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下意识的放开了手。
乔池看了眼顾明书,脑子里回想着清歌的话,犹豫了片刻,才强忍住身体蠢蠢欲动,想要自然反抗的本能,上前,走到了床沿边。
顾明书紧盯着乔池,定定的看了两息功夫,随即深吸了口气,放开怀中的顾铮,从床沿边站起来,给乔池让了位置,咬牙道:“抱着哄他试试,让他安静下来!”
乔池:“…………”
这简直像是都上了刑场,结果刽子手举手挥刀,一刀砍下来,却只对她行了割发代首一样。
乔池一怔之后,立马反应明白过来,也不犹豫,身子一矮,就着顾明书才坐过的位置,坐到床上,扶起顾铮的头,学着顾明书的样子,把人揽进了怀里。
顾铮原是双眼紧闭,但换了一个人抱他,他到好似知道,被乔池抱住后,他抽搐打着摆的手脚,以肉眼可见的弧度,弹跳了下,随即,五指成勾,死死攥住乔池的衣襟,整个人像是想化成片刀子似的,不停往乔池怀里钻。
他这个反应实在有点夸张,乔池被他扯着,没两下,外裳的衣领就被拽散开来,滑到了肩膀处。
眼见再被顾铮扯下去,自己估计得当场再表演次大变活人,乔池忙抓住顾铮的手,伸手托住顾铮的屁股一搂,将人顾铮整个抱起来,让他头靠到自己肩膀上,人像贴饼子似的贴在了自己怀里。
可惜,如此一抱,乔池衣领到是不被扯了,满是伤痕的背却遭了殃。顾铮双手勒上她的肩膀,开始不停的在她背上乱抓乱挠。
乔池瞬间疼得额冒冷汗,忍着手抖想把人扔出去的冲动,用力再把人往怀里按了按。如此折腾了半晌,顾铮人抓着乔池的伤口,总算渐渐安静了下来。
跪在床尾的两个太医见状,顿时松了口气,沟壑纵横的脸上,闪过抹喜色,瞬间从地上爬起来,回身打开药箱,从药箱里取出个瓷瓶,倒出粒丹药来,过身转到乔池背后,用力捏开顾铮的嘴,给顾铮喂服着含到舌根下,小声对乔池道:
“我们要给哥儿施针,你抱紧他些,千万别让他动……”
乔池点头,两个太医见顾铮整个脑袋乖乖搭在乔池肩上一动不动,暗道机不可失,忙拿了针包,就着站着的姿势,抽出数根细如毫发的银针,飞速开始给顾铮施针。
额间眉心,鼻下人中,鼻翼,耳根两侧…不一会儿,顾铮脸和脑袋就被扎成了个刺猬形状。
幸而太医们每扎一针,乔池就感觉怀里的小破孩,僵硬的身子便软一分。
等到两个太医抹着冷汗收完最后一根针,顾铮含着丹药的嘴巴,兀的一张,将舌根下的药丸吐了出来,随即狠狠抽搐着打了几个冷噤,然后,脖子一歪,手脚软搭搭的垂下来,窝在乔池怀里,呼吸均匀的睡了过去。
乔池和身后施针的太医,同时齐齐松了口气。乔池是松气自己的后背脱离了小魔爪,两个太医却是庆幸自己可算是保住了一世行医的英名。
静了数息后,两个太医先后拿过顾铮的手,给他扶了扶脉像,最后,才回首对着矗立在屋中,面色骇人的顾明书轻点了下头,小声道:
“暂且无碍了……”
闻言,顾明书表情一松,站得如同青松一样笔直的身体,几不可查了晃了晃。
乔池抱着顾铮,自然是没看见顾明书神色的变化,两个太医吩咐让他抱着顾铮别放,从床上起来,在屋内四下走动,给顾铮当活人摇篮,让顾铮好贴着安心睡觉,自己手一比,示意顾明书,三人去了外间。
一出里间,顾明书瞬间便开口问两个太医:“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两个太医面上闪过抹犹豫,微顿了顿,走到屋中,铺好纸墨的案边,一边写方子,一边小声道:
“今夜和后头两日,最要紧,要仔细留心,哥儿眼下心气还弱,再受不得半点惊扰……深夜子丑时分,恐怕还会盗汗恐梦,在床前伺候的人,千万不能稍离……”
话说到这里,两个太医回头往里间看了眼,才又接着道:“里头哄着哥儿的人,若是方便,可暂且留他在哥儿屋里伺候几日,想是哥儿落马时赶巧让他救了,心底暗中对他有亲近之心…小孩子危难恐惧关头,被救下时,接触到的最后的人或者气息,往往会让他们觉得安全……”
闻言,脸上已看不出表情的顾明书,眯了下眼。
屋里抱着顾铮的乔池:“…………”
两个太医只顾低头说话,一时也没注意到顾明书的表情,只细细的又说了些要留心注意的事项,然后写好方子,递给了顾明书。
