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佐靠在一堵断墙边，敏锐的听觉让他听见了四面八方靠近的人，这些人显然埋伏已久，专门等待他的出现，前面几波进仓库的人都没有遭遇袭击，只有他，带着人下车，一进仓库火箭炮轰掉了仓库，还是两枚。

视线内暂时没有其他队员的痕迹，但地下仓库的入口就在商佐侧方不远处，被一堆落石堵死了。

商佐闭了下眼，重新审视周边的环境，他操纵着异能幻化为无数羽蛇疾行而出，去清扫周边的人，随后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

爆炸的爆点离他太近了，他身上的伤口很多，多到数不清，有几处面积很大，其中尤其腰腹和左腿特别严重，出血的速度跟不上羽蛇自身修复的速度，商佐已经感觉到了一丝虚弱。

他视线扫过满地的狼藉，在灰尘中看见了一只耳麦，他也不知道是谁的，但立刻艰难地爬过去捡起来带上，一戴上，他就听见了游羽透着绝望的声音。

他立刻就要开口，但喉咙干涩得像是积了灰，被呛得闷咳了一声，那一头游羽的呼唤声就变得更加的急切。

“阿羽。”他强忍着剧痛，笑着开口。随即听见游羽说文善上来找他了。

商佐闭了下眼，他已经没有再去看那处被堵死的通道，他跟游羽之间已经没有可以通往对方的路径了，可游羽绝望的声音落在他耳中，让他无法开口告诉对方真相。

从晦暗的天际吹来很慢很凉的风，透着彻骨的冷。

“你还好吗？”商佐缓慢地问。

游羽疼得彻底站不住了，他跪在地上摁着耳麦，满身灰尘和血迹，“我……好痛，佐哥，浑身都疼，肚子，腿，肩，背，佐哥，你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你受伤了，你怎么样？你在哪？”他说着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他感觉得到，烙印带来的牵绕感此刻细若游丝，且没有恢复如初的迹象。商佐一定受伤了，但他这次没能转移伤害，这个异能的效果果然是有限制的。

商佐盯着灰白的天空，有些无奈地笑，四周靠近的人不断受到毒液的攻击，偶尔有几个靠近的，在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时，会在他的注视下毒液化，成为毒液的雕像。

他此刻知道了自己异能的Ⅴ级效果，但意义已经不大，因为他感觉自己在远离这片大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游羽，因为他也很痛，不是身体，而是心理、精神，只差一线，再进一步，他就能走进通道。

但或许也是惘然，那是一条太漫长的通道，他没有足够的时间了。

“阿羽，我给你讲一件事吧。”他说。

“什么？”游羽紧随着问商佐，生怕漏了什么。他死死攥着自己的手臂，生怕颤抖的声音泄露他周身的疼痛。

“我经常回想，混乱岛的那一天，我很后悔，”商佐缓慢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竭力让呼吸不要太快失控，不然他没法平静地说话，“我很后悔，我为什么不直接带你走？那样多简单，我可以带你去无忧岛，去联盟，去任何地方，不用回到这里。”

眼泪不自觉从游羽眼中流了下来，他直愣愣盯着通道口的方向，泪水却让他什么也看不清，“我现在就跟你走，去那里都可以，”他急切地说，“他们去接你了，马上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好。”商佐很快答应，频道里传来他的笑声，甚是温柔，“我真想再看你一眼，阿羽。”他说着侧手看了眼自己的极片，但极片的位置脱开，显然已经不能用了。

“佐哥——”游羽连跪也快要跪不住，他用手支撑着身体，狼狈地跪伏在地上浑身颤抖，“你到底……”他恐惧着不敢问下去，咬着牙吞掉哭咽声，“回来好不好，好不好，求你了，求你，答应我——”

