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若存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但他下一秒就猝不及防地被茅房臭气熏得连连干呕，千钧一发之际他立刻把头伸出了茅房外，深情地吸了两口外面相较之下清新很多的空气。
和他一起扫茅房的许不昧瞥了他一眼，半晌才道：“吕若存，你如果真的要吐，记得吐到那边去，可别吐在我扫过的地方。”
“真是没有一点点师兄弟之间的友爱，许不昧，我平时待你不薄，你就这么……呕。”
许不昧有些失语，最后还是用胳膊把吕若存挡到了外面。
“算了，吕大少爷，你还是出去吧，我自己扫。你在这里简直平白添乱。”
“我才不是大少爷。”吕若存嘀咕着，但既然可以偷懒，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出去之后站得远远的，然后提着内功和许不昧说话，好让他能听到，“迭字峰货真价实的大少爷不是大师兄吗！”
“大师兄可没你这许多毛病。”许不昧口鼻蒙着布，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几个人里数你最娇气，这也干不得那也干不得的。”
“我没干过，多少得让我习惯习惯吧。”吕若存苦着一张脸，“你看，我就一破下棋的，扫厕所这种大活我哪里会干啊。”
许不昧又瞥他一眼，似乎根本不想理他，过了一会儿才接话道：“你这话可别叫师父听见了。师父听了你今天又跑不了挨骂。”
“哎呦……”吕若存急忙开始给自己找补，“怎么不算呢？我练武练成这样子，哪好意思说自己师承无争子？现在当然还只是破下棋的，练武练好了才好自称是师父的好徒弟嘛。”
“你们下棋的时候，”许不昧忽然问道，“让说话吗？”
“啊？”吕若存似乎没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许不昧讲话向来如此，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跳跃性总是很强，吕若存多少也习惯了，于是就顺着接道，“让说啊。不过不好说太多，讲的话不对或者讲太多都容易惹不是。”
“那下棋岂不是憋死你了。”许不昧闻言便看向他，只是眼睛仍是微微眯着，“你这口条，当棋手真是浪费。”
“这可是两回事。”吕若存直摆手，“我下棋的时候还真不说话，不信你去问大师兄。”
“我去哪里问大师兄？”许不昧轻轻“嘁”了一声，“大师兄和二师哥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到扬州了。”
“说的也是哈。”吕若存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活也不用他干，他乐得清闲，就站在那里笑嘻嘻地往下接话，“二师哥这回该高兴了，毕竟大师兄是不可能叫二师哥嘴上亏了的，估计吃得好着呢。”
然而此时应该在吃香喝辣的聂星子正面无表情地吃着主峰的素斋。他闷头吃了半天，沉默许久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向师兄，你为什么来我们这里吃饭？”
“师父叫我来看看你。”向莲心语气自然地回道，“我猜他是怕把郁师叔的宝贝徒弟打出个好歹，被郁师叔找上门来。”
聂星子听得大为失语，辩道：“又不是瓷做的人，打两下能打出个什么好歹来？张师伯别是错把我当成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了吧？”
向莲心没说话，只是扭头瞅了鹿隐之一眼，后者的嘴角蕴着些笑意，不知道在笑些什么。聂星子当即反应过来鹿隐之在笑什么，却不朝自家师兄发作，反倒对向莲心道：“你看我师兄做什么？真娇生惯养的那个大少爷还在迭字峰上呢。”
这是迭字峰上大家打趣吕若存的说辞，向莲心自然没懂，皱着眉认真想了半天仍是无果。鹿隐之默不作声地笑够了，这才出言解释道：“说的是我三师弟。”
他见向莲心先是迟疑了一下，跟着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就知道向莲心肯定是没听懂，于是想了想又道：“当初想拜进我们师父门下，但找错地方找到主峰去了的那个，你还记得吗？最后还是张师伯带他来的迭字峰。”
“哦——有印象了。”向莲心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忽然道，“是不是和文师兄下棋的那个？”
“他还和文师兄下过棋啊。”鹿隐之有些意外地回道，“他没说过，只说在主峰和许多人下棋来着，不过料想他那时候见了文师兄也不认识吧。如何，你看了吗，是谁赢了？”
向莲心倒也干脆，直接就冲他摇头。
“我又不懂围棋，看不明白。不过听他们说，后来看热闹的人聚了太多，来拜师的那家伙就被我师父拎走了，应该是没下完。”
“是吗。说得倒也是，单论下棋，武当同辈里还真找不到几个能和文师兄下得有来有回的。”
“文师兄，”聂星子忽然插话道，“是哪位？”
“是主峰这边的大师兄。”鹿隐之答道，“你还没见过呢，改天见到了再和你介绍。”
