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逸看着愤怒的孟恂,苦笑道:“是啊,我们早已没有当初的情分了。”
孟恂拔剑出鞘:“公事公办,我不会放你们走的。”
顾无逸道:“人是崔晓白杀的,我什么也没做,随便你怎么抓他,我自行流放,行吗?”
崔晓白本来在打呵欠,听见这话收回了一个呵欠,瞪着顾无逸:“你也太无情了吧?”
孟恂冷笑道:“他本就无情。”话毕,挺剑刺出。
剑光绚烂而短促。
崔晓白没有想到孟恂的剑法这么好,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孟恂的剑已经没入了顾无逸的肩膀中。
孟恂看见顾无逸身上光华一盛,心知自己的剑破不了顾无逸的琉璃碧,便又加了三分力,结果那剑气刚刚近了顾无逸的身,顾无逸身周那光芒竟就轰然碎裂消散,他手中的剑不可思议地滑进了顾无逸的身体里。
孟恂下意识地拔出剑,血透过层层叠叠未愈合的创口飞溅,顾无逸后退几步,微弱的气阵弥漫而出,一点点凝住伤口。
崔晓白扶住顾无逸,冲孟恂怒道:“孟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孟恂颇有些无措地看着顾无逸,他这才发现,顾无逸好像消瘦了不少,脸色也十分苍白,罩在他身上的黑色长袍仿佛随时都会压垮他,甚至他方才后退的几步路,似乎都稍显蹒跚狼狈。
孟恂道:“你……为什么……”
话音刚落,院外一阵嘈杂,一队官兵涌了进来,刀刀剑剑,将院门封了个严丝合缝。
应愁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冲孟恂道:“多谢孟大人,不仅帮下官破了这宋玄府上的命案,还帮下官缉拿了崔晓白和顾无逸这两个重要逃犯。”
崔晓白看着顾无逸埋怨叹道:“看吧,我就说咱们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都怪你你非要掺和这案子。”
孟恂也没有想到应愁会突然出现,上前询问道:“应大人,东山的案子处理的怎么样了?”
应愁摇摇头道:“死了九个人,基本都是些江湖客,按照江湖纷争处理,只是……其中有一具尸体,是百人卫首领,阿兆。”
应愁逼近顾无逸,盯着他道:“顾大总管被判流放,监刑官就是阿兆。本官已收到督关令,一直在等待阿兆带着顾大总管从渤州通关,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阿兆却已无故身亡,顾大总管则是和崔家命案的嫌疑犯在一起。顾大总管可得好好给本官一个解释啊。来人,带顾大总管崔公子一起,到衙门里好好聊聊!”
崔晓白指着顾无逸叫道:“你们看不到他刚刚受了伤吗?直接押他走?他会死的你们知道吗?”
应愁冷笑道:“流放犯,早晚会死。顾大总管这本就是自作自受。”
崔晓白不说话了,他突然想起来应愁之所以一直在渤州寂寂无名,就是因为当初弹劾了暗卫侍。
他看看应愁,看看孟恂,又看看顾无逸,突然完全理解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应愁在堂上拍着惊堂木:“你们谁先说说吧,阿兆为何会死?”
顾无逸正欲说话,孟恂故意拦截道:“崔公子,你先说吧。”
崔晓白已经摘了他脸上的面具,一双狭长英气的眼睛低垂着,没精打采道:“我先说不了,我那天到风雨茶馆的时候,阿兆已经死了。
不仅阿兆死了,茶馆里那些江湖客也都死了,只剩顾无逸半死不活地躺在死人堆里。
我父亲常常告诫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总不能见死不救的。所以我将他送来了宋玄府上,可是我知道应大人在满城通缉我,我就只好拿了阿兆的腰牌装成是他。”
崔晓白说完偷偷看了眼顾无逸,当天他们前脚离开风雨茶馆,顾无逸就开始跟他串供,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应愁沉思片刻,只得问顾无逸:“顾无逸,崔晓白到风雨茶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无逸没有理会应愁,而是看着孟恂道:“孟大人,我现在能说了吗?”