文善带着蝰蛇小队的人去而复返，她的脚步声出现在通道口那一瞬间，游羽抬起头，看清她身后的每一个人影后，话音戛然而止。

“爆炸导致通道崩塌，上不去了。”文善说。

游羽像是被人钉死在了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商佐重重地喘息，像是呜咽的风声，晦暗的天空开始飘雨，乌黑的云层里不时闪过雷电的影子，隆隆声随后而来。周围的人依然在靠近，但商佐金色的瞳孔让那些人止步不前，同时也耗费了商佐不少的力量。

“阿羽，听我说。”他支撑着在自己衰败的身体，最后看了一眼堵死的通道，“这条路走不通了，你先走，我想办法通过别的方式回去，好吗？”

“不要在这里逗留，开始下雨了。”商佐身上的伤口有缓慢愈合的迹象，但脏器的缺损太过严重，修复的速度依然跟不上，出血依然在继续，没法完全止住，他像是残破不堪的机器，就算能愈合，也不知道还能运转多久。

听着他的话，游羽一下从沉默中爆发，“你不要骗我！我感受得到，我在你身体里留下了烙印，我感觉得到，你的伤口你的痛苦，你快要消失了。”

游羽死死攥着自己的手，指甲几乎要将血肉从骨架上剥离，他抬头望向高高的穹顶，好似能穿过穹顶看见商佐，“佐哥，你就在上面，我感受得到，你就在、就在那里。”最后几个字他咬着牙关一字字吐出，好像他要将这几个字嚼碎了咬烂了，一横一竖一撇一捺搭成他上去穹顶的天梯。

雷声阵阵，穹顶簌簌落下灰尘，像是屋宇在流泪，游羽眼里的无尽渴望化成了逼死他的利刃，“我、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他气弱游丝地说。

“阿羽……”商佐轻轻地叫他，却没得到他的回应，雨点落在他身上，将血色晕开，他身下的血色铺成一片，断肢的部分流淌成了河。

“你从来没有抛弃过我，我也不会。”游羽哭着说，抬起头时的目光坚定又绝望。

穹顶之下安静一片，没有人出声，连文善也犹豫了一瞬，按照计划她应该直接把游羽打晕拖走，留在这里的游羽必然死路一条，但此刻这个Omega眼中的绝望犹如实质，离开商佐他能活下来吗？

文善有点无法确定。

安静中传来一阵很弱的脚步声。

林檎之前一直呆在飞行器上，他本来就没好全，在实验室又被审问了一番，身体和精神都很虚弱，上了飞行器就一直睡着，刚才的震动里他醒了，但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动，他听见外面的吵闹，强撑着走到了游羽面前，握住了游羽的手腕。

“我可以帮你，羽哥。”林檎说得很慢，他身上的伤没有得到治疗，依然很痛。

游羽看着他，像是在绝境中抓住了一根稻草，满心的渴望有了落定的地方，他死死抓着林檎的手，“求你，谢、谢，”他说得语无伦次，又看向文善，“他的异能是物理位移！他可以穿越屏障。”

文善想了想，还是善意提醒道：“物理位移需要熟悉地形才能穿越，一旦卡进无法容纳人体的缝隙就没救了。爆炸之后，通道的地形没人知道。游先生，不然我们还是……”文善不忍说下去。

“走吧，阿羽。”商佐接上了话，他身边建立起毒液的屏障，为自己挡雨，他想要抽一根烟却只摸到了打火机，那是游羽送给他的礼物，他眷念地摸着打火机的羽毛纹理，像是在回忆什么。

沉默着的游羽忽然抬起头，紫色的眼睛里燃起一道亮色，“那没有形体，不就可以了？”

众人被他说得一愣，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游羽伸出手探进了林檎的衣服，准确地找到了衣服血迹之下的伤口，他尚不清楚刚刚异能通过血液产生那种效果的原理，但一切有迹可循。

血液、伤口、使用异能。

这三个总有一个是关键因素，但此刻他可以都实现，并且在他融合血液之后，他会出现逐渐消失的倾向，他碰不到桌子，但裘然可以抓住他——他碰得到人。

得到游羽的治疗之后，林檎身上的伤口愈合很多，精神也好了不少，他对发生的一切尚无知觉，以为游羽只是想让他好一点，所以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

