他醒来时明婧就在他身边，而当时他感觉到身上充斥着不属于他的异能，此刻他才后知后觉，明婧治疗他时可能耗尽了异能。

“不好意思，我来帮你们处理吧。”他说着就往那边走过去。

Beta愣了一下，追上去，“没关系的，游先生，大家都皮粗肉厚的，问题不大。”

但她显然没法阻拦游羽，刚接的热水被放到一边，游羽先走到了明婧身边，“你还好吗？”他问完打量明婧的脸色，有些苍白。

“不好意思，刚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切都不在我的控制之下。”游羽解释着，挽起袖口，伸出手，“介意我碰你吗？”他问。

明婧意识到游羽是要自己治疗，瞪大了眼，“羽、羽哥，你已经恢复好了吗？要不你还是……再歇歇？”她有些不太确定。

指挥官前脚吩咐“务必保证游羽安全”，后脚就让对方给自己治疗，明婧一时有些迟疑，消耗对方的异能算不安全吗？

迟疑间，游羽的指尖已经贴在她的手背，这距离不会让小姑娘觉得冒犯，又刚好能治疗，磅礴的异能暖流般汇入明婧的身体，她舒服得轻哼了一声，又不好意思地捂住嘴，红着脸。

“唔，羽哥，你的异能好不一样，暖洋洋的，比明青给我治疗的感觉舒服多了。”明婧感慨道。

游羽也感觉现在异能的治疗效果跟之前不同，明婧的反应让他肯定了这件事。

明婧的治疗很快结束，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好，明婧站起身了个懒腰，“谢谢羽哥！我去看看别的人。”

“我们一起。”游羽跟着明婧走过去。

这次有了明婧的安排，刚才那个Beta也过来搭手，于是蝰蛇小队的队员分成两队，依次接受治疗，但左右也就七八个人，治疗得很快。

队员们看着游羽好说话，又很平易近人的样子，心思活络起来，凑过来跟他搭话。

刚刚那个给游羽递水的Beta叫做文善，此刻她静音了自己的耳麦，凑过来小声问：“指挥官平时会很凶吗?”

她一出声，剩下的人像是瓜田里探头的狐獴，脖子伸出老长，一个比一个好奇地盯着游羽。被七八只狐獴如此生动地盯着，游羽很慢地眨了下眼，觉得有点好笑，嘴角弯起。

等处理完面前这个人的伤，游羽单方面静音了自己的麦，以防听不见商佐说话，然后他盯着自己手上的毒液指环，慢慢说：“他很温柔，对我很好。”只有那什么的时候比较凶。

四周传来一阵阵吸气声，好似他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游羽莞尔，“他对你们很凶吗？”说完他冲自己的下一个“患者”招了招手。

周遭的人敢怒不敢言，但猛烈点头，用激烈的表情无声控告自己曾经遭受的非人待遇，但多的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崩，毕竟公共频道还开着呢。

游羽不由得有点好奇商佐在蝰蛇小队的样子。除了裘然他没有别的朋友，但商佐似乎有很多，甚至还有家人，其他人口中的他又会是什么样呢？

游羽想得有点走神，不小心碰到了治疗对象身上的血迹，沾了一手。

“对不起。”对方有些小心地给他道歉。

正好治疗也结束了，他摆摆手示意没事，扭头找纸，正好旁边递来了一盒纸，游羽顺着看过去，看见了裘然，“你什么时候醒的？正好过来我给你处理一下吧。”

裘然身上也有血迹，听见游羽的话，他也没客气，正好刚才那个人是游羽这边最后一个人，所以他自觉坐在了游羽面前。

游羽抽了一张纸出来，低头准备擦手时，一下愣住，他看着自己的掌心一脸疑惑。

“怎么——”裘然察觉他奇怪的表情，顺着看过去，也愣住了。

游羽的掌心此刻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刚刚染到的那些血迹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这……怎么回事？”裘然不太确定地看他，“你的异能？有什么作用？”

“不知道……”游羽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思索片刻，他伸手按到裘然身上有血的地方，发动了治愈系异能，然后抬手盯着自己手掌上的红色血迹，在他的注视之下，那些血迹慢慢淡去。

裘然一直盯着游羽，所以他最先注意到了游羽眼底的紫色中有一抹奇怪的亮色，那一瞬间裘然差点被那一抹亮色迷得神志不清，他趔趄着退后几步，看着游羽，“你怎么……？”后面的话他咽下去没说出去，但看着游羽时难掩震惊。

游羽注意到了裘然那一刹那的迷茫，“我好像……”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裘然的血消失在他的指间后，他莫名感觉自己被注入了一股奇怪的异能，那不是属于他的，就像刚才对明婧那样，他吸收了明婧的异能，此刻又通过血液吸收了一部分裘然的。

