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魔转世啊。至于那魔头身在何处，如今姓甚名谁，这都无人知晓，但这六法器可皆有所感，一同鸣泣，这是做不了假的。江湖上都道，多半又有大事要发生，可谁知道，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天魔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各门各派太太平平的，连个水花都不见。嘴上虽然不说，其实无论是谁都觉得这多半是虚惊一场，心上也就把这件事放过去了。可就是最近两年，这六法器又不安分起来，各门各派二百年前吃过一次亏，这次又怎么可能毫无准备？都想先把这天魔揪出来再说。可到底谁是天魔？谁也不知道。这次的天魔聪明得很，一点马脚都没露出来，于是众说纷纭，有说是那神偷盖卿侠的，还说六法器中本该封存在祁连派的是空早已经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盗了去——”
李乐愁正听得出神，聂星子突然伸手拍了他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聂星子扯着手臂轻身跃上了房顶。
“星子？这是怎么了？”
“街道司来了。”聂星子抬了抬下颌，示意他往下看，路上侵道而营的小商小贩全都动作麻利地把棚子收回了店内，生怕被街道司收了去，“我往青砖上刻字，他们不找我麻烦才怪。至于现在，让他们找那个说书的去吧……咦。”
李乐愁闻声向旁侧一看，聂星子已经悄无声息地掠出了几丈远，落进了纷乱的人潮之中，探手下去拎起了一个小女孩。街上的人实在太多，这孩子虽然在哭，但人声嘈杂，李乐愁刚刚也没注意到。聂星子把她接在怀里，轻身一跃，又在街边店家为挂招徕顾客的旗子才设的旗杆上略一借力，就重新跃回了房顶。
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刚刚被吓了一跳，眼下正哭得厉害。聂星子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微妙地僵住了，一回手把她塞进了已经跟过来的李乐愁怀里，硬邦邦地说了一句“给你抱着”。
李乐愁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个小女孩，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转头去问聂星子：“她怎么了？”
“跟父母走散了吧。”聂星子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街道司来了，大家都慌里慌张的，她还跌倒了，怕不是待会就要被人踩到。底下人少些之后，我们就下去等着吧。”
他忽然顿了一下，看了那个小姑娘一眼，露出了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但最终还是转开了目光。
“她家里人待会应该就会找来了。父母大抵都不会扔着孩子不管的。”
只是那小姑娘一直在哭，李乐愁怎么哄也哄不好，只好冲聂星子投去了求助的眼神。聂星子微微皱起了眉，冲李乐愁摇头。
“你别指望我，我只会叫她别哭了。”聂星子吸了口气，“再吓到她，好人当得像是恶人一样，待会人家爹妈要以为咱俩是人贩子了。”
好在她妈妈很快就寻了过来，和他们两个一迭声地道谢，还想酬谢他们一番。李乐愁本来以为他们两个又缺钱又没饭吃，聂星子多半会把这钱收下，但聂星子只是摇头。
“小事而已，不必这么客气。只是令爱可能受了些惊吓，或许需要好好安抚一番。”
他话刚说完，肚子就跟着叫了一声，他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地一僵，只有那双眼睛有些尴尬地眨了两下。李乐愁哪会帮人打圆场，下意识地“呃”了一声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小姑娘觉得滑稽，忍不住破涕为笑，她妈妈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道长和这位小相公，是不是拜哪位菩萨？荤腥上有没有忌讳？”
李乐愁穿着寻常衣服，但聂星子身上穿着道袍，她虽然问的是两人，却主要是想知道聂星子有没有什么食素的讲究。聂星子照实回她“倒是没有什么忌讳”，她就盛情邀请两个人去家里吃羊肉包子。
“怕两位不吃荤，所以觉得还是应该先问一句。”她笑道，“劳烦两位照顾小女这么半天，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家里蒸了羊肉包子，两位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上几个吧！”
聂星子这次倒没有拒绝，一听有羊肉包子，立刻眼睛放光，连什么客套话都忘了。
“真的？”
刚出炉的包子热得拿不住，聂星子又没练过什么滚油里捞铜钱的功夫，他一手抱着油纸袋，另手几个手指的指腹轮流撑着包子，嘴里还毫无意义地胡乱呼着气，结果气根本一口都没吹到包子上去。他在进城之前就已经饿了两顿，现下还生龙活虎主要是因为他之前饿过更长时间，知道饿上两三顿姑且饿不死，而他有信心在自己真的饿出个好歹之前成功吃上饭。
