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输液器有节奏地往下掉一滴滴透明的液体，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鼻梁两边两个深点，眼镜被放在床头柜上，像摘下面具后满是伤痕的瓷娃娃。
陈喻迷糊中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然后向自己靠近，靠近，他想努力睁开眼，但是眼皮很重，重的他不得不闭上，最后一个感觉是看不清，很模糊。
再睁眼，眼前是陌生的地方，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手上还扎着针，什么都没有吗？
“陈喻？你醒了？那个你现在感觉这么样？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再也不气你了！”路子盛刚进来，手里拎着小桶，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
“没，没事，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在这？”陈喻开口嗓子都是哑的，身上没力气。
周玺放下书，倒了杯水：“你低血糖引起的晕倒，然后咳嗽又引起肺部有点发炎。”
周玺瞥了眼路子盛：“别罚站了，把床升起来。”
“哦哦，好！”路子盛一秒破功。
陈喻没戴眼镜，盯着冒着热气的开水恍惚，脑子里居然有个想法，他终于喝上心心念念的热水了。
“对，周玺说的没错，所以陈喻你一定要好好休息。”
“那个，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妈给你煲了点汤，鸡汤，很补的！”路子盛捧着铁的保温桶。
“好，谢谢。”
路子盛和周玺把小桌子支好，保温桶盖子一打开，鸡汤味儿立马飘出来，陈喻后知后觉地感觉原来肚子里空空的。
路子盛心虚的摸摸鼻子：“那个，对不起啊，我昨天不该拦着你去打水，不然你也不会……”
昨天陈喻突然倒了，他们赶紧去找老师，打120叫救护车，他从张涂口中才知道陈喻是孤儿，没有家人了，生病都没人照顾。
“今天不是上课吗？”陈喻小口喝着鸡汤，身上终于有点暖流。
周玺给陈喻扯了张纸：“下课了啊，对了，下午体育课没事我和杨锦扬守着你，晚自习也是。”
“多谢。”
“没事儿，你要谢，就身体好了自己去谢老张吧，昨儿一整晚是他守着你，今天中午才回去，我们刚刚过来的时候，那个黑眼圈跟国宝似的。”
“对了，肖小玉他们问你好，本来他们也想过来看看你，但是请不到假。”周玺打开手机，在五福临门群里发了个人醒了。
“陈喻，你不知道，你昨天没有一点预兆倒下去，我人都傻了，站在那里跟个呆子一样。你也是，咳嗽那么久，你就没来医院看看吗？”
“我忘了，对不起，吓到你了。”陈喻撇开汤表面的油，有点饱了，捏着勺子，慢慢搅着，“还有人来过吗？”
“没有啊。”
“嗯，谢谢你们。”陈喻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闷，伸手戴上眼镜，“可以把窗户打开吗？”
“不行！外面风那么大，你小命不要了，诶，我真的很好奇，你这么脆，到时候不会能表演个在考场上直接昏倒吧？”
“盼人家点好，人还要考大学呢。”周玺踢了踢路子盛。
“切，周玺我跟你说，他要不好好养养说不定真连高考的门都摸不着，就倒了。”
陈喻愣住，好熟悉的话：“有人跟你一样说过一样的话，去偷师了？”
路子盛把果篮拆开：“我靠，这水果表面漂亮，下面这么丑，不是，这黑心老板！还要了我六十块钱——”
“啊，对啊，还真是，那个乐呈，之前我打游戏开麦的时候，被他听出来感冒了，嘲讽我呢。”
路子盛去把苹果洗干净，回来扯过椅子，拿过小巧的水果刀，磕磕绊绊地削皮。
“对了，这里还有香芋饺子！坏了坏了，我忘记了！有一段时间，真冷了！完蛋，等下骂死我！”
陈喻撑起身子，看到床头柜上熟悉的塑料袋子里装了一盒饺子。
“诶，你小心点……”路子盛手一抖，苹果多了一个缺口。
陈喻低头，掀开盖子，饺子冷掉了，味道一点也不好，但是他一口一口吃着。
