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两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在夜半时分偷偷摸摸地运进了我居住的渊苑。

渊苑是官家赐予我的住所,并且官家亲自提笔写了匾额。

渊苑,渊源,真是好名字。

两个太监挑着银子被福吉迎进来时我正在泡手,玫瑰花瓣漂浮在花露之上,微微地荡着荡着。

“姐姐,这些银子是送到暗阁里还是送到地窖里?”福吉问。

“看看哪里放得下就放哪里吧,去取十贯铜板,同你那些伙伴们玩去,把钱分分。”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了出来。

福吉捧了锦帛包裹住我的手:“是,姐姐。”

“明日我休沐,你一个人去垂拱殿,给我机灵着点,要是犯了什么错。不等官家降罪,我就会先杀了,听到了没有。”

“是,姐姐。”福吉拭干了我的手取回锦帛问答。

我坐到了梳妆镜前,福吉走过来轻手轻脚地卸下我的发饰。

“别觉得姐姐狠,不狠你就活不下去,人走的每一步都要是为了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古人诚不欺我。”我把玩着一只红玛瑙步摇道。

福吉取了梳子为我梳头:“是,姐姐。”

“先喂饱自己”我站起身拍了拍福吉的肩,“懂吗?”

福吉看向我,片刻之后颔首:“姐姐,福吉明白了。”

辰时,约摸着早朝已经结束了,我换了常服,取了宫中令牌出了宫门,站在宫门口等方应看。

官员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宫门,我晃着从头上拔下来的步摇百无聊赖地等方应看出来。

官家召见的时候方应看永远是走的最慢的那个,这下朝他不会也是最慢的吧?那我要等到何时?

正想着,一只手伸过来夺过了我手中的步摇:“步摇是发饰就应该在头上,这么拿着玩是小孩子家才会做的事……”方应看替我将步摇带到了头上看了看又笑道,“女尚书把玩步摇的模样,可爱的本侯心都痒了。”

“是吗?侯爷名声在外,是多少姑娘的如意郎君,若是她们一个个都贴了上来,那侯爷岂不是要万蚁过心,养死了?”我微微一笑垫足凑到方应看耳边,有意无意地蹭了一下方应看的侧脸。

我今日特意吐了嫣红的口脂,微微一蹭就在方应看侧脸上留下一小抹痕迹。

“试问还有那个姑娘比得上女尚书可本侯的心?”方应看并没有发现我偷偷做了什么,笑得肆意抬了抬手,“本侯的马车在那里。”说着方应看抬步先走了过去。

方应看的马车十分豪华,执辔者有三,都是华衣锦服,神情庄穆,说是高官都不为过,而如今,他们只是为方应看驾车的而已。

“侯爷,女尚书,请。”一个佩刀的男子放下脚架道,看到方应看时愣了一下,然后盯着方应看看个不停。

“彭尖,你眼睛怎么了?不认识本侯了?”方应看皱了皱眉道。那叫彭尖的侍卫连忙摇头:“不,侯爷,是你……”

“侯爷就喜欢这样,不可以吗?”我打断了彭尖的话,笑着看向方应看,“你说是吗?”

方应看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意思,微微一笑踩着脚架上了马车,然后站在马车上向我伸手:“女尚书若不敢上来,可以拉住本侯的手。”

我挑眉一手提起裙子踩上脚架,另一只交到了方应看伸出来的手掌之中,方应看勾唇臂膀用力一拉,将我拉上了马车。

“彭尖,走。”一个人掀开了车帘,方应看牵着我的手带我进了车厢对外道。“是,侯爷。”彭尖应了一声,马车开始运动。

“去哪儿?”我问。方应看摇摇头不愿与我说:“到了自然就知道了,不会叫女尚书失望。”

“且不说会不会让我失望,本侯你现在能不能别占我便宜,拉着我的手摸个不停?”我抽了几次都没能把被方应看握住的手抽回来,偏方应看握就握了还摸个不停。

方应看听到我说话还是没放开我的手,只是道:“女尚书生了一双好手,真真担得起,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然后呢?”我休了把我收回来的心,任方应看摩挲着。

方应看瞥了我一眼,继续道:“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我笑出了声,弯了眉眼:“哈哈哈。”

“看来女尚书喜欢听别人夸你。”方应看噙着笑看着我。

“没有一个姑娘会不喜欢有人夸她漂亮。”我回答,觉着方应看手劲小了些,我趁机收回了手,举到自己面前,经年的保养叫我的这双手时指若削葱根,我自己看了都喜欢。

“啧。回神了女尚书。”方应看伸过扇子轻轻地敲了一下我的头,“女尚书不仅爱财还是个自恋之人呐。”

“自恋?不好吗?”我笑了笑,倾身倒向方应看,手指点在方应看胸口缓缓上移,“侯爷,你说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值得去爱的吗?”我的指尖一路轻擦着顺着方应看的身体往上,停在了方应看的喉结上,轻轻一点。

“嘶……”方应看吸了一口冷气,眸色阴暗了几分一把攥住了我的手,将我扯进了他的怀里,我跌坐在方应看的腿边,方应看一只手紧握着我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勾起了我的下巴。

”方应看握着我的力道有些大,捏得我的手微微作痛。

“女尚书,你真是……”方应看俯下身来,向我凑过来。

“你放开我!”我撇过头躲过方应看,咬牙道,“放开我的手!”

方应看后知后觉地松了松手,却没有完全松开。方应看将我的手捧在掌心,低头查看,原本白皙如玉的手如今被方应看生生捏出了数到红痕。

越是精美的东西越经不起瑕疵,白皙的手添了这么几道痕迹,我几乎要心疼到晕过去。

“本侯……”方应看皱了皱眉想解释什么。

马车正好停了下来,彭尖的声音传进来:“侯爷,到了。”

我一把抽回手,愤愤地瞪了方应看一眼,对方应看道:“方侯爷,我们今日的游玩到处为止,两万白银只够这一段路!”

