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这种东西,自己开口主动许诺的,和别人张口来相求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顾明宇心下虽对乔池大有好感,但依旧十分冷静,闻言并不盲目允诺,只朝乔池笑道:
“你先说说看是何事,我听听……”
对于顾明宇的反应,乔池到也不失望,只收了脸上的表情,正色道:“伯爷英明神武,相必能查知,同兴之所以会接下赵家护院的镖,完全是出于不能推脱的人情,不管对赵家,还是对顾家,同兴从来既无偏见亦无站队,不过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而已……”
“……过后不论顾赵两家的事如何了局,草民都想肯求伯爷与小候爷,能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同兴一条生路。”
没料到乔池想求,居然只是这样的一件小事,顾明宇愣了愣,随即笑道:“若为这个,事情到也简单,我答应你便是……至于舍弟那里……”
“……这些日子,明书怕是对乔镖头多有得罪,所以叫乔镖头误会了,其实舍弟性子虽然玩劣,但内里实则一派天真无邪,乔镖头所担心的事,他恐怕根本没往心里去……”
“……况且这几日,你们患难与共,乔镖头更是三番两次救了明书,别说咱们本来就没什么嫌隙,就是真有什么误会,也尽都抵消,相互化干戈为玉帛了……”
长得好看的人说话,就是不同凡响,乔池完全不能理解,顾明宇如何能脸不红、气不喘,如沐春风的说得出顾明书性格天真无邪这种话来。
幸而对比着顾明宇给的承诺,能不能理解什么的,也是完全不重要了,忍辱负重的吃了两个月苦,总算完成段云峰给的任务,把同兴从顾赵两家的旋涡中摘出来了,往后桥归桥,路归路,顾赵两家就是再斗成跟乌鸡眼一样,也跟同兴没半点关系了。
思及此,乔池顿时忘了身体的不适,只感激得从掀开锦被,从榻上起身抱拳,给顾明宇行大礼道谢。
礼节很多时候本身就是承诺的一部分,知道自己不受这一礼,乔池不会安心,顾明宇便没阻止乔池逞强,只端坐在轮椅中,生受了乔池的礼,然后将人扶起,让回榻上,叮嘱说了两句客套话,又让乔池好好休息养伤,便带着黑纱女子告辞,施施然出了船仓。
两人行到甲板上,黑纱女子即止若眼露迟疑,犹豫了会儿,小声开口道:“爷,乔镖头是女儿身事,真的不告诉世子爷吗?!”
“告诉他做什么?”
顾明宇望着蓦然从船前飞过的白鸥,扬眉一笑:“他不是总觉得自已智计天下无双,聪明得很吗?!就要让他狠狠多栽几个跟头,他才能长教训!……不准告诉他!”
“你把话编圆了,回头明书要问起乔镖头的伤势,你替她遮掩一番,别让明书起疑。”
“…………”止若:“是。”
二楼雅仓内间榻上,被痛打了一顿后,正蜷在层层锦被中,睡得呼啦啦香甜的顾明书,也是不知道他的好二哥亲二哥,背着他,呼呼捅了他一刀。
等到日过午中,他长长的一觉睡醒起来,只饿得前胸贴后背,便叫人摆了席请顾明宇,兄弟俩人吃饭,把酒言欢,认真说些离别来各自的近况,以及后续对赵家的收尾处理。
待说完正经事,顾明书蓦地将话题一转,自动说到了乔池头上,他告诉顾明宇,想等赵家的事收尾了结了,把乔池收到麾下,让乔池去惠州,替他打理十三行的生意。
对于这个想法计划,顾明书到也不是心血来潮,先前在未名岛,他就试探着朝乔池开过口,只乔池当时拒绝了,而他那时,也没百分百确定乔池不是奸细,没真的下定决心。
这几日经过两番生死相托,确定了乔池的确是个身家清白的难得将才,顾明书才真正下定了决心,只十三行关系重大,真要一下交给乔池这样一个外人来接手,顾明宇和顾候爷跟前,也要先跟他们通个气,得他们点头才行。
“……”听完顾明书话的顾明宇。
自家这个弟弟吧,说他傻呢,他又聪明,说他聪明呢,关键时候又笨得没药可救,像看长角怪兽一样的看着顾明书,顾明宇眨了下眼:
“把十三行的线交给他?你确定?”
