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风来绕到孟晚吟身边嗅了嗅,笑道:“黑桑子煎药为引,内服百兰芳息散,有上好的安胎安神作用,孟师姐身上这淡淡的香气,便是百兰芳息散的味道吧?恭喜啊孟师姐,有喜啦!”
孟晚吟紧紧闭着嘴,脸色苍白。
欧阳菡瞪大眼睛看着孟晚吟:“孟姐姐……你……你怀孕了?”
章存之看孟晚吟不说话,便道:“既然你不愿意说,各位也莫要再逼问了……晚吟一直瞒着大家,想来有她的苦衷。”
贡风来道:“瞒着我们罢了,章大管家你她不就没瞒住吗?”
章存之道:“因为……”
孟晚吟凄然一笑:“因为我在药房偷拿百兰芳息散,被章师兄发现了……他不仅没有多问我什么,还帮我掩盖过去少了百兰芳息散一事。”
孟恂道:“所以章大夫也知道你一直再服用黑桑子,他之所以不想验尸,是担心你和宋大夫的死牵扯上关系。”
章存之叹道:“我那时确定先生是心脏骤停而死,黑桑子又摆在我面前,一切都对晚吟太不利了。”
张进道:“既然如此,那这尸到底……”
欧阳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要验的!要验的!”她风一般冲到孟恂面前,道:“孟大人,这世上能治人心跳骤停的药少说有六种,能让人心跳骤停的方式少说有百种!”她睁着一双星星般的眼睛,饱含泪水地看着孟恂道:“现在,先生的直接致死因,不是还没有发现吗?万一……万一先生是先被下了药,才……”
孟恂叹道:“虽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不论何种原因,验出来也都是心脏骤停,验与不验,似乎差别不大……
欧阳菡道:“不不不,先生在《医略》里写了,不同的方式和不同的药物虽是殊途同归,但对人体所产生的影响终归是不同,所以验尸的时候都可以确定出来!”
孟恂道:“《渤州医略》?”
欧阳菡点点头:“对!《渤州医略》!”
贡风来眼睛一亮:“你看过《医略》?”又撇了撇嘴冷笑道:“他果然要把《医略》传给你!”
欧阳菡别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孟恂,眼圈里的泪珠闪闪发光:“有了《医略》是不是就可以验尸了?”
孟恂点点头。
欧阳菡没有多想,冲进了宋玄房内,对着仍厝在床上的尸首跪下深深叩首,然后起身,将手伸向床头的一角梅花格纹,慢慢转动,机关声响,那梅花格纹花心处竟露出一个锁孔。
欧阳菡从颈间解下一条金丝细绞绳,细绳的一头坠着一枚精巧的钥匙。她将钥匙伸进锁孔轻轻一扭,“咯哒”,床下一块地板大开,露出了一条狭长的密道。
欧阳菡看着密道,垂下眼睛颇有些失魂落魄道:“这密室本来是用来藏储有毒性的药材的地方。先生,就是在这密室里编纂《渤州医略》的。”
贡风来阴阳怪气道:“防我们防的真紧啊……这《医略》能编出来,我们这些小徒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必防我们这么紧?”
欧阳菡怒道:“你懂个屁!你才来多久?你有什么苦劳?!”
章存之见欧阳菡失态,怒目呵斥:“菡儿!”
欧阳菡更生气了,道:“章存之!先生为什么在这密室里编纂《医略》,你应该最清楚了吧?”
章存之沉默。
欧阳菡盯着章存之声色俱厉道:“春月渡疫病也不过过去两年,怎么,大家不明真相拿你当英雄神医,你也真拿自己当活佛菩萨了吗?”
孟晚吟看了一眼孟恂,忍不住阻止道:“行了菡儿,别说了。”
欧阳菡道:“我偏要说!“她转向孟恂控诉道:“孟大人,虽然章存之是在春月渡疫病烟尘散尽后才来到这里,但其实早在疫病之前,他就经常与先生有书信往来,请教先生一些疑难杂症。
先生觉得他信中提到的病症有趣,便经常思索回复,也曾去过春月渡看诊。如果不是因为先生,他怎么可能成为春月渡名医?