顾明书接过方子,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好坏,但见方子上用的药材,多是安神静气之类的,心中暗暗记了,才让人带了太医下去,看方抓药煎药,他自己却哲身,过到了东间。
赵氏在东间里,早是听到了两个太医的话,闻得顾铮暂且无碍,她强撑在心头的一口心气,早是软了,但除了端肃的脸上,显出了两分憔悴的老态,她整个人,再是让别人看不出半点的变化。
顾明书虽然知道西屋里的一切动静情形,肯定半分都没逃过赵氏的耳朵,但一进东屋,行了礼后,还是将太医的话和西屋的情况,俱细无遗的又说了遍,二太太点头听完,只道:
“出去忙了一遭,风尘仆仆的才家回来,也是累坏了你!我这里暂且也无事了,去你母亲那边,给她请个安吧……赶好去了,跟她说说这里的情形,天也晚了,让她就不要折腾过来了……人既无碍,明儿再过来看,也是一样的……”
赵氏的语调从容而自持,顾明书听着,垂下了眼睑,赵氏见了,却只当是没看见一般,两人相对无言的静坐了会儿,顾明书这才站起身来告退,过去了公主府。
他一走,赵氏顿时便转头,叫过素心堂的大丫环琥珀,吩咐道:“你领着人去,着紧把西厢的屋子收拾出来……”
这种要紧时候,赶着收拾什么屋子?!
琥珀面露疑惑,却也不敢多问,点了两个丫环,领着去了。
结果,这头西厢的屋子才收拾好,去了公主府给公主请安的顾明书人就又回了素心堂来,同时跟来的,还有抱着两个精巧箱笼的碧云和碧月。
琥珀一见,登时会心一笑,明白了过来,目送得自家世子爷掀帘进了上房,琥珀便朝碧云碧月招手,示意两人进西厢屋来放东西。
而上房屋内,‘料事如神’的二太太,却正拉着去而复回的顾明书,拍着人的手,在说:“后头你既然会暂且留在京师,那等铮哥儿好了,就让他搬到进思堂去,随你住些日子吧……赶好你给他启启蒙……”
“这两年我犹豫再三,思来想去,铮哥儿身体虽不好,但刀枪棍法,骑射武功,还是要叫他学一学的……学得好,学不好那是另说,就是学不好,那也没什么,总是让他尝试过了……回头我去了地下,见到你大哥,赶好也让他没有借口,指摘我把儿子给他养坏了……”
顾家上下,不论何时何地,但凡一说到早逝的顾明川,那必然就是个伤感话题,顾明书不愿二太太多思难过,开口接过话头问:
“婶子是要我亲自教铮哥儿习武?!”
二太太摇头,眼尾露出抹难得笑意,道:“除了你,还有谁能教他……这几年,我跟你大嫂,把他养得像个玻璃人似的,府里上下的侍卫武师见了他,连碰都不敢碰他,更别说再打他罚他,让他吃苦了……”
听得赵氏的话,顾明书心下,登时十分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焉。
他犹记得当年,自己小时,也是让公主养娇了,那时顾候爷众人皆在北疆,甚少回京,于是三府内外上下,他一个人飞扬跋扈,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结果有一年,顾明川回京述职,撞见了他欺负人的德性,顿时把他拎到素心堂来,狠狠抽了他一顿,打得他哭爹喊娘。
之后,为了扳正他长歪了的性子,顾明川强留在了京师年余,握笔教他写字,立马让他横刀,所谓长兄如父,不外如是。
“太太,世子爷,药熬好了!”
赵氏的陪房嬷嬷,领着太医,端着熬好的药进屋来,打断了顾明书的思绪,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起身,扶了二太太,一行人走到西屋。
屋内,乔池抱着顾铮,在屋内晃了半天,顾铮早是被她哄得睡熟了,所以药虽熬好了来,一时也没法喂,只得让丫环先温到罐里,等得顾铮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再哄他喝。
结果,顾铮趴在乔池怀里,硬生生,香香甜甜的睡了一夜,中途别说醒来,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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