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给我签，祝圆圆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周玺隔着箱板把书递进小格子里，不一会儿又递出来，书放在旁边，她的手被拉住。

“你，等一下我。”

“好。”

周玺拿着签好的书和一个周边礼品袋，找了个角落坐下，大厅里都是年轻的女孩子，话题集中，热闹的不行。

这是一个大型亲签会，门口用气球和各小说周边精心布置留影区，一直有人围着不断找角度拍出最好看的照片，而她签的一本书不过是众多作者里一个小作者的一本。

周玺低头，书本封面以黑玫瑰花纹为主，水粉和烫金白犹如一把利刃自上端劈开，血水般的水珠黏在流畅的字体上。再往下，一堆长裙少女站在高台上，简单的几笔勾勒出笑脸。

翻开第一页，To字横笔画下笔轻快，却在竖画停顿，晕开。

等周玺看到全书三分之二抬头时，周围书粉依旧围满，她收到消息，缓了缓发麻的脖子，绕到会场后面。

“汪！”

“汪汪！”

红烧肉摇着尾巴扑上来。

“汪！”

“阿姨好。”

“周玺，你好啊，看来红烧肉很喜欢你。”高妈妈戴着口罩，头发用一根簪子盘起，看起来温婉大方。

红烧肉抓了抓纸皮袋子，似乎是想引起注意力，周玺笑了笑，表示赞同，红烧肉确实黏人，她就见过两回，小狗子一点不怕生。

“汪！”

周玺蹲下来，红烧肉绕着她跑了两圈，往后张望。

“你是不是憋着坏？”周玺摸着狗头，又轻轻拍了拍，“他没来，你别打他主意了。”

“汪！”

“呜呜！”

高妈妈摸着手臂，看了眼周玺：“真是没想到你也会来这，圆圆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很惊讶，她没告诉我，你们是朋友。”

高妈妈第一次听到周玺这个名字是在一个夜里，她去看高圆圆睡觉被子盖好没，不小心听到女儿在说梦话，是个噩梦，只言片语中，她推测出跟女儿初中被欺负有关。

但是当初从来没有一个人提及，不论是老师，还是欺负她的女生，更不用说高圆圆。

后来她问过高圆圆，但是她这个倔女儿啊，不肯说，说都过去了，不想再谈论。

“我也是机缘巧合知道一点，正好今天过来看看，看来是猜对了。”周玺扬了扬手里的书。

高妈妈叹了口气：“我，我是不赞成她写这本书的，那是她状态最不好的时候，瘦的脸上一点肉都没有，但是不让她写，她说她睡不着啊。”

高圆圆被欺负这件事，高妈妈一开始是不知道的，直到高圆圆状态开始不对，直到她发现了高圆圆手臂上的疤痕。

可是即使她后来去了解情况，那些欺负她女儿的女生只是说看不惯高圆圆罢了。

高圆圆十多年来，第一次求她，让她不要再查下去了，高妈妈第一次在女儿身上看到那么崩溃的表情，那一刻她觉得愧疚，自责。

如果她早一点发现，会不会不是这个结果，她去找心理医生，医生建议不要再揭高圆圆的伤疤，给她留一点自尊。

后来高圆圆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自闭，不肯说话，不肯吃饭，直到把这些事写下来。

事情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没过多久，她发现高圆圆情况又不对了。她担心得只好偷偷看了高圆圆的电脑，虽然她知道这是一个很不道德行为，但在意生怖，她做不到遵守什么大道理，然后发现了原来高圆圆写的东西被人骂。

她看着那些简直是不能看的骂人字眼，自己也开了个读者号，骂了那些人一夜，也哭了一夜。

第二天，找了人去把不好听的话刷下去，同时委婉提出让高圆圆不写了。这一次高圆圆没说别的，一口答应了，开始去心理治疗，然后才慢慢好转。

可是上了高中，突然又开始写了，高妈妈半夜在她看完高圆圆重新继续写的地方，沉默了很久。

那些一个个敲上去的黑字说明高圆圆开始放下了，给那件事打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句号。

后面意外的书小火了，高圆圆想出版，她答应了，只要高圆圆开心就好。

大老远跑到北滨来参加这场签售会，高妈妈知道高圆圆准备了很久，出发前，手还在抖，说话打结打的脸都红了。

“阿姨，我欠你们一声，抱歉和谢谢。”

高妈妈吐了口气，闷的摘了口罩：“作为一位母亲，自己的女儿受到这样的欺负，我永远不可能原谅欺负过她的人，包括毫无察觉的我。”

“但是，高圆圆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她的行为没有任何错，她的教养让她做出正确的选择，帮你，她良心不会受到谴责，所以她不会因为是你，她才会收到欺负而恨你，换作任何人她都会选择正确的选择。”

“所以，我也不会怪你，这声谢谢，我收下了。”高妈妈抹了抹湿润的眼角，“你看，真是命运，你们最后兜兜转转还是成为了朋友，所以我也希望你们好好的。”

“谢谢。”

