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班聚一下吧，算是告别高二生涯了，怎样？”拿完高二下学期的成绩单当天，班长拍手招呼众人：“正好人都没走，大家伙商量一下。”

“成啊，去哪？”

李果收完东西回头看向众人，紧接着说：“别去饭店了，上回张凡齐非带咱们转场挺烧钱的，自己做得了。”

“能吃么，哦不是，中毒了负责送去医院以及垫付药费么？”楚肖灵魂提问，又说：“有这一套流程我就跟去。”

“牛。”阮琪给他竖拇指。

“我家是可以开，但最近有亲戚在客房住着。”佟笙撑着下巴说：“她早睡，声音太大的话我怕影响她休息。”

“……那咱租个场地，行么？”许愿询问众人意见。

“有没有推荐的地方？”

“租个民宿？还是看看谁家比较近的……”

“要不去我家？”众人正犹豫不决时，温璃放下手机加入讨论：“我家没人，就是客厅肯定没有佟笙家大，怕你们手脚放不开。”

“不要紧，有就行。”元良哪里敢挑救世主的毛病，只顾着两眼发光问：“厨房怎样？”

“蛮宽敞的。”温璃想了想，脑中丈量家里厨房：“五六个人同时活动都没问题。”

“厨房有两三个人就够忙活了，可以换着来打下手。”元良像个经验丰富的厨子似地暗自嘀咕了句，一拍掌，扬声道：“决定了，咱们就去温学神家！”

“成不成？大家伙。”许愿给元良当扩音器，大声把元良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确保每个人都能听到。

赞成票在一片和谐的应答声里累计，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行，那我们先这样，明天一早去菜市场把食材运过去。”

“温学神，你等下……”元良叫住准备离开的温璃，往她手里塞了那张期末必发的安全须知：“地址给咱们哥几个写一下，电话，电话也写一下吧。”

“行。”温璃哭笑不得地接过，翻到背面，伏台写了个家庭住址，还回去的时候补充了句：“没多远，我家和学校就隔着三四条街。”

“好，到时候电话联系。”元良作告别手势。

温璃笑着勾住佟笙肩膀：“那我们明天就在家等着大家。”

“……”

第二天，温璃和佟笙就在门口陆续迎人，忙得脚不沾地。

“我去。”眼睁睁看着四五个人手里各拎了几大袋食材和零食从眼前走过，佟笙搭把手接了两袋，惊呼：“好重！咱们也就十来个人，你们这是把家底掏空然后全挪过来了？”

许愿带队分工：“都放厨房的跟我来，剩下的扔客厅……”

很快，男生们在厨房打下半壁江山。几个女生削尖脑袋也钻不进去，只好放弃好奇心回到客厅闲聊、嗑瓜子。

沙发和饭桌都坐满了人，个个聊得热火朝天。

姜枫来得最迟，多余位置已经没有了，温璃接到他后，偏头指了下自己的房间：“外面都是人，我房间还有个座，去吗？”

他也不客气，下巴抬了抬：“走。”

“坐这儿吧。”温璃把人迎进卧室，将电脑桌前的椅子推向他：“我卧室不大，放不了沙发。”

姜枫抓住椅背一侧，没坐，用眼睛轻飘飘地扫视四下。

整个房间干净整洁，色调偏暖，被子叠的是标准豆腐块。

墙壁几乎没有装饰，只有床头柜摆了几张父母的合照，以及她小学模样的照片。

姜枫忽然问：“我们到这儿这么闹，你爸妈不介意么？”

“怎么，打听户口啊？”温璃信口调侃，把昨晚摊在桌上看的书收起，走向书柜。

姜枫扯唇，说：“没，就是好奇。”

“他们本来都在家住的。”温璃把手里的书顺着宽松的书缝嵌入：“后来我爸去世了，我妈就去外地工作了。”

她轻描淡写地陈述着这段经历，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姜枫翻动桌上某本工具书的手一滞，风浪汹涌地荡过心底，他沉默，唇线紧抿，脸色古井无波。

他压了下眉眼，谨慎开口：“……所以你上回送我的手办，是你爸爸的遗物？”

“……嗯。”温璃背靠书柜，直直看向他，小心问：

“你会觉得冒犯吗？”

“呃，没有。”慌乱从他眼中一闪而过，姜枫解释道：“是觉得太珍贵了。”

默了一秒，他补充道：“我也不知道它对你来说这么重要。”看来回去要收好，不能再放床头了。

“谢谢。”温璃说。

姜枫歪头：“谢谢？”

“对我来说，那确实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之一。”温璃笑容极轻：“所以你能认同我很感激。”

