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梦先是有些震惊,缓过了一会儿才重头整理起思绪,他猜测自己可能是附在了一个什么渺小的草木花石的遗骸上,而这个渺小的草木花石是在祈愿的观庙内或者灵树边听闻人愿才开了心智。
那些充斥耳畔的言语全是这样那样的愿望,有请求平安的,也有请求姻缘的,有请求发财的,也有请求高升的,
白景梦琢磨了一会儿那些人乱七糟八的愿望,愈发没有耐心,完全没弄懂这些灵骨遗骸和王玉儿的怪病有什么关系......说到底,翎所谓的“因缘”就当真是因缘了么?喝了这里蕴含灵力的水还能生出怪病了?那王宅上下的其他人又如何能没事?
白景梦实在没探查出个所以然来,准备打道回府,但就在准备收回灵视的一瞬,他的脑子里突然“啪”的一声,像是如暮鼓晨钟般,一下子醍醐灌顶了!
他看到的这一切不就和王玉儿怪病相发的情景一样么!
不过王宅上下其他人也喝了这儿的水,那些人怎么会没事?
顿悟后,白景梦又迎来了困惑,仔细端详起遗留在灵骨遗骸上的过去的画面,他觉得“王玉儿的怪病”和“灵骨遗骸”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如同雾里看花,你清明了轮廓却清明不了真实的模样。
并且关于这件事的反驳点,他自己都说得出来。
“翎......啊!!!!”白景梦收回灵视,忽然放声大叫,他往后一仰。
翎接住了他。
白景梦睁眼就看见了一张凑得极近的脸,虽然对方并未对他做出什么,可他才从那灵骨遗骸的遗智上收回灵视来,原以为见得的会是高山流水花自飘,没想到是一双乌黑清明的瞳子。
“翎,你吓到我了。”白景梦拍拍胸脯。
“我只是想让哥哥在灵视回来后第一个看到的是我,让哥哥知道我在,我一直都在。”翎笑了笑说,松开手。
“你这话说得,倒像是要与我言宣情意般。”白景梦叹气一口,用手捏了捏眉心,“下面的情况我看过了,灵骨遗骸的上的遗智和王玉儿发病的魔障确实有几分相似,看任何事物都如同庞然大物,只是......”他想了想道,“王富贵家宅乃至流自城的百姓都有饮用过此水,可突发怪病的只有王玉儿,其因究竟为何,委实些捉摸不清。”
翎听着,默默地转过身,拾起一片花瓣放进清澈的神女湖泊水面,修长的手指不重不轻地将花瓣送了出去,花瓣点起小小的涟漪。
“哥哥,可听说过通灵体?”翎轻轻地说。
“通灵体?”白景梦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没有。”他很诚实的回答。
白景梦确定这个词儿既没在夫子那听过,也没在藏书阁的书册里见过......与其他仙宗不同,白氏仙宗虽在三年的乱世之战内出了些变故,但宗内的所有藏物是没有被动过分毫的,虽然没人知道为什么。
“我读过流自白氏藏书阁里的所有书,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说法。”白景梦再次强调了一遍,在他的理解里流自白氏藏书阁里没有的知识,外面也不会有。
翎摇了摇头,“我曾有幸看过一些从云芳秘境流传而出的上古书卷,里面有提过通灵体。”
白景梦皱眉,“你且说说?”
“通灵体稀世罕见,可做灵力之媒介,通万千生灵、通万千死灵,和仙家法术的灵视的相同,若通灵体本身持有灵力则可修灵为道者,若通灵体本身并无灵力则会像王玉儿一样,因为无法控制所以会有死灵连通心智。”
“所以王玉儿如这些灵骨遗骸一般看人世万灵皆高大如山?”白景梦问。
翎点点头。
“但世上真的有这样的通灵之体吗?”
“有的。”翎答得很是笃定,“除了上古书卷有记在,我的师傅也提起过通灵体,我师傅说有就一定会有。”
“可通灵体即使有也属于万里挑一的体质吧?王玉儿这是......”白景梦没有再说下去,他也清楚“一万是一万,万一是万一”的道理,说不准王玉儿还真就是通灵体。他转了话题道,“不过现在王玉儿的病因是查明了,如何解决却无法得知,我从未听说过‘通灵体’,更不曾看过关于这类的卷册。”
白景梦顿了顿,抿唇看向翎,“不知......翎可有看过‘通灵体’的解法?”
翎点点头,“有偏门的书卷上写可以施柳叶于通灵体的天灵骨和左右肩膀之上,蔽其三火,蒙其双眼,即可断却体内所有的灵法流动。”
白景梦一边听,一边心有所思地点头,视线汇聚在反着天光的湖面,他出神地默了片刻,忽然渐渐眯眼。
“翎。你是几时知道这件事的?”