这是之前完全没有过的情况，或者说，游羽之前没有尝试过融合别人的血液样本。

游羽愣了几秒，脑海中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推测：就像他之前融合了商佐的异种蛋白，他可能本身就拥融合他人血液样本的能力，同时能通过这种能力获取其他人的异能效果。

他甚至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能使用商佐的毒液不是偶然，之前的那段时间，他们频繁交换□□，商佐多次标记他，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断断续续融合了不少属于商佐的基因，这些基因累积到一定程度，他才拥有了使用毒液异能的能力。

一切都有迹可循。

这一瞬间，之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游羽感觉自己变成了雨滴，要融进万千的海中，成为海的一部分，成为海的全部，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他。

心跳一下又一下，胸腔里装着的仿佛不是血肉，而是石头做成的心脏，沉重得游羽快要站不住，他感觉那里不对，好想自己就要消失了，他下意识摁开耳麦，问：“佐哥，你到哪了？”

“下车了。”商佐很快回答他。

“你，你怎么了？”裘然有些惊恐地看着游羽，身边几个人看着游羽的样子也呆住。

这场面谁也没见过，游羽明明是刚还在那里给所有人治疗，是个活生生的人，此刻却像是纸糊的一般，以一种难以控制的形态正慢慢散去。

“我怎么了？”游羽低头看自己的手，看见了自身如隐若现的五指，他企图扶住身边的桌子手却落空。

他碰不到桌子，他在消失。

裘然一惊，他伸手朝游羽的手腕一抓，这下竟然被他抓住了，他刚想说什么，“你——”

“轰——”

一声轰鸣自地面传向地底，地面震颤着，震耳欲聋的爆破声震得人站不稳，所有人像是餐盘上的食物，餐盘落地震颤的一刻没有人控制自己的方向。

“轰——”

第二次爆炸声接连而至，地底再次剧烈晃动，所有物资器具被震得四处散落，连飞行器也位移了几分，等二次爆炸的余韵过去时，地下仓库像是经历了一场残暴的洗劫，所有物品都凌乱的散开，人员也被震到了各种地方。

“咳咳——”游羽缩在墙角剧烈地咳嗽，爆炸来临时，他被震到了墙角，碎石磕破了他的手，他溃散的趋势莫名止住，但新的问题出现了，他跟商佐之间的牵绕感变得很淡，淡得他几乎要感觉不到，“佐、咳，佐哥！”

他喊了一声，频道中没有人回应他，“佐哥！”四周还未沉下来的烟尘让他的呼吸有些困难。

裘然被摔得头晕目眩，听见游羽的声音，勉强睁眼，文善和明婧也从尘土中爬起来，看向游羽。

游羽踉跄着站起来，他虽然只是摔了一下，却觉得身上到处都很疼，尤其左侧胸腹部快要裂开一般，左腿也像是失去了知觉，他捂着肚子，低头却没看见出血，左腿也完好无损，他费力喘息，艰难靠着墙。

他跟商佐之间的牵绕感虽然很淡，但依然存在，商佐还活着。

“佐哥……”他的呼喊却没有回应，“上面还有人吗？”他向无声发问，目光四处慌忙地看，不知道该向哪里对焦。

“游羽。”裘然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勉强扶了他一把。

“他还活着，我感觉得到……”游羽抓住裘然，“我……好痛，”他闭着眼强忍下疼痛，捂着肚子，喘了一口气又继续说，“他可能晕过去了，有人袭击了他，”说着，他缓慢且艰难地蜷缩着身体，似乎痛得不行，“池临世已经死了，是谁？还有谁？”

蝰蛇小队的人起身之后就有序地分为两拨人，一拨协助飞行器归位，一拨联系上方的人，但几次都没有回应。

游羽一直叫着商佐的名字，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他颤抖着想往通道的方向走，裘然搀了几步，被文善过来拦下。

“你别动，我带人上去看看，你扶他去飞行器上休息。”文善说完看了裘然一眼，裘然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意思，目前事件的进展并不好，如果真的出现很恶劣的结果，他们会带着游羽直接离开。

但……

裘然看了游羽一眼，游羽甚至连文善最后看他这一眼都没注意到，只是茫然地看着入口。

游羽像是被巨大的重击撞得四分五裂，理智变成齑粉，他的世界变成空白一片，只留下“商佐”两个字耸立支撑，这是这两个字此刻也满布裂痕，随时要粉碎一般摇摇欲坠。

文善带着蝰蛇小队剩下的人撬开畸形的门锁，拿着枪进了通道。

“佐哥——”游羽艰难出声，喊得嗓子都哑了下来，身上的疼痛持续不断，他的额角已经挂满了汗，看见人都进了通道，他似乎稍微放松一点。

这时，寂静的频道里出现了一声重咳，游羽一下呆住。

“佐哥？”他摁着耳麦仔细听那道已经消失的咳嗽声，像是连回音也不想放过。

“阿羽。”耳麦内传来清晰的声音。

游羽瞬间松了口气，像是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一般笑起来，“佐哥，你在哪？文善去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