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池正迟疑,顿时,把她炸醒的怒吼咆哮,伴着戒尺荆条抽得虎虎生风的唰唰声,和顾明书的惨叫求饶声,瞬间从头顶上方,又传了下来:
“我错了,二哥,别打了……别打了,痛啊!!!”
“你还知道痛,你不是铜皮铁骨吗?!回京前,我跟你交待过什么,你都当耳旁风吃了是不是!”
“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既然嫌自己命长,不如我今天就先成全你…”
“啊!!!!”
“……”
真是识实务者为俊杰,不过能惨叫得这么中气十足,看来人是没事的了。
想着,乔池松了口气,忍不住想要宛尔,可惜,没等笑意上脸,顾明书接着惨叫再传下来的话,就让她笑不出来了。
“我说的是没有下次啊,二哥你别断章取义!!还有啊,下次再想派人教训我,能不能也别用毒了,下面那个家伙这回可差点被止若毒死了!!”
“我就是要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海上夜袭的那波刺客,箭上如果也淬了毒,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在,再多人奔袭千里翻山越岭赶来,也只等给你捞尸了!!”
两番话,瞬间交待了番前因后果,真不愧都是姓顾的兄弟,乔池才爬到嘴角的轻松笑容,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胸口蓦地升起股烦闷,乔池忍不住咳了一声,这时脚步声响,随即,一个蒙着黑纱眼神清冷的女子,端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走进了船仓来。
一进船仓,看得榻上的乔池的醒了,黑纱女子清冷的眼神,没有半分变化,只端着药,走到榻前,将药递给了乔池:
“清余毒的,趁热喝了。”
黑纱女子眼神冷,语气更冷。
乔池看了眼人,半撑起身,伸手接过了药碗。良药苦口,药汁才一入口,只像是要苦掉人的舌头,可等喝完,胸中盘绕着的阴冷抽疼,便顿时一散。
看乔池喝完了药,黑纱女子接过空碗,莫名开口扔出来句,“是我给你换的衣裳。”
闻言,乔池愣了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衣裳换过了,刚刚她居然都没想到这茁上头:“多谢,有劳了。”
看着乔池浑不在意的样子,黑纱女子挑了挑眉,丢下了句好好躺着,转身出了船仓。
乔池重新躺回榻上,隔着甲板,楼上两兄弟的动静依旧还惊天动地,乔池却没半分兴趣再听了,半晌,顾家二爷想是打累了,吼人的声气渐渐后继无力,小了下去,再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楼上安静了下来,没了声音。
乔池静静的躺在榻上,脑中一时既思绪万千,又空空如也,呆愣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阵脚步声响,之前离去的黑纱女子,推着个锦袍玉冠,面目俊朗的青年男人,小心走进船仓来。
男人年约只二十五六岁,虽坐在轮椅中,但长得剑眉星目,气势非凡,乍一见,但觉他气质儒雅温和,可若再看第二眼,那看似温和的五官,却有种凌厉得让人莫可逼视的威严。
此情此景,能有这样的气势,青年男人是谁,都不用做第二人想――数年前,接替其兄继承了伯爵府爵位的顾家二爷--顾明宇。
只是……顾家二房的伯爷,原来是个断腿之人吗?!那如何领兵打仗?
乔池看着来人,掩下心中的惊诧,强撑着便要起身来行礼,顾明宇见状,只摆手一笑:“姑娘有伤在身,不用多礼,好好躺着吧。”
既然黑纱女子都替她换了衣裳,顾明宇会知道她是女儿身,也并不意外乔池,闻言,面无表情的抿了下唇,收回要掀被子的手,从善如流的躺在了榻上,没再动。
顾明宇温和的点头一笑,示意黑纱女子推他上前,靠到榻沿,问黑纱女子:“毒可都替乔姑娘拔干净了!”
黑纱女子看了眼乔池,点头,顾明宇一笑,转头看向乔池,温和的眼中露出两分歉意:
“为了教训舍弟,我让人潜上海岛夜袭,用毒针射伤了姑娘,劳姑娘受了苦,等回了京城,我自让管家上门致歉……”
这话,顾明宇说得即坦荡,又有点意味深长,身为被罚在顾家给顾小候爷牵马为奴的镖师,别说只是受了伤,就是直接死了呢,也劳动不了要顾家二爷,吩咐伯爵府的管家上乔家去致歉。
――摆着排场去送份丧仪还差不多。
看着话有所指的顾明宇,乔池客气一笑:“伯爷实在太言重了,草民何德何能,既是被罚入候府给了小候爷牵马为奴,那照顾保护小候爷,自然也是草民的责任和本份……”
想是没有料到乔池会如此回答,顾明宇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眼里露出意外的神情,他看着乔池,静了会儿,再开口,便换了个称呼:
“乔镖头既如此说,那到恕我冒昧问一问,乔镖头与舍弟流落在岛上的这几日,舍弟可曾知道乔镖头是女儿身?!”
