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我了。”琳琅叉着腰破口大骂，“我当她整日吃斋念佛是个好的，没想到活脱脱是个白眼儿狼，谁看不穿她那点儿小九九，说什么怕您在侯府孤单受欺负，哪怕说撮合盛云瑾和二少爷呢，估摸着她们母女早就算计着正头娘子的位置……”

她骂累了，回头一看，盛青若撑着脑袋闭着眼睛。

她跺了跺脚，更气了。

盛青若闭着眼睛说：“别气了，我不是拒绝了嘛。”

琳琅：“我就是觉得恶心。”

但凡换成盛婉莹和盛云琼，她都不会这么在意，反正她早认定她们不是好东西。

宁姨娘父母原本给她相看了个不错的夫君，她偏要上赶着给盛楚雄做妾，不惜和父母断绝关系。

花秋颜有盛楚雄的宠爱，白姨娘又有钱，她又故作清高不要盛楚雄的同情，日子过得紧巴巴，后来更是一病不起，多亏盛青若接济，她才能用药吊着命。

“以后不来往就是。”盛青若打着哈欠回房，和衣躺下。

她回忆起盛云瑾以前的试探，有些伤心，她在和她姐妹情深，她却在算计她。

“怎么都守在门外。”祁珩看着紧闭的房门，“夫人呢？”

秋月：“睡下了。”

祁珩蹙眉，盛青若的生活很规律，午睡都是在午饭过后，今日怎么没吃午饭就困了。

“她可是哪里不舒服？”

秋月几人看向琳琅，去见宁姨娘只有她单独跟着，她们只看到宁姨娘面色惨白地离开，其中内情并不清楚。

琳琅摇头说：“小……少夫人上午出去逛了会儿，有些累了。”

宁姨娘上赶着让女儿给他做妾这种丑事肯定不能说。

秋月：“少爷可是要用午膳？”

“不急。”祁珩说，“等她醒了一起。”

…

“干娘。”一名穿着鹅黄衣衫的娇俏女子不解地问，“我们干嘛改头换面和兄长分开走啊。”

“离京十多年，该提前熟悉下。”季秋棠眼里恨意翻涌，“我也想看看乔玉娘的女儿。”

如果不是乔玉娘纠缠不休，季家怎么会覆灭，那么晋王也不会死，她就是母仪天下的国母，何至于沦落到给人做妾。

“一个瞎子，不足为虑。”

“不可掉以轻心。”季秋棠突然话锋一转，“见过祁峰了？”

女子低头：“见过了。”

“怎么样，干娘给你选的夫君不错吧。”季秋棠见她笑意越来越淡，拉着她的手叹息道，“傻孩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当然想你幸福，祁峰也是个可怜孩子，我不想你们卷入纷争。”

女子瞬间热泪盈眶。

季秋棠拥着女子，眼里冰冷一片，白雪家人都在战争中丧生，她见她容貌不俗，私下收养了她。

将她养成了天真烂漫的性子。

她的才貌，世间少有，勾搭祁峰有些浪费。

但祁珩太精明，被他发现蛛丝马迹，这颗棋子就废了。

“突然有些想念百味斋的桂花糕。”

白雪自告奋勇：“我去买。”

季秋棠往后看了眼，店小二小跑过来：“夫人有何吩咐？”

“去查查刚才从侯府出来的妇人。”

店小二斟着茶，笑道：“好嘞，御府椿鱼一份。”

“再加一碗白汤羊肉。”季秋棠瞥了眼门口，笑意深深，“我女儿喜欢喝。”

白雪走过来，羞愧道：“我忘了拿荷包。”

干娘对她无微不至，她却连买糕点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不急。”季秋棠拉着她坐下，“吃完饭再去。”

＊

盛青若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她嘤咛着翻了个身，手肘好像不经意拂过一片布料。

“琳琅。”盛青若语气满是无奈，“正值酷暑，我不是说在我休息的时候让你和秋月她们不用守着。”

祁珩看着她慵懒模样，挑眉：“看来是我让你拘束了。”

他打地铺，除了上下床，她几乎不会动他睡过的那边。

盛青若坐起来，双颊绯红：“郎君今日怎么回得这样早？”

祁珩：“回家躲清闲来了。”

盛青若笑说：“难不成你是怕他们晚上拉你去看星星。”

皇帝打定主意将祁珩留在京城牵制祁阳，以他身体虚弱，不宜劳累为由，给他封了个比较清闲的官职——钦天监司鉴。

祁珩冷嗤：“还用看么，我闭着眼睛都能算。”

反正捡皇帝喜欢听的说，说错了就牵强附会找个背锅的。

盛青若双手撑着头散闷：“那为何要躲。”

祁珩揉着眉心说：“太烦了。”

虽说捡皇帝喜欢听的说，但也不能睁眼说瞎话，连年干旱、后妃流产、皇帝遇刺这种事还高呼天佑大邺，上赶着找死。

掐算结果至少得编得像样，所以第一手消息显得尤为重要，他们一天净打听别人秘密去了。

打听就算了，还本着照顾同僚顺便拍马屁的想法，还喜欢说给他听。

一天下来，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真的对哪两个官员私下指着鼻子互骂，为了成为某位名妓入幕之宾勾心斗角，以及哪些夫人为了某个头饰争得头破血流不感兴趣。

盛青若：“……”

他这差事确实闲。

盛青若好奇：“你甘心吗？”

从人人称颂的少将军沦为八卦收容所，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祁珩：“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门外传来秋月询问声，“少夫人醒了？”

“摆饭吧。”祁珩抬手，让她们出去，房间只剩下他和盛青若，他们有好几天没有单独在一起用餐了，可照顾盛青若好像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他边喂她吃饭边说，“我虽自小在边城长大，最近两年才有机会上战场。”

