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辈出的砚山书院并非坐落在名曰砚山的深山之中,反而和刻板印象大相径庭,位于京城相对繁华的闹市砚山坊。所占面积很大,街面上那些喧嚣的声音都受限于距离,倒是有闹中取静的意境。
数十年来,从砚山书院所出的大儒贤臣不胜枚举,而砚山书院又以有教无类自居,并不区别对方平民和官宦子弟,因此京城人人都以能让自家孩子入读砚山书院为荣,都盼着一朝有幸金榜题名能得登天阶。
而近日更是传出砚山书院要招收女弟子的传闻,就读的学生都在私下谈论,其中尤其是以韶鸿亭为代表,他自从落水之后,在家养伤数日,许是没人和他聊天说话,被憋坏了,到书院上学倒成了他直抒胸臆的宣泄出口,逢人就唠叨女弟子云云。
温南和聂靖荷都受了伤,加上受伤当晚两个人还作死吃了鱼腥发物,导致伤口发炎,恢复的日子更是漫长,即便是聂家自诩是杏林世家,拼尽浑身解数,也只能让两人卧床修养月余,才勉强达到入学的身体条件。
温南刚一落座,就回忆起前几日,聂虎守专程到她家找她,说是有事要去南边采药,短则两月,长则半年,拜托她在疏远照顾好聂靖荷。
还真是精心呵护,关怀备至,是生怕书院里面有坏人欺负了涉世未深的小白兔。
温南心底酸涩,有种说不出的烦闷堵在胸口,既然是对自家妹子用情至深,又何必在那天霸道要求她更改对他的称呼,一个称谓而已,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无关紧要某某的一句无心之言,用得着上纲上线还必须规定清楚吗?
拿捏不住他诡异的脑回路。
不过无所谓,他消失一阵,至少不会再见到他,任凭他怎么作妖,就算是来信,也必定是霸道关怀在自家妹子身上。温南浅笑长舒一口气,总之,是绝对与她无关了。
远远的就瞧见韶鸿亭拉拢一群人,在眉飞色舞的谈论着什么,好奇心骤起的温南也凑过去,歪着脑袋听一耳朵。
“先生是聂家那位太医院院判的挚交好友,才破例让聂家那位堂小姐来书院就读的。”
“原来如此,还以为女子都是去韶家的闺中私塾。”
韶鸿云轻蔑的语调幽幽说:“听我哥说,是他家眼高于顶,瞧不上我们韶家小门小户。”
“哪啊?聂家人是不是都瞎了眼,去闺中私塾等同于和日后的皇后娘娘接上手帕交……”
“休得胡言,我家才没有攀龙附凤的意思。”
嘴上驳斥着,但谈论的众人都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温南摇摇头,也就是在允许畅所欲言的砚山书院信口胡诌,要是放在市井街坊大放厥词试试,说不准就连带着家族亲眷,一起以“诋毁尊上”大不敬为由,抄家落罪!
还想着再听些内情,众人却都忽然噤了声,温南好奇望去,发现几个人都回视她,尤其以韶鸿云为首,挤眉弄眼的,五官几乎就要扭作一团。
温南皱眉,浑然不觉之间,风向已经倒向她。她条件反射想要回到自己的座位,却被韶鸿亭三步并作两步拦住去路。
朝着韶鸿亭憨厚一笑,温南还想装傻蒙混过关,然而早已经被知晓内情的韶鸿亭看穿,“别躲了,我哥说,你认识聂家小姐。”
“呃……”温南赔笑,妄图含糊过去。
不想说太多,谁知道乱放厥词会不会对大小姐清誉有影响,怕的也许不是影响聂靖荷清誉,看她那样子恐怕也不会在乎,就担心护妹狂魔聂虎守,虽然此刻人有事外出不在书院,谁知道他会不会睚眦必报搞事后清算那套。
就在温南遭人围堵,几乎是要淹没在大家高大身影之中的时候,外围一道娇俏可人的声音响起,“不许你们对哥哥无礼!”
“哥哥?”大家木然回过头,满脸问号的朝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虽然身着书院的衣服,人却如同声音一样娇俏可人,梳着双丫髻,小脸如同她的发型一样圆润可爱,是个胖嘟嘟奶呼呼的矮团子。
有好事的同学抬手触碰她脑袋上的小发髻,她像是被踩到一把的小狗,跳起来一巴掌狠狠给人扇了回去。
那人悻悻的收回手,看着娇俏可爱,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辣椒,随时随地发火的那种。
聂靖荷气鼓鼓的盯着众人,围着温南的众人都如同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的那位同学,悻悻扭头各自离去,就怕辣椒的怒火随时随地呛到他们身上。
看着大家在聂靖荷手下吃瘪的样子,温南捂嘴轻笑,果然恶人还得要恶人来磨。
温南朝她招手,示意她来自己身边落座,聂靖荷也不推拒,蹦蹦跳跳奔到她身边,毫不客气就坐下来。
聂靖荷的脸上难掩兴奋,像树上百灵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早就想出来上课,闷在家里太无趣了。”
是呢,官宦人家的女子鲜少有入学的机会,在前一世,她也只跟家里请的教书先生学过些许启蒙入门,至于上学,父亲不是没有争取过,奈何她还没等来去书院上学的机会,就已经早早应召入宫,从此过上暗无天日又注定悲凉的一生。
温南拉着她的小手,对她,也像是对自己说:“女孩来书院上学,挺好的。”
聂靖荷听不明白话里有话,但她也跟着点点头,又朝周遭四处看了看,“就是这里男生太多了,委实让人有些不安。”
温南以为她在意的是男女大防,于是浅笑着打趣,“既然害怕,应该去央求你伯父,允你去韶家开的闺中私塾,那边都是女孩,也会自在一些。”
“我不在乎这些。”聂靖荷摇摇头。
“哦?”温南抬眸,笑道,“那请问聂小姐,先前所说又意欲何为啊?”