孟恂听崔晓白一鼓作气竹筒倒豆子一样给出供词,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心知他们应该已经提前串了供,多审其实无益,但为了不拂了应愁的面子,还是点了点头。
顾无逸道:“那天,我和阿兆统领到风雨茶馆的时候,茶馆里有很多杀手在等我们。”
应愁皱了皱眉:“杀手?”
顾无逸苦笑道:“对,杀手,来杀我的杀手。大概确实是我得罪的人太多了吧,他们说,我的人头,已经可以卖到黄金千两。”
张进忍不住咂舌道:“黄金?千两?!”
顾无逸点点头:“阿兆当时也是像张铺头这个反应,所以他也加入了杀手的队伍。”
应愁道:“你的意思是,阿兆为了钱,要跟那些杀手争你的人头 ?”
顾无逸点点头:“是啊,只可惜,阿兆久在朝堂之上,又身赴闲职已久,哪里知道这些江湖杀手的手段?
没过几招,他就伤重倒地,不省人事了。
后来,这些杀手竟也开始混战,打到不可开交的时候,罗寂来了。”
应愁面色微变:“罗寂?罗寂竟也来了?”
顾无逸道:“是啊,罗寂也来了。她的确很厉害,她以一己之力,驭一柄断剑,杀掉了本来还在混战的所有杀手。”
应愁点了点头,现场几具尸体虽多处重伤,但致命伤确都是剑伤。
孟恂道:“我听说罗寂用的是一种叫做菩提四念住的阵法,未曾听过她会驭剑。”
顾无逸道:“她正是以阵法驭剑,菩提四念住叫人心神癫狂丧失神智,癫狂之中,那些杀手群魔乱舞,几乎都失去了正常的攻击或防御能力,罗寂便只以气阵驭一柄断剑,杀掉了所有人。”
崔晓白听得在心里鼓掌,他带着顾无逸离开风雨茶馆前,顾无逸几乎连动都动不了了,还是强行折了一柄小小的断剑仍在现场。
原来那时,顾无逸就已经想好了这套瞎话该怎么编。
孟恂道:“你呢?你没有中那菩提四念住吗?”
顾无逸道:“我若是中了,自然就活不到现在了。我不仅没中,还同她打了一架,她受了不轻的伤,逃了。”
孟恂道:“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
顾无逸叹道:“因为我杀不了她。我强行与罗寂一战,几乎已经要了我半条命,若要杀她,我们怕是会同归于尽。罗寂会逃,也是因为她觉得为了杀我陪上自己的命不太划算。”
应愁道:“照你们这么说,阿兆的死跟你们并无关系?”
顾无逸和崔晓白都点点头。
应愁思索良久,紧紧皱着眉头,试图找出他们话里的破绽。
顾无逸笑道:“应大人如果不信,可以抓了罗寂来审审,一问便知。”
应愁揉着太阳穴道:“行了,风雨茶馆的事情先到这里……崔晓白,你来说说,你家里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崔晓白道:“父亲准备传我剑法,所以我按家规在家中祖坟边斋戒清修。”
应愁道:“那为何命案发生后你迟迟不肯现身?”
崔晓白无奈叹息道:“因为我被全城通缉,可我又不是凶手,我就逃啊。”
应愁道:“可你逃,会加重你的嫌疑你知道吗?”
崔晓白道:“我知道啊,可是在外面逃还能找机会查案,总比被关起来好吧?”
孟恂道:“所以你去风雨茶馆,也是为了打探关于崔家命案的消息?”
崔晓白翻了个白眼:“对啊,不然呢?”
宋玄揉着太阳穴,把惊堂木摔在桌上:“行了,先把他俩押下去吧!”
崔晓白道:“都说了我们不是凶手,还押着我们干什么?喂!顾无逸可还受着伤呢!死在牢里怎么办?我可不管啊!顾无逸!顾无逸!顾无逸你说话啊顾无逸!”
顾无逸沉默半天,闷闷道:“我什么都没做,崔家命案也跟我没关系,我是受害者,我也要被押进去吗?”
应愁嘴角抽动:“压下去!”
崔晓白一直跟在顾无逸身后骂骂咧咧。
孟恂盯着顾无逸跪过的那一方石板发呆。
灰白色的石板上晕着两摊血迹,明艳艳地晃着孟恂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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