车帘刚好被车外的侍卫掀起来,我想都没想就转出了马车,也不走脚架了,一跃而下。

方应看带我来哪里?我抬头看了一眼,心里猛地一惊,他怎么会带我来这里?他是知道什么还是只是无意?

方应看缓缓走下马车和我一起看向眼前的建筑:“这儿女尚书认不认识?”

“一处慈幼堂?”我藏住心里所有杂念,歪头,“方侯爷什么意思?是侯爷想收个义子,要卑职帮你挑一挑吗?”

方应看观察似得看着我的脸色:“本侯不急着要义子,本侯想要个孩子随时可以找个女人生,倒是女尚书不为自己多盘算盘算?一辈子在宫里,若是无儿无女,无亲无故,攒下再多基业也将要付之东流。”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应看:“侯爷能随便找个女人生自己的子嗣,为何卑职不能随便找个男人生自己的子嗣?”

方应看道:“自己的子嗣,女尚书能有机会吗?”

“我为何不能有?宫中的禁军侍卫倾慕我的不在少数。”我笑着摇摇头,走到方应看面前,伸手勾住方应看的脖颈,“如果侯爷能讨我开心,那个男人也可以是侯爷。”

方应看目光深诲,半晌才说话:“女尚书真是让本侯越来越惊喜了。”

“呵,会有更惊喜的。”我松开方应看转身走进慈幼堂,“既然来了就进来看看吧,保不齐侯爷到时候还真的要收个义子才能传承香火。”

方应看不置可否,摇着扇子跟在了我身后。

我想方应看应该是知道的,在这座慈幼堂里,我杀过人人,第一个死的,一个一岁又三个月的婴儿,被扭断了两条胳膊疼得哇哇大哭。

那时我好累,好像睡一会儿,但是他哭个不停,于是我就把他摔死了,摔了三下,第一下摔在床上,第二下摔在地上,最后一下就是从窗户把他扔下楼了。

慈幼堂的堂长见我与方应看衣冠华丽,连忙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地赔笑说话,话里话外无非就是想看看我们这那个一看就有钱的人能不能捐点儿钱。

我停下脚步,在院中末一处站定,抬头看向二楼的一处房间。

当初我就是在那一间屋子暂居,孩子扔下楼来就在我现在站的地方粉身碎骨了。

我踩了踩脚下的青石板,两年前这里还是土的。那个孩子被摔死后,我终于那能睡了,但是半个时辰后又被当时的慈幼堂堂长的尖叫吵醒。

为了灭口,我让人将整座慈幼堂里的人都处决了,那时候是八个大人,十四个孩子。在天亮之前全部杀死,尸体就埋在脚下,覆盖上了青石板。

“手怎么这么冰?”方应看站在我身后,不知何时又牵起了我的手。

“是吗?”我不动淡淡地应了一句,抽回手,“方应看,你别老惦记着我的这双手,我怕你喜欢上我这双手,半夜想看看不着派人进宫把我的手剁了给你带回去。”

“方应看?女尚书都敢直呼本侯姓名了?”方应看转着扇子与我道。

“你我同为朝廷命官,同居三品。”我提醒方应看,而后骄傲地道,“你要好好努力,日后我会再往上升,当上大监,当上女侍中。那时候,你还得向我行礼。”

方应看回味般地琢磨片刻一笑:“那我可得好好巴结巴结大人了,免得日后高攀不起啊。”

方应看一面说着一面从袖中取出了一个莲花状的青瓷瓶,这个青瓷做工极好,呈淡灰色,釉色晶莹纯净类冰似玉,是不可多得的。

方应看又一次拉起我的手,捧在手心,另一只手单手打开了青瓷瓶:“本侯向来喜欢华美难得的矜贵之物,女尚书这双手是绝世之华美矜贵,是本侯冒犯了。”

手上的红痕还没散去,方应看将瓶中的脂膏挖出些,涂在了我手上,轻轻地揉化开来:“这玉脂膏是从姑苏那边的老字号得来的,一年只有二十瓶,千金难买,下边的人贡上来本侯怎么也舍不得赏给别人,放着都快坏了,今日本侯知道改赠予何人了。”

方应看一面说着一面将玉脂膏递到我面前笑道:“还请女尚书笑纳。”

我斜了方应看一眼,接过玉脂膏放到鼻尖嗅了一口,清香扑鼻,我开玩笑地对方应看道:“侯爷,这好东西呢我从来是舍不得放手的,所以宫里谁要是有了一时的好东西都不敢给我送来,一定要确保一年的量才敢到我跟前献宝。侯爷这下可是被我记上了,这玉脂膏我喜欢,怕是不会轻易地断了,用完了,可是要缠着侯爷给我续上了。”

“你喜欢便好,你若开心,本侯自为你寻了去。”方应看一笑道。

七分假意三分逢迎,我收起玉脂膏,我已经不信真心了,因为我自己都已经没了那东西,方应看也不会有。

“看够了就走吧,本侯请你吃饭。”方应看说道。

此时慈幼堂堂长已经得了方应看的赏钱了,自然也不来说个不停了,站在一片朱槿旁数着钱,乐得合不拢嘴。

“花儿开的真好。”我眯着眼道。

方应看走过去,折下一枝朱槿走回来含笑递给我:“人比花娇。”

我接过了这一枝朱槿看了看微微一笑,转身走出去:“走吧,请我吃饭,早就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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