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商女怪病(十一)

“噢?要是真玉的话,你那红豆是怎么弄进去的?难道还长里面不成?”

“力大出奇迹,打磨后硬塞进去的不行?”

白景梦没说话,哂笑了一声转拐去了别处,翎顿时脸色一沉,黑色的眸子生出几分戾气。

小贩立即心道不好,明白到手的银两转眼就要消失不见,赶忙道,“公子,这位公子,要不我给您打个折?便宜一些卖您可好?”

翎瞥了他一眼,也走了,小贩却原地僵住了,良久之后才打了个哆嗦,那名红衣少年的眼神在刚才一瞬冰冷得简直犹如寒冬腊月。

夜市的街依旧吵嚷,周围都是人挤人的热闹,白景梦左看看右看看,忘记了留意翎是否有跟上,罔自去了个小地儿抄了两只糖葫芦串儿回来。

“翎!”白景梦喊了一声,他走在往来不息的人潮中一眼就看见了翎,没有别的原因,他的目光直接剥离了其他的所有人,只看见了翎。

“糖葫芦串儿,吃么?”白景梦来到翎的跟前,递了一只给翎。

透明的冰糖薄薄地裹在诱人的红果上,每一颗都凝聚着晶莹的斑斑光点。白景梦嘴馋地咬下手中那只糖葫芦的头一颗,嚼完咽肚了才想起后话,又扭头对翎礼貌性地道,“出来没带什么钱财,中午吃了饭,现在能买得起的只有这个了,翎莫要介意啊。”

其实还有多的,但不想再花了,不然去云芳秘境的路费快不够了。

翎开心地笑,眸子里的光一下子变得很亮,““当然不介意,只要是哥哥给的,我都喜欢。”

两人并肩相行,翎一路好奇地这里瞧那里看,手中的糖葫芦却始终只咬了最开始的一口。

可能翎并不喜欢糖葫芦吧,白景梦想,觉得有点尴尬,也是,毕竟糖葫芦是才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于是他嚼着嘴巴里的酸甜果子,没话找话:“翎以前没来过这样的夜市吗?”

翎没说话,回头冲着白景梦笑了笑。

白景梦顿了片刻,再次打量了翎的衣着后,忽地眼角一抽。

“翎不会是那种大门大派的世家子弟吧?一心修行,不得入世的那种。”白景梦说。

翎笑着眨了眨眼睛,依旧没有回答。

白景梦叹了口气,心说这人的嘴巴真是比严实,这都敲不开,不过难得的清闲时间,他也想放松放松,只能暂时投降。

“好吧,换个话题。”白景梦说,“不过说实话,有一点,我确实蛮好奇的。”

“什么一点?”

“翎怎么会想买那枚白玉骰子?不会是真看中了那玉吧?”白景梦说,“以你的见识不可能不知道那玉是假的。”

“可是是真的是假的,真的重要吗。”翎说,没有用疑问的语气,这一刻他很清楚,即使是假的他也会想要得到。

白景梦却震惊:“假的可就是多花了冤枉钱啊!你就是传说中的冤种?”

“嗯......”翎吐吐舌尖,笑得有几分腼腆,“可是那个人说‘人的一生只能惦记一个人’诶。”

“所以你就买了?”

“嗯,想留个念想。”

“我去,你这可是要去山上挖野菜的!”白景梦感慨,“翎......你当真有什么特别惦记的人?”

翎抬起头来,特别地认看着白景梦的眼睛:“哥哥不知道吗?”

我?我知道什么......白景梦想说,但被打断了,翎弯眉一笑,如沐春风,轻轻地道,“就是哥哥啊。”

白景梦先是困惑,随即一惊,他意识到翎是个男人紧接又猛烈一哆嗦,嘴巴里倒腾着的糖葫芦直接戳破了唇皮,冰糖的小渣子扎进了肉里。

“嘶——”白景梦不自觉地倒抽一口凉气,翎也停了脚,回过头来便见得白景梦的唇瓣上多了条一指宽的口子,鲜红的血液溢了出来,像是染上了婚嫁时的红妆。

于是下一瞬,翎微微踮起了脚。

“这糖葫芦的糖渣子也忒尖锐了吧?”白景梦抱怨着,一点带着温热的柔软将后话尽数堵在了嘴里。

本就走得近的两人,一时之间距离更近。

翎探出了舌尖点画在白景梦的唇瓣,他轻柔的吮吸,辗转又留恋,微闭着眼,纤长浓密的眼睫酥酥地扫着白景梦的肌肤。

“啪——”白景梦的糖葫芦掉了。

周遭的一切声响仿佛在顷刻间戛然停止,唯有市集的灯火带着橙红的光芒点点闪烁,白景梦和翎在这里,两个人,一个吻,延经了百年之久,稍纵了昙花一现。

小风吹过,少年的身上有淡淡的香甜,白景梦能够感受到翎的呼吸一丝一缕地扑在面庞上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脸红了,也觉得心脏在这一刻都停跳了一拍,可他回过神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像是天都塌了下来。

“翎,你......你......你......”白景梦人都傻了。

“怎么了?哥哥?”