“送我，不怕我弄坏么？”姜枫问这话时，眼里卷着并不多见的温柔，她也只在拥抱那夜稀有地窥见过。

“盗贼不会把盗贼二字写脸上的，姜同学。”在这点上，温璃还是信任姜枫的：“而且你既然开了这个口，那你大概率不会。”

“香梨！你人呢？香梨！！！”这催命声一听就是佟笙那大嗓门，隔扇门都能让人听出个震天响。

“啊，外面叫我，我出去一下。”温璃说完飞速溜出，顺手把房门给带上了：“书你随便翻。”

最后一句被门隔掉了音，姜枫没能听清。

他目送温璃在门口消失，慢里斯条地走向房间内占地面积最大的那堵实木书柜。

柜上第二层有个损毁的木头模型，巴掌大，身体用木头和绳子缠成。只是手臂和腿部有明显裂痕，而这些部位又被用透明胶水重新粘合过。其他都是一些码得整整齐齐的工具书和名著，以及往期的学生教材以及资料。红皮封面的《约翰克里斯朵夫》置身显眼位，是他和她聊过的那本。

姜枫指尖在书边上抚过，随手抽了一本出来。

扫了两眼放回，视线往上慢掠，聚焦在一个装了花的玻璃瓶上，它被放在三层的书夹中间。

花瓶身形是圆柱体，长宽都是巴掌大，花朵已经干掉了，被用心地叠放在瓶中，数量在十朵左右。

毕竟是易碎品，姜枫用双手小心取下，左右审视着，透明瓶身上紧贴着一张红色便签，字体娟秀地写着：jf. 2019.2.5.新春.

这是他名字首字母的缩写，姜枫恍然。原来是他新年第一天送温璃的玫瑰，竟被她以这样的方式小心翼翼地保存了起来。

姜枫久久端视着这个物件，嘴角弧度越陷越深。

温璃走出房间，穿过客厅，在厨房门口就已经听到他们吵炸天的声响了，那场面混乱程度堪比菜市场砍价买菜。

楚肖说：“你会不会啊，应该先放鸡蛋炒……”

“屁。”徐耀拎着锅铲反驳：“我妈教我的就不是这样。”

门外女生问：“你妈是厨师？还是做饭很好吃？”

“不是啊。”徐耀说到这儿有点心虚：“一般吧。”

“……”这货估计都没吃过她妈以外的人做的菜。

玄关处，孙廉朝刚回来的元良迎了过去，把一部分食材接到自己手上，崩溃说：“我靠，元大神，你总算回来了，厨房那帮外行已经在商量怎么把学神家炸了。”

去采购的几个没把清单看仔细，漏了条鱼。

他只好折返去买，谁能想到这兵齐了，将才却远在千里之外，一下没管就全乱套了。

“他们咋了？不是让他们不懂的先别弄么。”元良把做汤的材料也整齐全了，拎着几个袋子往厨房走。

孙廉跟了过去，太监似地报信：“我咋知道，反正好几个人已经在里面搞辩论赛了，我受不了才跑出来的。”

元良：“……”

一群人捣鼓了半天还在纠结一道番茄炒鸡蛋。

许愿甚至查了教程，对着手机念道：“网上说，正确的步骤应该先把鸡蛋炒了，装盘放好，然后再把番茄炒熟，最后把鸡蛋放进去吸汁，加入……”

“不是，应该先把番茄炒了……”

“那你们来。”听得头疼，徐耀把锅铲一递，当起了甩手掌柜：“这七嘴八舌的，我听谁的算对？？”

“就按班长说的啊，我爸在家也这么做……”

“……”

元良在门外观望了会儿，想看看是不是像孙廉形容的那样离谱，结果听了没几句就两眼一抹黑了。

“让让，我来。”元良一把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都别在这儿愣着了。”他左右撸起袖子，准备开干，又三言两语地把这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理论派全都清了出去：“留两个人给我打下手，其他闲杂人等都给我去客厅待着。”

“我我我，我要留下。”徐耀举手。

“我也。”

“……”

元良接过残局，发现他们所谓的炒菜就是把两勺油放进锅里热了，然后就一直在争论这道菜究竟先放西红柿还是放鸡蛋。最离谱的是，西红柿没切，鸡蛋也没打出来装盘搅匀。

元良没心情再想，外面一堆嗷嗷待哺的嘴，赶紧上手才是正事：“徐耀帮我把所有生菜洗了，放在菜篮里备用。

“……”徐耀缩在一边装死。

元良疑惑：“怎么不动？你别告诉我洗菜流程都不会？”