“哦。”聂星子兴致缺缺地点点头，简单应了一声。实话说主峰这边都是他不认识的人，多认一个少认一个于他来说也没分别，是以不太感兴趣。倒是向莲心想起了之前的话题，追着聂星子又多问了一句。
“聂师弟，你的手真的没事？”
聂星子正忙着吃饭，使了大劲才急急忙忙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这才回道：“真没事……挨两下戒尺能怎么，不信你问我师兄。”
“确实没什么事。”鹿隐之在旁边接言道，“张师伯毕竟还是有分寸的，星子挨的这几下也就看着厉害，其实都不重。”
向莲心愣了一下，跟着轻轻哼了一声。
“你倒挺了解。”
鹿隐之回得自然：“星子是我的师弟，我了解又有什么奇怪的了？”
向莲心顿时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一手拿着碗，拿着筷子的另一只手顿在半空，神色复杂地盯着鹿隐之看了一会儿，跟着飞速地瞟了聂星子一眼，又再度看向鹿隐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仍是没忍住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咋舌。
鹿隐之立时向他投去了警告的眼神，向莲心撇了撇嘴，把筷子夹在虎口，抬手摆了两下示意自己知道了，脸上终于还是没忍住露出了“差不多得了骗骗兄弟可以别把你自己也骗了”的表情。
“行行，随你吧，反正不关我的事。”
聂星子一边吃饭一边抬起头来，嘴腾不出空来，于是眨眨眼睛看向了鹿隐之，很自然地用眼神问他刚刚怎么了，鹿隐之就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告诉他没什么。
“不过莲心，张师伯既然手上有数，总不会真的特地差你来看看。”鹿隐之轻巧地支开了话题，“我猜其实是你自己要来的吧？”
向莲心顿时有些郁结，认命地点了点头。
“早知道瞒不过你。”向莲心从怀里摸出一盒药膏，放在桌上推给聂星子，“喏，聂师弟，这个给你。你要是用不上的话就先留着吧，反正是消肿用的。之前被我用了一些，那里面只有大概半盒了，不过肯定是够用了。”
聂星子看了一眼那个药盒又看了一眼向莲心，心里的第一个反应是——
不好意思啊，向师兄，之前胡乱编排了你一通。
“……谢谢向师兄。”
聂星子一边道谢一边觑了鹿隐之一眼，后者显然有些无可奈何，但仍是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聂星子这才放心地收下。在主峰毕竟不比迭字峰，硬要说的话依然算是出门在外，聂星子仍是觉得凡事不好由他自作主张，东西不好乱收，生怕欠了别人什么人情，总得鹿隐之点了头才放心。
然而这顿饭吃得最难受的，恐怕是向莲心。他之前就知道鹿隐之待他那个二师弟不一般，也习惯了这位鹿大公子有事没事就要提上师弟两句，但这次鹿聂二人同上主峰，他才第一次看见这两个人究竟是如何相处的。
向莲心自己也有师弟师妹，上面还有两位师兄，若要论起其他师伯师叔的弟子，那师兄弟就更多了，但别说他自己没有，氛围和鹿隐之聂星子一般的师兄弟他根本是见都没见过。但他本就不是多善言辞的人，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却着实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只觉得既然郁师叔准许这位聂师弟下山游历，那他自然已经得了师父的承认，可以独当一面，也不再是什么小孩子了。
然而鹿隐之对这个师弟却从来都是一副过度保护的样子，甚至说是娇惯也不为过。向莲心光是看着就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朋友的事他又不好多说什么。聂星子挨的这十下戒尺，硬要说的话是从向莲心这里分去的，虽说向莲心心中有数，但他和聂星子毕竟刚刚认识，今天这盒药膏，比起说是“给聂星子的”，更多的应该算是“给鹿隐之的师弟的”。十下戒尺在他看来其实不是大事，但他早知道自己这个朋友平素冷静自持，唯独在聂星子相关的事上极容易失掉诸般余裕。他实在怕鹿隐之心里记他一笔，被这种家伙记上想必是没什么好事，所以明知鹿隐之不至于如此小心眼，但他还是特地来看看聂星子是不是真的没事。
能有什么事啊。向莲心一边吃饭一边无可奈何地想，看着是小了点，但横竖也是十几岁的少年人了，打两下有什么打紧。再说师弟自己不都说了吗，又不是瓷做的人。
……话说，要给这家伙当师弟，感觉聂师弟也真不容易啊。
感谢看到这里。
一些主峰的支线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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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迭字三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