当年疫病乍起,章存之封了渡口,只准信使往来。通过信使,他把春月渡疫情的所有情况,原原本本事无巨细写给先生。
可疫病不比其他病症,单靠描述无法对症下药,必须亲自诊疗。
那疫病之感染十分迅速,章存之的信里说‘一子病,其邻家小儿亦病,究其原因,乃二子曾同食一饼。’
于是章存之就冒着极大风险寄了一块病患咬食过的饼给先生,先生为了试药,吃了那饼,三天后病发,他将自己关在这密室整整七天,终于有了弟一张药方,这药方很快给到了章存之手里。
又过了七天,先生终于从密室里出来,告诉我们,这疫病他已经彻底了解了,并给出了第二张药方。
如今过去了两年,先生恢复得完好如初,可春月渡的百姓似乎却恢复得并不好。
孟大人,这章存之说他是为了救春月渡百姓专程来跟先生学习,哼,说不定是当年章存之未按照药方用药!才导致春月渡百姓有了如此严重的后遗症!”
面对欧阳菡的控诉,章存之置若罔闻,面色不改,仍像一个大管事那样威威严严地站着,一言不发。
贡风来突然拍了拍脑袋道:“说起来,最近确实经常看见章大管事出入先生屋中,不知道章大管事又是所谓何事。”
孟晚吟冷笑道:“最近府上事务繁忙,师兄每日都会找先生交待府上事务,去先生屋中本就正常。倒是你,我看你就是为了《医略》而来的吧?你以为先生看在你荆湖贡氏的名头面子上,会把《医略》传给你,所以发现先生竟完全没考虑你之后,怀恨在心,下药报复!贡氏一门,本就精通药理,你若是想要下药,再罕少的药材都只是写封信的功夫罢了。”
贡风来斜睨着孟晚吟道:“孟姑娘,你对我这些猜测都是空口白牙肆意猜想,可你在黑市上高价出售白花凤尾散,若是先生知道了,你可是要被逐出师门的。纸终究包不了火,你难道就不想杀了先生,以绝后患吗?!”
孟恂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道:“行了,别说了!宋玄的尸体还在这里,你们这样在这里吵架,实在不妥。”
孟晚吟狠狠瞪了眼贡风来,终于还是没再发作,别过了头去。
贡风来打了个呵欠道:“你们慢慢查吧,若是发现什么证据证明我是凶手了,随时来抓我就行。”说罢竟扭头离开了。
欧阳菡对着贡风来的背影骂了句:“混蛋!”
章存之道:“行了,事已至此,随他去吧,咱们先拿了《医略》好方便大人们验尸。”
一行人顺着密道走了进去,走过一道不长的台阶,进入一间不大的屋子。
欧阳菡擎着烛火走近屋子中间的长桌,拉开一个抽屉,抽屉里散落着零零散散的药方,药方下面是一个红木盒子,盒子打开,露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册子封面四个大字《渤州医略》,在微弱的火光下分外扎眼。
众人不禁向那火光凑了凑。
孟恂环顾四周,不由暗自感慨,就是在这不见天日的方寸密室中,宋玄尽呕心沥血之功,写成了这一本《医略》。
医者心事在人在病,在方在药,这一本《医略》,医千种人万种病,载千种方万类药。生于暗室,却向光明,只是,不知道如果宋玄泉下有知,知道这本《医略》却在府内掀起了如此的腥风血雨,会不会心寒。
欧阳菡翻了翻那《医略》,脸色逐渐变得苍白,颤声道:“这……这不是《渤州医略》……”
孟恂捧过欧阳菡手中的书翻看,内页张张确实载的药理医方,只是,但古清河说过,宋玄并未编完《渤州医略》,可这本《渤州医略》却是个完本。
孟恂忽然放下手中的书,疾步向外走去,颇为急切地道:“张大人,快,快找人去拦住贡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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