“额，我只见我妈弄过，还真没实操过。”徐耀心虚地刮了刮鼻子：“不过我试试。”

元良一下就睁大了眼：“……”

那你留下来的意义是什么！！！

“我会我会，我虽然没炒过菜，但我放假在家经常帮忙。”许愿一接收到元良的质疑视线，赶紧奉上技能：“洗菜这一块，我还是在行的，徐耀，来，跟我一起。”

“噢，来了。”

徐耀跟着班长洗了没多久菜就开始分心了。

他悄悄挪腿凑到切菜的元良那边，瞄了眼问：“元大神，你这打算做啥菜啊？”

“肉末茄子。”元良正把洗净的肉和茄子切了备用，紧接着解释道：“先把食材全都准备好，这样统一时间烧菜，省得中间间隔时间太长，一道菜上去凉了，下一道还没上。”

被元大神的大厨风范所震慑，徐耀心想虽然听不懂但是好牛，他频频点头：“哎行，有啥需要我的，尽管吩咐。”

“班长会切菜么？帮我把这三个青椒切了，切长条。”

“可以。”许愿娴熟地接过：“交给我。”

“那我继续洗菜去了。”

“……”

约莫过了半小时，元良先做好的几道荤菜上桌了。饭桌那边围的女生居多，都想第一时间目睹元大神精湛的厨艺。

“我去，这菜色，跟我经常在饭店吃的相差无几啊，元良怎么做到的？”阮琪看着先端上来的几道，手里的筷子已经按捺不住了：“我想替大家尝尝味道对不对……”

“我淦，香我一脸。”佟笙俯身闻了一圈，跟着起范儿：“元大神好牛！”

阮琪到底没动筷，后背往椅子一躺，头朝厨房那边大喊：“帮我往后厨递个消息呗，元大神毕业以后跟我谈个恋爱行不行啊？！”

“哈哈哈——”听到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佟笙笑趴在桌边：“笑死了，你真够谨守纪律的，还特地强调毕业后……”

“先官宣呗，这叫占得先机！”阮琪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以后想排队的都得往我后面靠！”

“啧，追咱们元良的女生多了去了。”楚肖也不想趁机打击她，但事实如此：“11班打球，除了姜大佬没人敢送水，给他送的人最多，他喝都喝不过来……”

“你啊，要下的功夫多着呢。”徐岁跷着二郎腿，吊儿郎当说：“实在不行，你追我，万一我同意了呢？”

“别逼我在学神家动武。”阮琪咬牙切齿地升起了拳头：“看见我这拳头大的拳头了没？再胡说糊你脸上！”

徐岁：“……”

阮琪几次三番想动筷，又碍于人和菜都没全，索性扔了筷子跑去看元大神烧菜去了。

生菜类易烧，元良开的又是大火。阮琪围观没多久，后几道色泽鲜亮的素菜就被端上桌了。

鱼放在陶锅里闷着，热气一散，整个厨房香气四溢。

“元大神，考虑考虑呗？”阮琪站厨房门口边上磨他。

“什么？”元良正用纸巾包住陶锅两边，答得心不在焉。

“跟我谈个恋爱啊。”阮琪笑说，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睛眨了眨，迷得人神魂颠倒：“刚没人替我传话，那我就自己过来表白喽。”

“……”元良脚下一刹，手里端的鱼汤锅差点没就着惯性摔出去。

“噢，忘说重点了。”阮琪反应过来：“毕业后。”

元良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压根不信：“我这做完了菜，你就拿我开涮是吧？？”

“我真心的！”阮琪跺脚，气急败坏：“我不管，你先让我排个队。”

元良没睬她，自顾自地端汤走了。

阮琪跟在元良屁股后面上了桌，鱼汤一成，就正式开饭了。

一堆人聚在一起，边吃边吹元良的厨艺。

孙廉问他：“元大神毕业以后，有没有打算直接就业啊？咱们哥几个肯定去捧场。”

“我要是能就业。”元良夹了口菜送嘴里，拷问他：“你能吃几顿？”

“吼哦，你这算盘打挺早啊。”孙廉筷子边伸向辣椒炒肉边说：“这就拉客了？行啊，咱们几个轮流去照顾你生意。”

“你可拉倒吧！元大神成绩保底本科，谁要跟你一块流浪？”徐耀拿胳膊肘撞他：“你自己去搬砖得了。”

孙廉：“我特么……”

“哎哎，别没吃完就打起来！”许愿跳出来圆场，心想当个班长真够累的，管完班级还要管上了餐桌的纪律：“都给我住嘴，吃饭！”

“住嘴还怎么吃饭……”徐耀低声咕哝。

“徐耀！”