乔池摇头。
顾明宇:“…………”这是傻呀?!还是蠢呀?!顾明宇脸上表情不变,心底却暗自瞬间把自家傻弟弟鄙视了个狗血淋头。
到是乔池看着脸色万分正经的顾明宇,想了想,补充道:“直到二爷来之前,小候爷都未曾看出草民半分破绽……至于被救上船后,我就不知……”
……不知你们发现后,有没有告诉他了。
最后这句话,乔池并未说出口,不过聪明人之间说话,向来都是闻弦音而知雅意,她话音一落,顾明宇便紧接着摇了下头,往身后的黑纱女子身上示意了一眼,道:
“只有我和止若知道。”
换句话说,就是顾明书依旧是不知道。
乔池侧首点头,闭上了嘴。顾明宇看着乔池,一时间,像是陷入了某种为难,脸上也没了表情,船仓里登时安静了下来。
过后,安静了好一会儿,心中有了决定的顾明宇开了口:“虽则舍弟不知道姑娘是女儿身,但孤男寡女单独共处数日,往后让人知道了,到底对姑娘的声誉清白有碍……”
“……此事我定会让舍弟负责,姑娘放心,明日我会修书一封回府,将事情原由告诉母亲,请她过后替姑娘做主,张罗安排……”
“只是舍弟眼下尚未成亲,纳姑娘进府一事,还需劳姑娘等上些时候……等舍弟成了亲,顾家便派人上门,接姑娘进府……”
嘴巴一动,就替顾明书的定了个妾的卫二爷把话说完,转头吩咐黑纱女子,让她去楼上,把顾明书的玉佩或扳指拿一块下来给乔池,当信物表礼。
乔池:“…………”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若不是身份悬殊相差太大,乔池真的很想毫不遮掩的大笑三声。
虽然多年来,凡出门往来,她一直都扮作男子,但乔池却从来没有刻意,对谁掩饰过自己女儿身的本质,扮作男子,一来是职业需要方便的缘故,二来也是习惯了,若叫人发现,或是看出了破绽,她向来也不吝大方承认自己是女儿身,并不觉得有什么忸怩,
不管是做男子还是当女子,她都是她,从来不活在别人的评判和目光里,也不需要谁对她的选择负责,万万没想到看着杀伐决断,打亲弟弟都能下得了死手的忠勇伯爷,骨子里居然是如此世俗的君子。
哭笑不得的叫住得了吩咐后,转身要走的黑纱女子,乔池抬起眼,表情认真的看着顾明宇,失笑道:“伯爷说笑了,草民跟在小候爷身边时,身份是同兴镖局的镖师,又不是乔家大姑娘,何来需要世子爷负责一说……”
“至于什么名声清白,草民这些年走南闯北,接触过的男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人人都像伯爷这样知书达礼,那草民一年到头,岂不是光嫁人,就要嫁个百八十回……”
“…………”顾明宇。
不觉自己语出惊人的乔池,只看着顾明宇,继续道:“再者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草民自小,便由家母做主,与人有了婚姻之约……伯爷的好意,草民心领,只是实无必要……另外,就不说草民,便是站在小候爷的立场上看……”
话及此,乔池忍不住顿下话头,笑了下,才接着道:“小候爷也着实无辜了,草民与小候爷清清白白,他至今都不知我是女子,转头却天降横祸,要被按着纳草民为妾……娶妻纳妾,于旁人来说,或许是双美于前尽享齐人之福,但对小候爷而言怕却不尽然…”
这句乔池到不是乱说,要替整日不是逛青楼就是去书肆的顾明书洗白,而是在进思堂呆了快两个月,乔池早是看出来了,顾明书是真没有纳妾的心思。
要不然以他的身份地位,进思堂不可能除了小厮丫环侍卫外,无一个过了明路了通房侍妾。
不管顾明书内心真正的打算,是就不纳妾,还是娶妻前先不纳妾,总之,就眼下而言,对于通房侍妾之流,他是不想的。
想着,乔池一笑,对着顾明宇,只把自己的观察猜测直白说了,最后道:“既是让双方都两厢为难,又何必勉强多此一举……”
顾明宇:“……”
自来越不爱说话的人,一旦讲话说起道理来,往往让人哑口无言。
顾明宇让乔池说了个无话无答,静了会儿,笑道:“倒是我小意了,乔镖头既如此通达,那刚才的话,便当我没有说过罢……只是舍弟的性子,顽固得很,乔镖头既然无心,那此事,我们便都三缄其口吧……”
“谢谢伯爷!”
顾明宇笑着摆手,乔池看着他的笑容,却蓦地将口声一转:“……伯爷若想致歉,草民到真有一事相求,望伯爷和小候爷能应允……”
“……”顾明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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