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上车，高文莉打开中控储物盒，摸出烟和打火机。

车内火光一闪，烟雾飘向窗外。

褚橙看着她猛吸一口，靠在后座上，单薄的眼皮看过来。

“梁永成大概率是自杀，我们或许一直在做无用功。”

人说话还是这么犀利，没有前因后果。

“他姐跟你说什么了？”褚橙偏头，拿手扇去飘过来的烟。

“她也收到了一封类似的短信，还有，梁永成的遗物里有遗书，就在你收拾的那堆文稿里。”

也就是说，当年自己要是翻翻对方遗物，说不定就没必要做那么多无用功。

可是当时的他根本没心思，也没那个资格去动人家的东西。

“所以，遗书里是什么内容？”他捏着手指问。

高文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望过来一眼，缓慢吸了口烟再吐出。

半晌她将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一封手写遗书。

她毫无感情道:“他是被嫉妒杀死的。”

遗书内容也很混乱，前面是无意识的生与死，后面却是开始忏悔自己背叛了文学女神不配得到救赎，但并不认为自己有愧于褚橙。

[他就是罪恶的侩子手，将绳索套在我的脖子上，一点点靠近一点点收紧，阻断我的呼吸，污染我的灵魂。我将烈火焚烧，灵魂的灰烬侵入他的骨髓。]

落款日期是5.31号。

“意思就是，他会化成鬼追随你到天涯海角。”高文莉好心解释。

褚橙揉了揉发疼的眼睛，递还手机，双唇紧闭，很轻地闭了下眼。

也就是说，那天坠楼坠到他的眼前，不是因为巧合，而是对方故意的。

结合高文莉证词来看，那天梁永成在楼上看见他经过，然后刻意跳在了他面前。

“对了，”高文莉烟抽到一半给按灭，翻出网传的获奖文稿，“这封信是梁永成的字迹，能证明你没有抄袭，你要发布一下吗？”

这件事百利无一害，不仅能证明褚橙没有抄袭，还能直接破掉逼死对方的谣言。

后座防窥窗紧闭，光线黯淡，褚橙那张脸苍白得像一张纸，似乎风一吹就能破。

他摇摇头，眼皮耷拉着道:“人死了，债就清了，让他清清白白地长眠于地下吧。”

“活着的人才最重要，你不为自己为一个死去的人？”高文莉嗤笑一声，“你费力巴脑来找真相，结果居然选择埋藏在心底，你是不脑子有病？！”

她用力捶打方向盘，按到喇叭，车子发出滴答一声。

“早说啊，你这样我们也没必要来找人，直接去墓地给他扫墓不好吗，明天正好是他祭日。”

褚橙安静任由她骂消气，听到最后一句话，忽然抬头:“你说明天是他的祭日？”

高文莉冷哼:“我看你这么在意，原来连祭日都忘记了吗？”

她还想再讽刺一句，褚橙打断道:“明天是多少号？”

“你傻了吗——”

“6月11，是6月11号！”

褚橙大声重复，宛如一个久病痊愈的病人。

“你到底发什么疯？”高文莉皱起眉头。

“学姐，”褚橙问，“他给她姐发短信是什么时候，给你发又是什么时候？”

“6月11啊，你是不是终于疯了？”

“不是我疯了，是我们或许找到新线索了。”

他激动地指着遗书上的日期:“梁永成6月11号跳楼，但是遗书上却是5月31号！”

高文莉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5月31号就准备自杀，但是却因为什么事情耽搁，选在了6月11号？”

“5月31号对方给你发过信息吗？给其他人发过吗？”

“没有。”

“那就对了。”褚橙手指捏着下巴道，“真正想死的人都是默不作声的，反而是还想活的人会发出求救信号。”

那些看似道别的信息，实际上是求救信息。

高文莉捶了下大腿，明白他的意思:“所以5月31号他想死没敢真动手，6月11号再次内心产生想法，但也没想真死。”

褚橙沉默着点头，脑海中是那个憨笑的圆脸男生。

对方胆小怕事，自卑又懦弱，可在开学第一天，明明自己行李都很多，发现两人是室友后，二话不说哼哧哼哧跑上六楼又下来帮他拿行李。

在学校贫困补助没发给褚橙后，生气得在投票会上发火，给他争取来一个名额......

不管如何，对方对自己的好是真的。

当时，对方也只是站在雾中，在等一个人来救他......

“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她点火挂挡，唤出车载精灵，“去梁永成老家找他们父母？”

褚橙摇摇头，忽然望着虚空眼珠子来回扫描，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然后他忽然眼睛一亮，说:“不，那边找不出什么信息，现在有个捷径。”

“什么捷径？”

“秦安。”褚橙看着她笑，“他才是当年的唯一知情人。”

高文莉眉头抽了一下。

......

陈思城这几天都没睡过好觉。

热搜事小，但是某位热衷落跑的甜心很让人害怕。

没有人比李炆更适合“李炆”，连名字都是天生地匹配。

虽然自己总是打击他，骂他，但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是个好苗子。

长得好看，身材也棒，学习能力也快，如果静下心来潜修，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孙玺”，代表一个时代。

可惜人是个恋爱脑，事业未成，已经订上婚，还在网上为对方冲锋陷阵，还时不时想出逃。

所以这几天热搜频出，即使对方安生得不得了，陈思城还是捏了把汗，生怕一个不注意对方又跑路。

所幸这几天，顶流王青九因为水粉和对未成年下手，被曝光抬上热搜，分散褚橙事件的热度。

陈思城终于睡了个好觉。

但是黎明的光线还没透进屋中，他就被门外尖叫声吵醒。

“艹了，你们这群人能不能让我个中老年好好休息？！”