“……”徐耀赶紧往嘴里扒了几口饭，不吱声了。

酒足饭饱，几个懵子喝着汽水饮料就开始整活了。

“我发现某些人啊，什么看你做菜好吃，我才跟你谈恋爱，分明就是趁机表白。”

“哎呦喂，就是——”

“……”众人八卦地笑成了团。

阮琪也气笑了，看着那几个扎堆笑她的男女生，没什么攻击力地骂道：“吃那么多还堵不住你们这张八卦嘴是吧？！”

元良全程闭麦，任由他们长嘴胡说。

“元大神你就从了她吧，阮琪在我们班学习蛮好的，性格也招人喜欢，人又漂亮，你不用打灯笼，她已经看上你了！”佟笙鬼话连篇，肩膀撞了下坐她身边的温璃：“你说是吧？香梨。”

“……”突然被点名的温璃有点懵，刚才走神了没听她们具体聊了什么，左右看了下，茫然地跟风点了头。

蒋甜主动跟温璃换了座，成功挤进了舆论中心：“你自己胡说别拉上人温学神，让我来……”

楚肖问：“话说，你不转去文科班了么？”

“干嘛？想管我啊？”佟笙凉凉睨他：“我身在12，心在11不行么？”

楚肖：“……”

“得了得了，不聊这个了，不急着回去的，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啊？！”

“来来来！”众人兴致高涨。

“反指令动作知道吧？”楚肖活教程上线，两三下就教会了在场所有人：“规则就是这样，谁输三次就谁受罚。”

一轮玩下来，徐耀成了第一个受害者。他选了大冒险。

众人集思广益地想惩罚，徐岁提议：“大喊三声‘燃烧吧小宇宙’！”

“唉呀，这也太普了吧？”楚肖埋怨道：“换一个！”

“别，就这个。”许愿拍板：“毕竟第一个，就当给咱们打个样了！”

徐耀喊完就笑，众人跟着他爆发阵阵鹅叫。

“哎！被我逮到了，三次了。”林晓姨母笑：“温学神，选一个吧？”

温璃心里有点别扭：“真心话吧。”

“快快快！千载难逢！”楚肖跳了起来，煽风众人：“大家伙想挖什么秘密，就现在！”

“……”擦，早知道选大冒险了。

“我来！”佟笙举手，越熟识的人越知道该扒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他在现场吗？！”

“我靠，你这是两个问题啊！”蒋甜急得一蹦老高，斥她：“简直文科生之耻！”

佟笙：“……”

阮琪勾唇一笑，毫不思索：“应该这样问对吧？你喜欢的人在不在现场？”

一堆人笑着瞎猜、起哄，被簇拥在中心的温璃也在艰难忍笑，眼睛不自觉往姜枫那边飘，看完赶紧挪开目光看其他人。她掩饰得游刃有余，所以在众人眼里，她只是慌乱之中把所有人都过了一遍。

“我丢，不是吧？”楚肖惊呼，来回指着两个人说：“学神你刚是往班长那儿看了么？”

温璃半张脸抽了抽：“……”

听到楚肖这一句，独乐乐的姜枫冷哼，音量低到只有他自己听见。

“不是，等等。”佟笙下巴拉老长，默默看向温璃，语出惊人：“你什么时候移情别恋了？！”

“我没有！”温璃用口型咬牙切齿，五指攥得佟笙手臂通红一片。

“噢不行不行。”佟笙抱着手开演：“我手废了。”

“什么意思？”坐得近的阮琪眼观六路，看出了不对劲。

“啊！”很快，将甜一脸兴奋地跳离了沙发，大着嗓子广而告之：“这就是说，先别管在场不在，她真有喜欢的人啊各位——”

“吼……”一干人听风就是雨，起哄声更大了。

“谁啊？！”

“不会真是班长吧？”

许愿也懵了。刚才温璃的目光确实有扫过自己，但他身后还坐了个姜枫，保不齐不是在看他，而是……

他自己心里门儿清，但其他人估计不敢往姜枫身上猜，所以才把锅扣他头上。

众人所有的关注点也从游戏转到了猜测‘温璃喜欢的人究竟是谁’上，颇有猜不出来这聚会不散的阵仗。

出于尊重游戏规则，又迫于多人追问，温璃一咬牙，说：“嗯……在。”

独坐角落的姜枫听到这个回答，眼睫轻颤，下意识往她那边掠去，却正好撞上了她投向自己的视线。

仅仅一秒，如同触电，温璃感觉自己脸颊在电光火石间烧了起来。

完蛋。

这一看，姜枫应该猜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