游羽拿出自己的手，看着掌心属于林檎的鲜红血迹一点点淡化，他感觉一种更加不稳定的感觉袭来，好像他化成了无数的颗粒四处穿行，他可以凭空行走、漂浮，不需要依靠任何东西。

依然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就这几秒之间，游羽身上刚才消失的那种透明状态又渐渐出现了，他像是一抹飘荡的游魂，又像是刚换上新电池的木偶，他有了站起来的力量，有了微薄的希望。

他从地上起身，尝试往前迈了一步，下一瞬，他的身影挪到了通道口。

文善目瞪口呆看着他，“你……怎么！”

商佐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阿羽，你在做什么？”雨落在毒液屏障上的声音沉闷不堪，商佐敏锐的听觉不堪其扰。

游羽的声音隔空而来，“佐哥，我不会放弃的，我们、继续。”他咬着牙，坚定的声音跟雨声融在一起。

雨声逐渐滂沱，但嘈杂的水声中，商佐听见了一阵极其坚定的脚步声，那声音穿过层层叠叠的巨石，从通道很深的地方传来，一步又一步，中间偶尔停歇了几次，但很快又继续。

前进、前进、再次前进。

商佐扫视自己狼狈缺损的身体，像是有雨落进他的眼中，他红了眼眶，“阿羽，我伤得很重，放弃吧。”他终于说了真话。

“太重了，你回去吧，别、别来了。”他从未这样卑微的恳求，但这一刻他竭力哀求，“不要用你的异能。”

游羽没有再回答他，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沉闷的雨声降临在他身边。

商佐看着毒液屏障外模糊的影子，几乎要流下泪，他不忍心撤掉屏障让游羽看见自己残缺的身体，他没有动，但那道白色的影子往前一步，跨越了他的屏障，迈入了他的领地。

是啊，他早就给了游羽支配他所有的权利。

游羽蹲下身看着商佐，那一瞬间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商佐，唯独没有见过这样支离破碎的，可没有到放弃的时候，他抬手抹掉自己满脸的泪，强撑着崩溃笑起来。

“佐哥，我来了。”

商佐其实已经看不清游羽的脸了，他甚至动不了，大量的失血无法补充，只有五感支撑着他，但他依然看着游羽的方向，动了动手指。

所以，他也没有看见游羽透明得像是要消失一般。

“阿羽……”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听不见。

游羽不敢耽误太多时间，他一把抱起商佐，来的路上他已经记住了几个能停留的点，抱着商佐回去的时候他就依照那几个点依次位移过去。

回的时间比去的时间短了很多，但游羽抱着商佐出现在大厅时，所有人脸上的喜色甚至没能停留一秒。

商佐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他几乎缺损了半边肢体，刚才能支撑着说这么久话简直是奇迹，多半是羽蛇的自愈能力拖延了一点时间。

游羽来不及管其他人，直接抱着商佐位移到了飞行器上，他小心地将商佐放在治疗床上，用出了自己所有的异能给商佐治疗。

众人赶来的时候，游羽坐在床边，他身体几乎透明，只剩下一个细微的轮廓。商佐沉睡着，但破损的那半边身体有了轮廓，正在由内而外缓慢修复生长着。

游羽正在用异能为商佐搭建新的血肉之躯。

“我好像快坚持不住了……”游羽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俯身贴近了商佐，“佐哥，再看我一眼好不好？”他低声哀求着，手里的异能却没停。

他的身影像是断了电的立牌般闪了闪，几秒之后，游羽察觉自己的异能也快耗尽了，他只能先着重修复重要脏器和血管，他回头看了一眼商佐的身体，看见已经没有了出血的趋势，眼中透露出几分安心，他淡淡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群，什么也没有说。

正待他回头时，他感觉一只手伸到了他的脖颈间，在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被人凶悍摁了过去，他贴上了一片温凉的唇。

有人强吻了他，突如其来的吻让游羽没来得及注意脖颈间冰冷的触感，还有用上锁时细微的“滴”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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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结果（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