路子盛看着陈喻吃饺子吃得那么香，低头看了自己削得歪七扭八苹果，实在是不好意思，只能自己赶紧毁尸灭迹。
路子盛嚼着苹果，心里有点怪怪的，决定还是说出来：“哎，那个，就你昨天不是倒了吗，我去他游戏留了个言，结果没想到他今天凌晨居然回我了！”
“谁懂啊，这一个多月他虽然每天上线，但都没看他有什么动静，就做点日常任务，问他，也跟NPC一样，果然哈，还是兄弟的力量强大。”
“是吗？”陈喻喃喃。
周玺偷了个饺子过来：“你俩吵架了？”
“嗯，我的错，他生气了。”
周玺没想到陈喻就这么承认了，她以为还要套一下话。
“嗐，这有什么，聊一下，打把游戏不就好了。”路子盛打了个嗝。
“不会。”
路子盛愣住，他耳朵出问题了吗，这年头还有居然人不会打游戏？
“陈喻，你是元谋人吗？”
周玺淡淡开口：“路子盛。”
“哦，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没事。”
“饺子不错。”周玺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陈喻笑了笑：“一个阿婆手工包的，每天限量卖。”
“在哪啊，有空去尝尝。”
“不告诉你。”
周玺又偷了一个：“小气，就跟他秘密。”
陈喻笑笑。
“我苹果呢？”陈喻冷不丁地盯着路子盛。
“啊？”
“不是给我削的吗？我好歹是个病人，你不会自己吃了吧？”
“哇，陈喻，你真是不客气，那个苹果嘛，我就吃了，想咋滴。”
周玺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想吃，我给你削一个，削苹果，还挺简单的。”
路子盛痛心了，忍了忍，把水果刀双手奉上：“给你！”
“算了，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行吧。”周玺还是去把苹果洗了。
路子盛听周玺的话把桌子擦了，东西收了，窗帘拉了：“睡吧！”
等陈喻闭上眼，俩人出来，路子盛菜回过神想起来一件事儿。
“周玺，我觉得啊，陈喻不对劲儿。”
“你才发现啊，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周玺咬了口苹果，还是带皮儿的苹果好吃。
——
“滴！”
“毓秀啊，毓秀，几年不见，你变老了！”杨锦扬停好车，手里勾着钥匙转圈圈，上衣口袋还别了副墨镜。
“叔儿！好久不见！”杨锦扬冲进校门口保安室。
“小扬？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国外了吗？”张建成愣了愣，放下泡面，拉了个凳子。
杨锦扬不客气坐下，看到课桌上的小电视，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猜——
“叔儿，你怎么在吃泡面啊，还怪香的。”
张建成一眼看穿了杨锦扬的想法，从箱子里拔了一下：“我哪里猜得着你的想法，热水在那里自己去泡。”
“还不是没吃早饭，早上抓到一个偷偷溜出门的崽子，我问他干嘛翻墙出来，他说他没买早餐，实在饿得慌，然后他看上我的梅菜肉饼了。”
“谢了叔儿，叔儿，你真是一点没变，真是个热心肠的，诶，你这小小的保安室也是没有一点变化，这个电视还能用吗？”
张建成嗦了口面，呼出热气：“嘁！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我差点没认出来，真是男大十八变，你说你，也真是狠心，这么几年也不说回来看看我。”
“哎，我不是说了吗，再也不想回这个破学校，这次，要不是，哎……”
“咋了？你爸拖你回来啊？”
“这回，我可是以家长的身份回来，这可不一样！那啥，现在高一的第一名，我妹，我呢，来美美的开个家长会。”
“哟，给你美得嘞，对了，这电视早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你那时候天天念叨说我这个老古董怎么还不坏，好了吧，你毕业以后，它还真罢工不干了。”
杨锦扬撕开泡面桶盖子，几包调料全部挤进去，接了开水，拿桌上的纸压住盖子：“嘿！还真被我说中了，那你怎么不换一台？”
“哎，你用这个叉子，别用我纸压着！换什么换，没钱，再说了，换了也是你们这群小崽子看，天天往我这里跑！”
“再说过两年我就退休了，换个新的干嘛。”