“汪汪！”红烧肉似乎是察觉出氛围不对，拱了拱两个人。

“乖，你坐会儿。”高妈妈安慰红烧肉。

“她快结束了，待会你们好好叙叙旧吧。”

“好，谢谢阿姨。”

冰淇淋刚从冰柜里取出来，呼呼冒着冷气，掀开塑料盖子，咬一口顶层的巧克力，腻的不行。

红烧肉趴在地上，大半身体堵在空调出风口，舒服的赤哈赤哈往外吐舌头。

“周玺，你怎么发现，我的？”高圆圆手上捏着撕下来的纸壳，又赶紧舔了口快滴下来的奶油。

“从你的书迷嘴里听出来的。”

说来也巧，周玺座位前面两个女生天天看小说，每天到校第一件事就是互相分享小说章节详情。

那绘声绘色，手舞足蹈，拍案叫绝，引得大家好奇，甚至收获了一批听众。每天一到点，以她俩座位为小中心，围成一个囫囵圈儿，还带上各种零食饮料助兴，悠哉悠哉。

周玺虽然对小说不太感冒，但偶尔一边写题无聊，一边就听了一耳朵，这一听，总觉得有点奇怪，终于发现了好几个跟现实一样的词。

去网上了解了一番，便有了今天这见面。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

“我知道，还要恭喜你取得这个成就。”

周玺想起肖小玉之前追的小说，大概在那个时候，高圆圆就不知所措了吧，捂紧小马甲是最好的选择。

这本小说的确写的很精彩，前期女主角白忍被校园霸凌，在绝望中，决心复仇，下了一盘不惜牺牲自己的棋盘，最后大仇得报。

虽然故事情节与现实大为不同，但是有些地方太过真实，让人如临其境，感受被霸凌者的窒息。

如果被人知道这事高圆圆写的，必然会引起喧哗。审判，质疑，会如暴风雨般卷袭而来，正常的生活会被搅得一塌糊涂。

“虽然，书里很多地方描写的大快人心，但是你内心的挣扎不假，是我低估了她们的恶意，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现在挺好的，不是吗？”

冰淇淋吃完了，高圆圆把沾满巧克力液体的纸壳全部扔进垃圾桶，擦干净手上黏糊糊的雪糕。

“我确实，很恨她们，但是，都过去了。”

“汪。”

“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红烧肉蹭了蹭高圆圆小腿，闭上眼睛。

高圆圆看了眼周玺：“我们从西宁过来，红烧肉晕车。”

“辛苦你啦，回去，叫妈妈给你做，红烧肉。”

“呜呜！”

“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

“周姐，我写书的事，你能不能，跟小玉讲。”高圆圆打开书包，给周玺看，“这是，她说想要的，帮她寄过去。”

肖小玉早知道书要办线下签售，恨不得飞回来，但是国外有些事被绊住脚。

高圆圆便告诉她，自己正好有点事要来北滨一趟，可以帮她寄过去。

“那你可要捂好自己小马甲，千万别被她发现了。”周玺看过亲签的字迹，高圆圆应该是特地改了自己的风格，这倒是不会露馅。

“嗯！”

“以后想以这个为职业吗？”

高圆圆摇摇头，拉好拉链：“不会，这个，当□□好，我想干点别的。”

“有目标是好事。”

“我也觉得。”

周玺把身体靠在透明玻璃上，清晰看见高圆圆脸上带着的笑容，挺好的。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周玺眼皮下垂，遮住情绪：“不知道，再说吧。”

“砰！”

周玺偏头，原来是一顶黑色帽子被甩过来，正好砸中玻璃，然后滑下去。

窗外拐角处，两个小孩哥的书包丢在旁边，撸起袖子准备Battle。

三二一，两个人像灵活的蛇扭动起来，互相试探，互相争锋，谁也不服谁。

小屁孩儿都这么有实力。

周玺笑了笑，忽然庆幸，贺敏没跑去学街舞，不然大街上她突然来一段，自己准保立马跑路。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没有注意到高圆圆的神色。

当周玺的话一出，高圆圆差点没跳起来，她以为像周玺这样的人，应该会有比下颌线还清晰的人生规划，比开挂还开挂的未来。

以前别人都嫌高圆圆笨，故而她很少接近那些成绩好的人，只当做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周玺跟她预想中的一点也不一样，有种高冷女神其实是佛系卡皮巴拉的即视感。

“没事，反正，以你的成绩，大学，随便选！”

“嗯？啊，承你吉言。”周玺撸了撸红烧肉的大脑门，红烧肉舒服得扬起脑袋。

“对了，小玉，说的事，你怎么看？”高圆圆看完手机，挠挠头发，搞不好，肖大小姐得折外边。

“我真的是靠了！”

“不是，咱不是一个个东南西北的吗，咋你们还可以凑凑凑呢？”

“北滨到底有什么魔力，老子不管，老子也要去！”

“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去买票！”

路子盛话说得有点多，累了，好，喘口气，喝口水。

六六大顺群里，六个摄像头开着，安静了那么六秒。

高圆圆选手决定打破记录：“我，明天就走了，不过……”

