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被沈砚清送回那间狭小逼仄的出租屋后,苏晚在床上辗转了半宿。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人身上清冷的雪松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微腥,构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慌的安全感。
他甩甩头,试图将这不切实际的联想抛开。沈先生那样的人,与他本是云泥之别,昨夜的援手,大抵不过是出于绅士的风度与对艺术的负责。
然而,当他第二天踏入工作的“澄观”美术馆时,现实立刻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苏晚,你怎么搞的?”部门主管王哥皱着眉,语气不耐地敲着他的办公桌隔板,“昨天让你录入的藏品信息,为什么漏了整整一个系列?总部那边在催了!”
苏晚一愣,脸色瞬间白了。“我……我昨天明明全部录入并检查过了。”他声音有些发干,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检查过了?那系统里怎么没有?”旁边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同事林莉轻笑一声,语气带着惯常的奚落,“苏晚,知道你业务能力强,但也不能这么马虎吧?难道要我们整个部门替你背锅?”
周围几个同事投来或同情或看热闹的目光,但没有人出声为他辩解。苏晚习惯了这种氛围,他就像一滴油,永远融不进这里的水。他张了张嘴,想解释那批数据他分明记得提交前备份在了部门的公共硬盘,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争辩只会引来更多的嘲讽和孤立。
“对不起,王哥,我马上重新录入。”他垂下眼睫,低声说道,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马上?说得轻巧!这批数据下午就要!”王哥的声音拔高,引得更多目光聚焦过来。苏晚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如同利刃般切开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嘈杂。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沈砚清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正站在部门办公室的入口处。他身姿挺拔,气质清贵,与这里略显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目光淡淡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被围在中间的苏晚身上。
“沈先生!”王哥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快步迎了上去,“您怎么大驾光临我们这小地方了?是找馆长吗?”
“不,我找苏晚。”沈砚清的语气平静,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他无视了王哥伸出的手,径直走向苏晚。
周围的同事,包括林莉,都露出了惊愕和探究的神情。
沈砚清在苏晚面前站定,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遇到麻烦了?”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只针对苏晚的、近乎温柔的关切。
苏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血液涌上脸颊。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沈砚清的到来,像是一道屏障,瞬间将他从刚才的围攻中隔离出来。
“没、没什么,只是一点工作上的小失误。”苏晚不敢看他的眼睛。
“失误?”沈砚清转向王哥,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是关于‘秋山问道图’项目的数据吗?如果是,我想可能有些误会。昨天下午我与苏晚讨论修复方案时,他向我展示过初步录入的数据,当时是完整无误的。也许,是系统临时出现了问题?”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仅将苏晚的“失误”归因于可能的系统故障,更是在无形中抬高了苏晚的地位——他是在与沈砚清讨论方案的核心人员,而非一个可以随意斥责的小角色。
王哥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连忙点头哈腰:“啊,原来是和沈先生您在讨论方案!对对对,可能是系统问题,我马上让技术部去看看!苏晚啊,你也是,怎么不早说是在和沈先生忙正事呢?”
苏晚哑口无言,他根本没机会说。
沈砚清微微颔首,不再理会王哥,而是对苏晚说:“方便出来一下吗?关于那幅画,有个细节想再和你确认。”
在同事们复杂难言的目光中,苏晚如同提线木偶般,跟着沈砚清走出了令人窒息的办公室,来到安静的走廊。
“谢谢你,沈先生。”苏晚低声道谢,心情复杂。他既感激对方的解围,又对这种因权势而轻易扭转的局势感到一丝莫名的惶恐。
“举手之劳。”沈砚清看着他,眼神深邃,“职场就是这样,有时候,你缺少的并非能力,而是一个……恰当的靠山。”
他的话像羽毛,轻轻搔刮着苏晚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我带你去看样东西。”沈砚清转移了话题,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顺手为之,“我私人收藏室里,有一幅同时期的山水残片,或许对你的修复工作有所启发。”
他再次发出了邀请,一个让苏晚无法拒绝的专业诱惑。
苏晚抬起头,看着沈砚清在走廊光影下显得格外清俊的侧脸,昨夜那种微妙的、被牵引的感觉再次浮现。他隐隐觉得,自己正被带入一个由对方主导的节奏里,每一步都踩在对方预设的轨道上。
但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对专业的追求,以及对眼前这个强大又温柔的男人的好奇与感激,交织在一起,推动着他点了点头。
“好,麻烦沈先生了。”
他不知道,从他点头的这一刻起,他正在将自己的世界,向这位“猎手”更敞开一分。沈砚清用一次恰到好处的“英雄救美”,成功地在他与社会之间,凿开了一道裂缝,并让自己,成为了那道照进裂缝的、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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