“你这是做什么啊!!”白景梦急得跳脚,简直欲哭无泪。

“为哥哥止血啊。”翎眨巴两下眼睛,显得特别无辜,“我们妖族受伤的时候都会舔伤口,这样一会儿就能够愈合了。”

“这......”

话是这样没错,白景梦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可他就是想哭,特别是反复摩擦了几下嘴唇后,这种感觉更是呼之欲出。他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理由,他的第一次亲吻,他的第一次被人亲吻......他|娘是个男人就算了!可为什么是“止血”这种破理由!

翎继续笑眯眯地道,“翎还顺便以哥哥的血液用作了千里通音的媒介,这样在王宅的任务结束后,我依旧能和哥哥有所联系。”

说话时,翎的黑色眼睛映着街道的绰绰灯火,亮亮闪闪的,无辜至极又真诚无比。白景梦看着他,也无法责怪,只能叹气,心道我也是信了你的邪。

千里通音。白景梦是知道的,早在学堂时他就有所耳闻,以妖族之法“血契”改良,通过饮用对方血液的方式定下契约,使两人即使天各一方也能有所感应。

用法和仙家门列中的传音符相似,只是传音符有诸多不便,比如符纸飘送的范围得根据灵力的深浅而定,再比如符纸必须稳妥飘到对方的手中才能实现远距离交谈。而妖族秘传的千里通音虽然也受妖力限制,但妖力强大者能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与其特定者联系,简而言之就是我想你了,想和你说说话了,或者你想我了,想和我说说话了,彼此都在。

白景梦沉默了一会儿,不明白翎弄这千里通音的血契是作何,可是他脸颊红得发烫,只能别过脸去闷声道,“你......你以后别再这样了。”

这是白景梦生平第一次跟一个人那么亲近,虽然臣茗以前还和他睡过一张铺,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嗯,”翎听话的点头,“我只与哥哥一人定下了‘千里通音’。”

“不,不是,我不是说这个。”白景梦说,思考了片刻,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男女授受不亲,你知道么?”

“可哥哥是男人啊。”

白景梦一歪眼,竟无语凝噎,好半晌过去了才败阵似地道,“行,行吧......但这种的举动至少得征得对方同意吧?”

“那......哥哥现在是生气了吗?因为哥哥不同意我给哥哥止血。”翎眨巴了眨巴眼睛,像只委屈巴巴的小狐狸。

白景梦的话一时间被呛在嘴里,他只能稀里糊涂地乱说话:“这样的举动应该只对自己喜欢的人做,翎既然明白一生只能惦记一个人的道理,那也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他说的时候莫名其妙表现得像个长辈,翎愣了愣,又点点头,他看着白景梦的眼睛,神情异常坚定。

“我知道的,哥哥。”

这下反倒是白景梦愣住了。

翎浅浅淡淡地扬笑,牵起白景梦的手,继续沿着夜市向前走。

他的眼底藏着微不可寻的狡黠。

两个人就这么拉着手走在喧闹的夜市中,穿过巷子,又转过街口。流自城就是这么热闹,边上的小贩喊卖,乞丐在窝堆里讨钱,远处有歌声有琴声,整座城都灯影绰绰,流光溢彩,他和他游游荡荡,漫无边际,谁也不知道要走多久,谁也不知道能牵着彼此的手有多久。

颜蕴很难受,是那种无能为力而又无可奈何的难受,这种难受彻头彻尾地笼罩了他,叫他把所有安慰的说辞都憋回了肺里,一个音都出不了口。

他不是兰凌,没权利劝他大度。

所以颜蕴只是揉了揉兰凌的脑袋,说了一句,“勿要殃及无辜,以后,你有我在。”

夜色渐晚,月光滴下梁檐,里屋内没有点灯,只有几分清寒的微亮散在窗沿,兰凌抱着双腿蜷在阴暗的影子里,像只小动物那样把下巴放在腿上。他看着窗外,眼神蒙蒙忽忽,整个人那么地平静又那么地空洞,无悲无喜,像是游荡在人间的孤魂。

颜蕴单手撑额地靠在外屋的桌上,介乎于疲倦和难过之间的糟糕感遍布全身,手肘的旁边是白景梦扔给他的捆仙绳和一盏油灯,油灯里的火芯竭力燃烧,昏黄的光把影子映在了窗桕,一切都很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兰凌说自己的爹爹也是这样死的,被人剥了皮肉,剃了灵骨,死的时候心智尽无,所以他在得知王富贵贩卖灵骨后会那么的冲动,他知道自己那样做是不对的,可他的心底偏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叫他没忍得住。

房间的门被人推开,白景梦带着春袗轻筇的步子迈了进来,翎跟在他身边,两个人肩并着肩,手拉着手,还维持着逛夜市时的模样说着什么。

“翎,这个‘通灵体’的封印方法当真如此简单......”白景梦话未说完,心头忽地一阵寒凉,急忙扭过头来只见得自个儿的房间虽坐了人点了灯,但怎么着都感觉空空荡荡,阴凉得很。

紧接,他还看见了颜蕴手边的捆仙绳。

白景梦的眼角狠狠一抽,“颜,颜蕴师弟......这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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