聂星子兴高采烈地托着包子咬了一大口，一边往外哈着热气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好好吃哦”，李乐愁在旁边看了他半天，才低头瞅了瞅自己怀里油纸袋装着的包子，拿起一个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吃。
“星子，我们就这么吃别人给的东西，真的没事吗？”
聂星子深知肉包子这种东西，一旦凉了味道就大打折扣，于是在李乐愁还在拿着包子来回端详的时候，他已经把第一个包子留在手里的最后那一口飞速塞进了嘴里，甚至还从纸袋里摸出了第二个，已经举在嘴边蓄势待发。他听见李乐愁的话就“啊？”了一声，然后就又咬了一大口包子，好像嘴上闲着是犯罪一样。
“哦，你怕有人下毒。”聂星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这才百忙之中回了他一句，“哎，你倒是听话，是不是你师父跟你说不要乱吃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讲究那么多很累的啊——”
他又咬了一口包子，嘴唇沾了油亮晶晶的，眨巴着眼睛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跟李乐愁说，等到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就又道：“喏，你看见了吧，这包子我咬过一口了，我现在没中毒，你觉得这个包子没事，可以吃，对吧？真正用毒厉害的人，如果他就要你一个人死，你现在把这个接过去咬一口，就立马上西天喽。”
李乐愁脸上白了一下，但还是很不解地问道：“……可是这要怎么……”
“我可以把毒分别下在你那块烧饼和这个包子上。”聂星子冲他微微一笑，“两种毒不一样，而且单独服下都是完全无毒的，但遇到一起就是剧毒，烧饼只有你吃了，我没吃，所以这包子我吃没事，你吃有事，就这么简单。反过来，如果只想取我的性命，把解药下在你那块饼上，再在包子里下毒，你就没事。”
“防不胜防啦。”聂星子一边说一边又咬了一大口手里的包子，看李乐愁还是没有什么要吃的意思，于是指了指他手里那个纸袋，似乎是着急说话，咽东西的时候还被噎了一下，只得皱着眉一边拍胸口一边开口道，“我不是说这里有毒！我的意思是，要是就真的有人想要你死，你早晨起来第一步迈左脚都能算是你的不对。事到临头再说，谨小慎微没意思，快吃吧，肉包子凉了真的不好吃。”
李乐愁有些犹豫地把包子送到嘴边，试探性地咬了一口。他本来以为这一下连包子皮都咬不穿，嘴里却已经尝到了羊肉馅，肉汁带着油流了他一手，他怕油流进袖子里，一伸手却忘了臂弯里还抱着个油纸袋子。聂星子在旁边头都没扭，吃着包子把手肘往上一抬，稳稳地把纸袋接在了手臂上。
李乐愁把纸袋接回去，念叨了一句“谢谢”，聂星子却咬着包子冲他很随便地摆了摆手，显然是要他别多在意，过了一会儿才道：“没骗你吧？好吃着呢，要我说啊，这手艺要开店都绰绰有余。”
“嗯，确实很好吃。”李乐愁正吃着，回他之后忽然又道，“星子，我们现在是要回去吗？”
“当然回去喽。”聂星子倒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和李乐愁一起往酒馆的方向走，“说不定回去就发现有人需要我们代为捉猫了，钱一收，今天的晚饭就又有了，岂不美哉。”
“对哦，也不知道掌柜的讲到哪里了。”
聂星子嗤之以鼻：“他啊，越往后越瞎编，后面的就不用听了。”
李乐愁就有些好奇地问：“星子，你是不是不太喜欢那个掌柜的啊？”
聂星子瘪了下嘴，半晌才答道：“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是他总随便编排别人，我气不过。”
“诶。”李乐愁想了想，“他说你的坏话了？”
“他要是说我那还好了呢。”聂星子翻了个白眼，“我才不怕别人说，反正多难听的也都听过了。”
“哦……那他是不是说星子师兄的坏话了？”
聂星子瞥了他一眼，李乐愁咬着包子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他，聂星子就叹了口气，连连摆手说“算了算了揭过揭过”。
聂星子远远地看了一眼酒馆门口，他把刻字留在石墩前的那几块青砖上，本来对他来说刻字不是什么难事，用刀背把这些字再刮掉也没什么困难的，但街道司来得太急，他毕竟不会变戏法，字得一笔一笔刻，刮掉自然也得一下一下刮，当下只好拽了李乐愁先避上一避，这样就算要罚钱也只会罚在掌柜的头上，而聂星子对此只会拍手称好。
“哎，我说咱俩那招牌跟前怎么都没人啊……”聂星子眼见着那石墩跟前一个人都没有，连个驻足看字的都不见，有些不解地嘀咕，“我还以为这半天至少能有两——”
聂星子在看见有个人从酒馆正门口横飞出来的时候，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感谢看到这里。
吃包子！！！
发是中午发的，写可是大晚上写的，一边写一边觉得好饿……。
以及天魔转世相关，讲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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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奇遇其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