“这里小男生太多,竞争激烈,我得帮着聂虎守看住你!”说完聂靖荷还摩拳擦掌,一脸认真得不容置哙。
温南不由自主“噗呲”地笑出声,小姑娘怕不是本末倒置,明明是她兄长出行之前,特地到她家里交代要照顾好他的亲亲幼妹,不让闲杂人等撩拨了去,怎么在她口里女主角反倒变成了自己。
聂靖荷真是单纯得可爱。
温南抬手抚摸她脑袋上面圆圆的发髻,温柔对她轻声道,“放心,有我在,一定替你哥看住你。”
聂靖荷登时两颊气鼓鼓的,搭配上圆溜溜的大眼睛,活像上元夜市里沿街售卖的炮嘴金鱼,但即便是生气,她也乖顺的任由温南对她的发髻上手,这令得刚才被一巴掌扇开手臂的男生气得怒火中烧。
两个小姑娘彼此调侃,却忽略掉来自被拂逆了面子的男生的怒意,以至于之后的书院之中,继书院来了女学生之后,又有一则传言漫天飞舞——
聂靖荷和温飞鸾感情甚笃,计划及笄之后成亲。
谣言嘛,一旦无稽,往往就会不攻自破。对于无关痛痒的流言蜚语,温南往往都是一笑置之,于她而言,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拍花子事件之后,温父扼腕,深深感觉到给孩子学习武艺的重要性,哪怕日后再遇到麻烦,至少应该有自保的能力。于是温家两夫妻拉着温南长谈良久,最终一致同意在书院下学之后,温父及其手下将领暗中教导她一些进攻或者防御技巧,总不至于再同上次那般,搞得自己满身是伤。
温南忘不了母亲梅君愧疚的眼神,爱总是深感惭愧,她知道母亲是心疼她本事闺阁骄矜女儿家,却要做束发少年,还得舞刀弄枪,行男子之事。
其实母亲着实多虑,即便她身为女儿家,但她身上留着的本就是温家热血,温家世代都是马革裹尸的忠臣良将,自己又怎么会在困难面前畏惧退缩,况且只是普通防身之术,又不是上阵杀敌,她自信可以全力以赴。
于是温南开始了昼夜都有课程安排的生活,虽然她嘴上不说苦,但委实对小小身体的透支很大,以至于她偶尔会在书院课堂之上瞌睡走神。
“笃笃——”
“笃笃笃——”
叩手的声音很急切,并且越来越急切,直到后来开始没有节奏起来,听得出来敲桌子的人已经失去耐心。
温南皱眉,颤巍巍撑着太阳穴才没有倒下的她幽幽睁开眼,先生放大的脸庞就在她面前,吓得她倏地往后一跃,撞到身边的聂靖荷身上,而聂靖荷吃痛,当即“啊”地叫了一声。
哄堂大笑,更有甚者,例如韶鸿亭,甚至笑出了眼泪,足见温南有多失态。
意识到自己犯错的温南低着头,刚要跟先生道歉,先生却没有给她机会,而是提问,“治大者不可以烦,烦则乱……”
这个好说,她昨晚还背过,温南当即接过话茬,摇头晃脑的背了起来:“治小者不可以怠,怠则废。”
全班当即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像是称赞并感叹她即便没有上课,竟然也能赶上老师的课业。
温南也带着几分得意,挑眉勾唇,朝旁边的聂靖荷使眼色。聂靖荷当然也是回敬一个大拇指,赞赏她文采斐然。
等所有人都议论完毕,课堂又恢复平静的时候,老谋深算的先生才慢悠悠地道:“谁要你答下一句,我问你,这话是出自哪部经典?”
“……”
温南愕然,她向来只会死记硬背全文,却鲜少记得经典名篇的名字。求救的目光瞥向旁边,聂靖荷无奈耸耸肩,表示她也爱莫能助。
“投机取巧!”先生厉声大喝,结结实实给温南吓了一跳。
“将《盐铁论·刺复》抄十遍再回家!”
码字软件章节名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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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是补上的[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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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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