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路的衙役不曾想徐秀云一个年纪轻轻的妇道人家会真往上扑,再前进一步,可就要撞到他怀里去了。
还好,姜迎花从背后拦腰抱住了徐秀云。
“秀云婶儿,里头正在审案,可不兴进去呐!”
姜迎花强硬地箍住她的腰,拐带着她向左走了两步。
“你仔细看看,锦心在那儿好好的呢!”
“咱在外头稍等一会儿好不好?审完案子,锦心会出来的。”
赵家二老喘着粗气,在北巷里其他邻居的搀扶下走到了近前。
“真的找到了?”
“千真万确!”姜迎花笃定的回复。
这句准话,如同一颗定心丸。
甭管街巷邻居平日关系如何,现下诸位邻里都说起了好话,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的安慰起了赵家三口。
所谓众口铄金,言语能毁掉一个人,也能让人重燃希望,几十口子人,一人一句,愣是将方才有些痴愣的徐秀云渐渐拉回了魂。
公堂内能够听到外头的动静,赵锦心听见娘亲的声音,想要回头,被赵秉诚制止了。
妹妹满脸的伤,娘看见了不一定受得住。
他恨恨地看着王多福二人,到了公堂之上,那王多福还在狡辩,言说没有拐骗一事,甚至还反过来诬告他们。
“大人!着实是冤枉啊!几日前,吾携妻,自府城归家探亲,今日午时含泪告别寡母乡邻,出了村子,马车才至官道上,前方去路就被人用树枝截断了。”
“紧跟着,一身材魁壮如山的女子自路边树丛中跳出来,好似那蟊贼强盗一般毫不讲理!她张口便说要搜吾从府衙中驾出的马车,疑心马车之上有县城中被拐的婴孩!”
“天地良心!被拦之时,吾和顺道来县城探亲的刘老哥坐在前辕上赶车,车内只有拙荆一个活人,与几只乡亲父老送的鸡鸭、两三筐野菜家蔬,哪里有甚么婴孩?!”
“你狡辩!一派胡言!”赵秉诚含怒指着侧边的王多福,气得指尖都在哆嗦。
做了这种丧尽天良,活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坏事,王多福还敢提天地良心?!
“啪!”
“肃静!”
前一道声儿是知县大人拍惊堂木,后一道声儿是公堂两旁排站着的衙役。
接连两声响起,满堂皆寂。
赵秉诚咬紧牙,死死竭遏住怒气,朝着知县的方位深一叩首:“大人!事实绝非王多福说的那般,求大人明查!”
高坐堂上的知县打量了几回堂下一左一右,跪得泾渭分明的两拨人。
两方各执一词,这倒不算什么。
在汨阳县知县这个位置坐了两年多,他审理裁决过的案件也不算少。
寻常案子好办,此次这桩案子……稍显棘手。
按祁国律法,拐骗妇孺乃大罪,理当入刑。本就是一桩大案,决断起来该慎之又慎不说,苦主与被状告者,还各有身份。
一方生父为官,一方为府衙官吏。
先说赵锦心之父——赵仁怀。
虽其远在千里之外的苦栗县,且职位仅是县丞,但赵仁怀曾来县衙打点过是其一。其二,赵仁怀年轻,不可能止步于县丞一职。
官场上浮浮沉沉,既是同僚,能结善缘总好过交恶。
再说王多福,他非官身,只是府城一名小吏,但自古便有宰相门前三品官一说。
汨阳县为封水府下,六县之一。
封水府知府,是他这一方小小县令的上司。
王多福在堂下几次三番提起府城、府衙,他自然懂其意思。
今朝要是冤枉这个王多福了,来日汨阳县知县断了一桩错案的消息,定会传入知府大人耳中去。
好在,这桩案子有人证。
他往左一侧头,无声递给身侧师爷一个眼神。
年纪比知县要大一轮的师爷心领神会,对着衙役道出了知县未说出口的话。
“传人证。”
受传入了公堂,姜迎花跪下,如前面几人一般禀明出身、来历。
“堂下姜氏女,你要为此案做证?”
“是。”
“可为自愿?可有受人胁迫?”
姜迎花赶忙回道:“惩恶扬善,民女当然是自愿的,不曾遭人威胁逼迫。”
知县大人轻抚了一把须髯,冷不丁地拍响了惊堂木。
堂下跪着的众人皆骇了一跳。
一片肃静中,边上记录堂审的书吏站了起来,宣读了一段当朝律法。
大意是:公堂之上,证人所说的证言证词必须为实,若做了伪证,则为‘证不言情’,他日东窗事发,按律制裁。
姜迎花高声道:“请大人明鉴,不敢有半点作假!”
法桌后的父母官点了下头,用指尖隔空点一点姜迎花,“你且说,你是如何发现赵锦心踪迹的。”
“回大人……”
时间回溯到姜迎花、赵秉诚驾着马车回城的时刻。
在桃花村,姜迎花花了钱使人回樟木村报信后。
马车由村口重新驶入官道,半下午的,官道上人烟稀少。
姜迎花瞧见一处还算空旷的地儿,便驱使着驾车的马停了下来。
马绳栓在树上,她叫赵秉诚带着赵锦心去了那处空地上说话。
“前面就是城门,告官时,你打算怎么说?”
赵秉诚过了最初兄妹重逢的开心劲儿,坐在马车辕座时,一路将眉头拧得紧紧的,死死地克制着自己,才未冲进车厢将作恶多端的两个畜生大打一顿。
此番姜迎花询问,他便答:“自然是如实向知县大人状告!”
姜迎花看着远处的林子,过了片刻,目光重新落回赵秉诚身上,叹了口气。
“只怕这一遭案子,并不简单。”
人活到了一定年纪,自然而然就有了阅历。
不可否认,穿越后姜迎花心态都年轻了,但她以前的生活经验、社会经验并未消失。
一开始,将人逮住,姜迎花只觉开心庆幸。
没多久,想起来了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你不知道,月余前,我帮杏花村一位老婆婆往府衙送出过一封信。”
“那位老婆婆儿子在府城当差,整个杏花村村民无一不晓。她求我送信,是因为她儿子多年不曾归家,她实在是想念得很,忍不住想叫她儿子有空归家一趟。”
“受她嘱托,我在县城酒楼之中寻到了一名商人,请他将信带至府衙,此后,一直没再过问这件事。”
“可今天看来,我托人带的信,顺利送到了。”
姜迎花目光看向马车处,心中无声叹气。
她还记得送信那天,她为了托人送信,去了酒楼两趟。
第一趟过去,伙计告诉她掌柜的没空,叫她等傍晚盘账的时刻再来。
第二趟过去,她怕误了时辰,不仅提前跟姜老汉、姜承香都说了,让他们帮忙看着点时辰,还提前出发,在酒楼外等候着。
终于见到掌柜,又由掌柜的引荐,顺利寻到了一名愿意帮忙送信的行商。
把信送出去的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谁想得到王多福不是个好人?如今悔之晚矣。
既然王多福回了村里,八成在府衙当差一事是真的。
“拐走我们家锦心的人……竟然在府衙当差?”
赵秉诚呐呐自语,双眼一下变得如死鱼目一般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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