门外声音没断，混乱的脚步声、说话声交织成一片，冲击耳膜。

他掀开被子，走到门外，揪住跑来跑去的小丝，刚想杀鸡儆猴，却看见对方恐惧的脸。

他愣了一下，说:“大清早发什么癫，跟见了鬼似的。”

听见“鬼”字，小丝抖如筛糠，抑制不住声量道:“陈导救命，李哥房间里有鬼啊啊啊啊！”

经过上次李炆分身事件，他信了八分，还有两分是对鬼的鄙视。

怎么李炆这么招鬼喜欢，就只搞他一个人？

管对方是有什么阴间还是阳间桃花运，他叫人把在山顶打太极的神婆叫回来，自己提着桃木剑往员工板房走。

这把剑是他在上次事件后，特意去龙虎山求的，还送了贴身佩戴的符纸和驱邪铜钱。

他摸了摸兜里完好的物件，深呼吸一口气，一脚踹开房门，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地上还有可疑的水渍。

伸手一摸，滑腻黏湿，像是某种海洋生物的粘液。

地面上痕迹呈现长条状，纵横交错，大概能看出是有什么东西，拖着好几根触手在房间里挥舞一通。

看样子，起码有半个房间大。

“这得是个什么东西，章鱼吗？”

陈思诚异常不解，这荒山野岭的，距离海边可是有好几百千公里，什么章鱼能跨越陆地到这里？

小丝弱弱举手道:“报告陈导，我之前看到那东西躺在李哥的床上，是个红色的一团，下半身好像章鱼，头部像水草往下还耷拉下两片肉膜般的翅膀，简直就是克苏鲁怪物啊！”

陈思城经常看其他优秀导演片子做分析，什么都看，爱情片、战争片、励志片等，恐怖片也看，其中就不乏克系电影。

里面的怪物都长得奇形怪状，看起来就很掉san。

正好这时神婆提着她的铜钱宝剑行罡步而入。

“诸位莫怕，老生来也！”

陈思城听到动静，瞥过一眼，表情有些木然。

他问:“程道长，你对外国邪神有没有研究？”

程道长:“？”

陈思城:“就克系大章鱼，精神攻击那种。”

程道长泰然:“你是说邪念入侵是吧，放心，我什么没见过，保准给你袯除干净。”

“不是，不一样，那是个——”

“啊，道长在那边！”

他还想仔细解释，小丝忽然惊叫一声，指着床上的被子道:“它在里面，那个大章鱼！”

陈思城跟着一抖，站在原地不敢动，程道长倒是无畏上前，嘴里念叨咒语，高举铜钱宝剑，一剑往下刺。

剑没落空，却仿佛刺到一坨Q弹的果冻，被窝里发出咕噜噜的水声。

她疑惑掀开被窝，只见被窝下有一只红色的小果冻，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咕噜噜作响的是他内里晃荡的半透明液体。

“怎么样怎么样，他死了吗？”

小丝捂着眼睛探头，看清被窝上的东西时，怔愣在原地。

“这就是你说的大章？”陈思城捻起那坨史莱姆一样的玩意，嘴角一抽:“从克系神话直接转生到异世界了？”

“......”

“李炆呢，让他出来解释解释，这么大个人了还在屋子里玩史莱姆玩具？”

小玩具咕噜一声，没人理他。

所有人跟着一起找李炆，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就在陈思城打算发火时，小丝捧着史莱姆，从角落里翻出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机。

正是李炆那部廉价手机。

又找到对方的现金和地上散乱的衣物，正是对方昨天穿的衣物，其他衣物也没有少。如果对方没有羞耻心的话，那么一定是裸奔下山会情人。

如果有羞耻心的话，李炆去哪里了？

众人都沉默了。

红色史莱姆在小丝手里跳起来，发出咕噜噜的开水沸腾声。

“我就是李炆。”史莱姆Q弹道。

房间里格外安静，它一出声，众人齐刷刷看过来。

小丝后知后觉，手上的东西会说话，惊恐之下一把扔出去。

红色的流弹径直被扔出窗外，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

所有人:“......”

陈思城最先反应过来，跑出去撑着栏杆往下看，还没看清，后面的人挤出来，挨在他旁边观望。

“那玩意应该就是个玩具，有录音那种。”同剧组助理安慰道，“小丝你别怕，我下去给你捡回来。”

他还未走下楼梯，眼前一片红。

红色开始蠕动，露出另一面肉色的吸盘，每个吸盘里镶嵌着红环眼珠子，他震惊抬头，对上那只章鱼......哦不，不知道是什么部位的八只眼睛。

人两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红色触手扶过他一把，避免人摔下楼梯。

其他人当然也看见了，小丝颤抖着指过去，声泪俱下:“刚刚就是这个东西在李哥床上，它把李哥吃了！”

众人一动不敢动，呼吸都不敢大喘，自然没人敢开口回。

那个章鱼始终盯着他们，红色粘液落了一地，接触到地面那一刻便化为透明物质，里面分布着密密麻麻的黑点，像是卵。

程道长最先发难，举起剑就要咬牙硬冲，那个怪物却突然动了，转身蠕动触手，往山下而去。

砰。

地下坐了好几个，腿软得站不起来。

“那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人骂骂咧咧。

没有人回答，因为没人见过，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有小丝跳起来哭着道:“怎么办，李哥，李哥被它吃了！”

众人再次沉默。

空气死一样的安静，有人受不了软着脚跑了。

程道士收拾东西要下山，陈思城拦住她:“你不能走啊，要是剧组再发生什么意外呢！”

“放心，”程道长安抚拍拍他的手臂，“我只是去找其他师兄弟去消灭那玩意，保证不会给普通人带来危险。”

说完她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视线里，那只庞大的红色章鱼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