“好吧，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学会用叉子盖泡面。叔，你那小儿子不是毕业了吗？”
张建成摸了摸少的可怜的头发，叹了口气：“扶不上墙的东西，天天去赌，算了，不提这些糟心事，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不走了，准备回到祖国妈妈的怀抱里。”杨锦扬眼神变了变，最后还是选择没去追问。
“好，挺好的。你不是要去开家长会吗，快去吧，免得迟到了。”
“我还没吃泡面呢，叔你这么急着赶我走！”杨锦扬转移话题。
“嗐，瞧我忘了，快快快，吃，等下泡软了不好吃！”
“我就爱吃软饭！”
张建成摇了摇头，眼里闪过羡慕：“你这家伙，还是没个正形！”
“喵……”
“呜……”
“哟，小猫，哪来的？”杨锦扬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
张建成拍掉杨锦扬的手，抱起胖得不行的大雨：“我养的，叫大雨。”
大雨舒服地伸伸胳膊腿儿，眼睛盯着杨锦扬，喵喵叫，好像在朝他抛媚眼。
“大雨胖妞，你朝我叫啥，想要我抱你啊？我现在可抱不动你啊，忙着吃面呢。”
张建成不说话，就笑。
“喵！”
“卧槽——”
“靠啊靠，你丫的偷袭我泡面啊！”眼前闪过一片黄影儿，杨锦扬大惊失色，捧着泡面蹦出三里之外。
“哈哈哈哈——”
大雨安稳落地，扭扭屁股，朝张建成喵喵叫，张建成收到口号，又把她抱起。
“叔儿！我勒个乖乖，你这猫攻击力这么强，大骗子啊，看着这么乖，一点也不老实！”
杨锦扬捏着叉子，使劲嗦面，笑话，他这就吃个干净，连汤都不剩，让你馋，这是人吃的美味，你个猫猫头吃什么吃，乖乖去吃猫粮吧。
“喵呜！”
“大雨，不听不听啊，全都是差评。”张建成揉了把猫猫头，放大雨下去，大雨连头都不回，踱着步子，悠哉悠哉。
“叔儿，不带你这么溺爱的吧儿子，诶，还是女儿？”
“女儿。”
“不带你这么溺爱女儿的吧，这都上手了！”
“大雨的恶趣味，她要是动真格的，你泡面早撒一地了。”
“这好玩吗，一点也不好玩，哼！”
张建成嘿嘿笑：“泡面不白吃，你陪她玩玩咋了，人家天天陪着我这个老头子晒太阳都快闲出花来了。”
“哦，我懂了，你早就知道她要来吓我，你个调皮老家伙，果然教出一个调皮小家伙。”
“行了，你吃吧，不闹你了。”
“哼！”
“璇璇！”
“停停停！注意点！”
“注意什么！”杨锦扬把苻璇华那点不自在尽收眼底，还是下意识地揽着人。
“我就要！好不容西回趟学校，我要好好秀一波！”
苻璇华轻轻戳了戳凑在自己身边跟不要钱一样的笑脸：“杨狗狗，幼不幼稚呀！快起来！重！”
杨锦扬脸还是埋在苻璇华身上，身体倒是收了点力，怕压到自己女朋友：“不重，你就让我一下嘛，这可是我读书的时候特想干的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高二的时候，那个学姐……”
“好不好嘛，我今晚给你做辣子鸡还有可乐鸡翅！”
“不记得了，你那时候小算盘倒是打得响得很，我要是不呢？你还真不给我做啊。”
“做！但是！那我一定会熬鸡汤给你喝！必须喝三碗！”
苻璇华最喜欢逗杨锦扬，眼睛里藏着小星星一样，捏着杨锦扬的两边脸颊：“可是你不是只买了一只鸡吗？”
杨锦扬使劲往苻璇华怀里钻：“那我就再去菜市场买一只，今晚吃不完，明天早上用鸡汤煮面。”
苻璇华拉着杨锦扬坐在旁边的长椅上，背放松地靠在后面：“不要，不想喝鸡汤，那行吧，但是别太过了，等下传到你爸那去。”
“嗯嗯嗯，我女朋友最好了，不过鸡汤还是要喝点，不然你天天这么累，哪里扛得住。”
“那就一碗，真的很腻。”
“一碗半，不许讨价还价，不然我……”
苻璇华看懂了杨锦扬的眼神，偏头躲开：“咳，好吧。”
“你看，柳树抽芽了，好快啊。”
自枝干上一根根往下垂的干枯，硬直直的一条条柳枝上终于有了一小簇绿，嫩嫩的，而且还在延伸。
“嗯，到时候夏天跟我回去好不好？”杨锦扬指尖绕着细细的柳条，一圈有一圈。
“好。”
“真的？”杨锦扬打了自己一巴掌，一脸傻笑。
“真的，你快去给小玺开会吧，别乐了，快点，别蹭我了，起来！”
“遵命！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