盛青若了然，能在边境说一不二的只有祁阳。

“他说我是侯府的未来，是发号施令的家主，应当满腹经纶，饱读诗书，不能轻易冒险，他不许任何人说我坏话。”祁珩用手帕温柔地给她擦拭着嘴角，“起初我很感动，立志要考个状元光耀门楣。”

“直到我娘让我给他送羹汤，恰巧听到他手底下的亲兵嘲笑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蠢书生，根本担不起侯府的重任。”祁珩冷笑，“我才发现，我所珍而重之的父子情，根本就是骗局。”

祁阳不遗余力打压他，完全是为季瑜铺路。

季瑜几次在战场上对祁峰见死不救，他都当做没看见。

他所谓的严厉只是针对他和祁峰。

“我不爱吃酸的。”盛青若瘪着嘴推开他的手。

祁珩：“抱歉，以后不会了。”

盛青若用委屈巴巴地语气道：“你小时候一定很可爱。”

祁珩弯唇：“你安慰人的方式可真特别。”

“发自内心的感慨。”盛青若喝了口他喂的火腿汤，享受得双眼微眯，她喜欢这种比鲜肉多出来的咸香醇厚的味道。

祁珩不由看痴了。

“我不会安慰人。”盛青若顿了顿，“我也不会用我的苦难安慰人。”

祁珩回神，忙说：“我没这个意思。”

他只是憋在心里，无人诉说。

余素月心肠软到连季秋棠都能接受，对祁峰更是视若己出，祁峰娘胎里不足，小时候身体不太好，都是她夜以继日的照顾。

所以难免忽略他，养成他独立内敛的性格。

“主要是我觉得比惨是最最下乘的安慰手段。”盛青若说，“我母亲早亡，双目失明，连出门看看外面世界的勇气都没有，你比我可幸福多了，有娘亲疼爱，有兄弟依靠，见识过边城长河落日的风景，在京城也声名鹊起，身体健康，前途无量。”

祁珩嗫喏着张嘴，发现他竟也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可是世界之大，我的惨又算得了什么呢。”盛青若很乐观，“母亲早亡但给我留下巨额钱财，父亲不疼爱，但从来没有短过吃穿，算计我替嫁却遇上郎君这样通情达理的人，已经足够幸运了。”

祁珩望着她，眼里无限温柔：“你的洒脱通透非常人能及。”

他孤身一人火烧蛮夷粮草是为了大义，他重伤昏迷，脑子一直是清醒的，他都忍不住想，祁阳对季瑜赞不绝口，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当起了缩头乌龟。

倘若要去的不是祁峰，他不会第一时间挺身而出，他甚至都不能保证自己能毫无私心地祝愿他平安归来。

盛青若只能感觉到他在看她，摇头说：“我也曾抱怨过老天不公。”

她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比起盛婉莹可以说是善良温柔了，为什么瞎的是她。

“你看到琳琅手上的疤吗。”

祁珩：“你伤的？”

“刚瞎那会儿脾气大，谁都不让碰。”盛青若难得说这么多话，有些渴，十分顺手地扯扯祁珩袖子，“给我倒杯茶。”

盛青若捧着茶喝了口，才继续说：“先帝召我进宫，太医依旧束手无策，回府路上我听到有人卖身，他娘和儿子都患了重病，急需用钱，可家里积蓄只够付一个人的诊费，可他要的价格不低，还要时间照顾母亲孩子。”

祁珩慢条斯理往嘴里塞着饭菜：“所以你出手相帮？”

“我给了他一大笔钱。”盛青若情绪突然低落，“但故事的结局并不如我预料。”

祁珩略微思索：“你被骗了？”

余素月就老是被骗，然后也是这幅模样，骂上两句，然后继续被骗。

“他死了。”

祁珩意外。

盛青若面无波澜：“他的母亲和儿子都没能活下来，他疯了，在雪夜被冻死了。”

祁珩想为自己无礼的猜测道歉：“抱歉，我自小在军营长大，对人情世故这方面……”

“有什么值得抱歉的呢，我对这件事根本不在乎。”

对她而言，给出去的一笔钱就跟丢掉一根已经掉落的头发，毫无感觉。

她不曾亲眼见过他们一家三口的死状，所以就连同情都匮乏得可怜。

祁珩握紧筷子，眯眼看她。

他以为她因男人经历顿悟，世界上随处可能都存在更惨的人，她的痛苦也不过如此。

“后来城哥告诉我，盛婉莹嫉妒我收获美名，也撒银子给求医者。”盛青若叹了口气，“其中有个男人，也是儿子生病，砸锅卖铁给他治，但是有钱之后，他见异思迁，抛妻弃子。”

盛青若握住他的手，一路往上，祁珩岿然不动，任由她摸索，她摸到他肩膀，仿佛长辈拍了拍，语重心长道：“有些事发生，我们无法避免，但选择那条路，选择权自始至终都在我们自己手中。”

“谁说你不会安慰人的。”祁珩看着她白玉般的手，“简直是高手。”

“大概是听城哥说多了，耳濡目染了。”

祁珩往嘴里塞了一大筷子米饭，味同嚼蜡。

房间里落针可闻。

盛青若撇嘴：“你教育我一套一套的，自己不也挑食。”

祁珩对每样菜雨露均沾，最后喝了碗汤才偏头问：“还有事？”

盛青若伸出两根手指：“两件事。”

“说吧。”

“上午宁姨娘来府上，说想让云瑾给你做妾。”

祁珩沉声：“你同意了？”

她对盛府人都淡淡，唯独对盛云瑾热情。

“我……”

祁珩气得青筋暴起，可看着她的模样又无处发泄，语气幽怨道：“你与项公子情投意合，看我孤家寡人可怜，所以大发慈悲为我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