然后在群里甩出来一个北滨酒店避雷链接。不过，肖小玉手疾眼快狂点各种猎奇表情包把它刷下去，根本翻不到头。

高圆圆懂了。

路子盛喝完水冒出来：“别啊，走这么急干嘛，多玩几天呗，你不会回去学习吧，再说，咱这好久没见了吧，不得见个面，意思意思？”

“滚滚滚，路狗，你别哔哔了，你，不许来，我们圆圆才不要跟你叙旧！”肖小玉脸怼着屏幕，恨不得跳出来给路子盛一拳，干嘛呢，兔子还不吃窝边草，这狗东西，跟她家圆儿套啥近乎。

“我……”

路子盛画面卡住。

“卧槽！截屏啊！”

“这都卡出残影了，路狗让你叫，等着你的表情包即将出炉。”肖小玉低头操作，加了几个红粉大字，保存，然后点击发送。

“妈妈，我真服了，不带你这样的吧。”路子盛只好使用群主身份疯狂撤回消息。

奶奶的，迟早有一天他要把肖小玉手机里关于他的丑照全部删掉，一张都不能剩。

周玺盯着屏幕听两个人吵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只好先上床坐着。

“咚咚！”

“进。”

“姐姐！”贺敏穿着睡裙，头发乱糟糟的散在耳后。

“怎么了？”

贺敏从背后变出一个大眼睛小鳄鱼玩偶：“姐姐，这个给你，昨天它陪我睡的，今天陪你睡。”

“我可以上来吗？”

这该死的礼貌，周玺还是配合小家伙，招了招手：“上来。”

贺敏把小鳄鱼duang的一下放在周玺身边，然后安抚它：“小鱼，你乖乖的，明天我来接你。”

“姐姐，你在干嘛？”

“哈哈哈哈！”

“哈哈，艾玛，这是周姐你妹啊！”

“我看到了！好胖的脸！”

穿耳般的笑声从听筒里飞出来，周玺连忙调小：“行了啊，别吓着人家。”

“我在跟朋友打视频，你还不回去睡，等下你爸过来打你屁股。”

“周姐，你别吓着妹妹喽。”

“妹妹，你别信你姐的话，你这么可爱，你爸怎么舍得打你。”

“嘻嘻，姐姐，爸爸今天还没回来哦！”

“姐姐，我想看！”

“哎，周姐，让我们跟你妹聊会天呗？”

“行。”

周玺把平板给贺敏：“看吧。”

“哎，小妹妹好啊，我是你路子盛哥哥！”

“哥哥好！”

贺敏扒在周玺手臂上，小孩儿独特的嗓音在耳边炸开，差点没把她送走。大半夜的，外面安静的跟，贺敏就爱咋咋呼呼。

“嘿嘿，妹妹好呀，我是你小玉姐姐！”

“你们好，我叫贺敏，可以叫我敏敏，我今年六岁了，在雅礼……”

“可以了可以了。”

周玺捂住贺敏嘴巴，她就知道，贺敏这大可爱，见人就自来熟地介绍自己，尤其自己上一年级了，要特别报幕一下。不愧是在各大教师办公室里吃百家饭长大的，这业务能力就是强。

“我跟她们说过你，你可以下个流程了。”

“好吧。”贺敏咧开嘴，两个手捧着手机，开始和屏幕里五个哥哥姐姐聊天。

“刚刚是谁说我胖的！敏敏才不胖，你看，我这么可爱……”

“他！小敏敏我跟你说，这个哥哥最坏了，你可千万别信他的话……”

“哈哈哈……”

贺敏聊天聊的完全忘记别的，整个人快全部趴周玺腿上，周玺给人挪了挪，躺得更舒服一点。

摸到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哟，可不是刚刚宝宝贝贝的小鳄鱼嘛，这下快被贺敏压死，脸都变成一张大饼了，不复往日威风，就是那大眼睛好像在说它死不瞑目。

“这个姐姐的脸才圆！”贺敏突然叫了一声。

高圆圆：“……”

我谢谢你，我脸是挺圆的。

高圆圆本来在观察人类幼崽的，被这么cue了一下，瞬间觉得不可爱了。

“不过，这个姐姐最可爱了，跟敏敏一样。”

高圆圆笑了笑：“哈哈，你可爱。”

好吧，还是有点可爱的。

周玺把小鳄鱼拔出来，塞给贺敏，贺敏连看都没看一眼，咻的一下就塞肚子下面了。

“这个哥哥好帅！”

“有眼光，小敏敏我跟你说，这陈喻哥哥可是学校的这个！”肖小玉竖起大拇指。

“别捧杀我。”陈喻好不容易说了一句话，下一秒，他的屏幕画面又静止了。

肖小玉：“鱼大仙！”

路子盛：“鱼大仙！”

“好了，这下玩完了。”路子盛呼叫失败，暗骂陈喻这小老弟的破网关键时刻总掉链子。

还限流，他怎么不知道陈喻这么爱学习的家伙会爱玩手机，还把手机弄限流了，不对劲，不对劲，绝对有猫腻。

“叮咚！”

周玺弯腰拔了床头充电器，捞过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