顾明书点头,看顾明宇神色怪异,以为顾明宇是不相信乔池的能力,顾明书忙替乔池说好话道:“你别看他不说话时,像个闷葫芦似的,其实心思奸诈狡滑得很,真遇到了事情,又能忍辱负重,能屈能伸……”
“……不信你看他这两个月,在我身边,简直是卧薪尝胆,无论我怎么折腾羞辱他,就是让他给我守夜把尿倒夜壶,他都色不变气不喘……最后博取了我的信任,让我阴沟里了翻船…十三行那边,千头万绪,正适合像他这样的人去替我们压阵……”
顾明书劈里啪啦说了一通,顾明宇却只听清了其中唯一关键的几个字,顿时嘴角抽搐,望着顾明书,不敢置信:
“你,你……让他给你……把尿倒夜壶?!!”
“……”顾明书。
会不会听人话啊,重点是这个嘛!重点是人家卧薪尝胆,一朝翻盘啊!
不爽了瞪了顾明宇一眼,顾明书就要继续给顾明宇划重点,顾明宇却只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就凭人乔镖头到现在,还把你蒙在鼓里骗得团团转的本事,我已经完全相信他的能力了。
虽然自己也算是小半个帮凶了,但思及此,顾明宇不知为什么,莫名只很想笑,不过想是想,笑是当然不能笑出来的,不然顾明书就该掀桌了。
眼见事情要越来越好玩,顾明宇忍着笑,摆出正经脸,佯装沉思了会儿,道:“乔镖头的确是个人才,方才我去探望他,言谈间听他的口声,到有不少妙解,只你先前把人当奴隶使唤,现下想要招揽人家,恐怕不是容易的事……你有百折不挠,礼贤下士的耐心吗?!”
顾明书:“…………”这,他还真没有。
不过已经生死与共了,过去的小小嫌隙,大家就可以翻篇不用计较了吧?!
顾明书不是很确定的面露迟疑,顾明宇只看得摇头,想了想,只把早起乔池对他的恳求说了出来,告诉顾明书道:
“早起在下头船舱,乔镖头曾特意恳求我,说是想让同兴能与顾家化干戈为玉帛,我已答应他了,现下你既有意招揽他,正好,我到不用再叮嘱你了,回头上了岸,等回到府里,你选个日子,认真治席酒请人家,跟人把话说开,男子汉大丈夫,一笑抿恩仇,把过去的嫌隙翻篇,往后的日子,就是重新开始……”
“……你既想要人替你做事,后头就要拿出诚意,好好待人,总要让人对你心服口服,心干情愿跟你效力才好……”
顾明书正也是做此打算,听顾明宇如此说,忍不住附和点头,嘿嘿而笑,跟顾明宇确认:“所以二哥,你这算是答应我,回头可以把十三行交给他了对吧?”
“光我答应你可没用……”顾明宇高深莫测一笑,语带双关:“…也要人家真心服你,答应跟着你做事才行……”
“那我肯定能收服他……”顾明书信心十足的扬头:“也不看看我是谁……这世上,没有我收服不了的人……”
嗯,你有信心就好。看着自家傻弟弟昂扬奋发的表情,顾明宇为了不破功,忙移开视线,拿起筷子夹着吃了口菜。
过后,吃完饭,消了食,泡了一夜海水感觉自己还像块咸海带的顾明书,便闹着要拿淡水洗澡,可船行海水,淡水珍贵,虽然只一天航程,船上储备的淡水也足够充足,但就拿来洗澡,还是太浪费了,虽然宠弟弟,但在涉及到原则的问题上,顾明宇却是从来不会惯着顾明书的。
所以他只让人给顾明书端了一洗脸盆的清水,让顾明书将就着擦身,还道:“这是你今天剩下的配给,用完就没了,后面渴了你就自己忍着,别要茶要水的,没你的份了……”
顾明书:“………”有没有这样做兄弟的,太狠了吧!
可惜,顾家二爷就是这么狠。
等擦完身,想到自己要礼贤下士,顾明书便想说换件衣裳,去下面船舱看看乔池,结果下头的乔池,不久前也才起来吃过饭,重新又睡了,顾明书闻言只得打消念头,也躺回床上,继续睡觉。
这一觉,又是睡了个昏天地暗,等顾明书再睡醒睁眼,海岸线已隐隐近在了眼前。
岸边码头上,瑶光天枢并着一众来接应的候府侍卫,早是等着了,同行的,还有顾明宇从北疆急行带来的一队黑甲军。
不多时,船靠了岸,瑶光率先赶上船,醒了起来的顾明书还在船舱里梳头穿衣裳,他后背肩上的箭伤创口,因睡前擦身时沾了水,又有些发了炎,顾明宇看见,不放心,让若止拿了消炎的膏药,正亲自在给他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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