“就刚刚啊,”翎诚然道,“在哥哥探查了情况后。”
“是吗?”
“是啊,翎能想明白都是靠哥哥的指点。”翎点点头,扬起澄澈的笑意。
白景梦也笑,只是笑得意味深长——
他意识到这个揭单从一开始就有翎在边上抽丝剥茧,他不揭穿翎是因为翎用抽出来的丝织了顶高帽子给自己戴,他戴的很开心,翎也抽的很开心。只是白景梦不明白为什么,好似翎从一开始就料到了这一切,包括他会在众多揭单中选择这一单。
傍晚,耀眼的鎏金色铺填了天的尽头,太阳落了下去,最后的光把云烧灼了眼,映得白景梦的流云白衫也绯红翩翩。
流自城内华灯初上,牡丹亭中的曼妙女子轻移莲步,湖水荡漾,朱楼的琴声悠远漫扬。街边的小贩开始更加卖力的吆喝,铺前的帮佣也扯着嗓子,卯足了力气一比高下,路人讨价还价,商客放言高论,七七八八的声音夹杂在一起,穿透了石板墙,一整条夜市街都好不热闹。
翎收了狐狸耳朵,贴在白景梦的身边踮脚张望,一脸稀奇,好似摊板上的玩意儿都是头一次见。
琳琅满目的物什,琳琅满目的吃食,每一样东西都在小贩的摊板上陈列得规规矩矩,有小孩杂耍的物件,也有竹编的篮篓,还有些中看不中用的破烂......对于那些只能用作装饰而没什么实质性用途的东西,白景梦都称为破烂。
白景梦觉得那些“破烂”自己买不起,也“看不起”,不排除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嫌疑,不过时至今日他还能记得自己无意弄坏了一个玻璃珠子而被拉着索要赔偿的事。
“哥哥,我们去看看那个吧?”翎拉起白景梦的手。他的手微微有些凉,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味道,白景梦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向了边上的小摊。
宽宽的摊板两端各支了一只长杆,长杆上挂着纸灯,为了方便客人精挑细选摊板上的物什。翎随意挑了枚成色不错的白玉骰子好奇观看,白景梦闲得没事,拿着食指左右拨弄纸灯。纸灯是镂空的,慢慢旋转时,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透过纸罩投在翎白皙的肌肤上,他右耳上的银质的链条借着光火点烁着隐隐橙红。
白景梦斜眼瞥了一瞥,目光顿了片刻,他忽然想翎若是个姑娘......后面的事他自己都不敢往后想,那如果自己是个姑娘,对翎肯定是此生难忘相思。
“哥哥你瞧,”翎回过头来,两指掂着玲珑的玉骰凑到白景梦跟前,“这白玉骰子的里边儿竟然还藏了颗红豆。”
“这位公子好眼力啊。”小贩堆着笑脸打哈哈,“常言道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我这小摊儿上的东西虽然便宜,但全天下仅此一件,没有多的,这嵌了相思豆的白玉骰子也一样,就一枚,没多的。红豆把骰子塞得满满的,相思也满满的,只对一个人,一件物。就像人的一生只能惦记一个人,是书信走得慢,情也老得慢。”
白景梦瘪着嘴,抬了只眼皮觑着小贩,心说这人还有点意思,诗词歌赋整起来了不说,老生常谈还一套一套的......可您那摊板儿下的一篓白骰子是啥?真当我眼瞎啊?好吧,就算我眼瞎,但我边上这位绝不眼瞎,心底的城府深得很叻,哪是你这种小贩就能随便糊弄得了的?
白景梦在心里恶狠狠地腹诽,面上是“你说啥就是啥”的神情,他耸着肩膀扭头去看翎,想知道这少年会如何调侃回去,却看见翎满是兴奋地抖了抖宽袖,他急忙握住翎的手腕。
“你......你不会是准备掏银子吧?”白景梦懵逼了。
“哥哥不觉得这枚白玉制作的骰子很稀罕吗?”翎说。
白景梦挠挠额角,接过翎手中的白玉骰子掂了掂,又拿到光火下看了看,入手确实有冰凉润滑之感,对光也色泽剔透,白质均匀......然后他把玉拿到嘴边用舌尖轻轻舐了一下,小贩眼角一抽,翎讷讷地眨了眨眼。
“假的吧?”白景梦说,完全没管那两人的反应。
“假......假什么假?”小贩道。
“我说你家的玉是假的,舌尖舐真玉会有涩的感觉,而假玉则无。”
“你......胡说!”小贩一把抢过白景梦手中的骰子,“你这人,爱买不买,不买算了!要找茬去别家去找茬,我这卖的都是真货,每一件物什世间独有,天下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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