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哥。”

主驾驶上,睢孝肆稳坐其中。他大概是刚从军区回来,一身正式的西裤西服还未来得及脱下,板板正正地贴伏在身上。他光亮的黑发被精心打理过,自前向后梳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额头上缀着两撮柔软的碎发。

睢景歌站立的位置挡住部分夕阳光,但仍有一些从他身边溜过,跑到睢孝肆身上。睢孝肆全身的肤色本就白皙,光一照,他的头发像是着了火的金黄,脸色衬得瓷娃娃似的白。唯独那双水汪汪的眼盛下满世界动荡的海,在看人时猛烈地沸腾着、叫嚣着,把所有深沉的爱全都猛撞出来,为得就是让眼前人看得清楚。

再美的夕阳光也比不上睢孝肆那双眼。何其有幸,他迷人的眼中还能装下一个睢景歌。

所有的不愉快在看见睢孝肆的那刻也都被温柔地抚平了,睢景歌不摸孩子的头,改用拇指去揉他细腻的脸:“这才过去一天多,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睢孝肆亲昵眷恋地握住他的胳膊,主动贴近他的掌心磨蹭着:“哥,我想你,很想。”

“嗯,想我想的都开始撬锁钻车了?”睢景歌看着他镀光的脸,开始有意地打趣儿他。

睢孝肆仰头,睫毛又翘又长,光影穿过它割在黑晶晶的瞳孔上,里面深刻地画着一个含笑的人。他温情脉脉地盯着睢景歌:“哥,我才不会去干那种小偷小摸样的行当,我是早就在你的车上发现了备用钥匙,临走前就顺走了它,没有告诉你罢了。你不会因此怪我吧。”

睢景歌瞧着他和小时候一样可爱,手离开他时轻轻掐了一把他的脸:“不会。不过既然这样的话,你来开车吧,我想偷懒一会儿。”

“好啊。”睢孝肆欣然接受这个要求。

路上,睢景歌从车上拿出一个苹果,悠闲地倚靠在车窗旁,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惬意地盯着睢孝肆的侧脸。他发现睢孝肆脸上的婴儿肥完全消失不见,眉骨突出,鼻梁挺拔,下颌线清晰陡直,平铺无弧的唇角因窗外光影的阵阵切割而逐渐蔓延开上挑的趋势。

他在笑。

下一秒,车子稳停在一辆越野车后,等红灯的过程中睢孝肆转头看来。在先发现自己偷看暴露的睢景歌也懒得收回目光,还是之前那样,不加掩饰,直勾勾地盯着开车的人。

“甜吗?”睢孝肆馋他手里的苹果了。

睢景歌撑着脸,举起被啃食后还有一小半的红苹果:“甜不甜又不是我说了算,塑料袋里还有很多,你尝尝就知道是否甘甜可口了。”

睢孝肆摇头:“你手里这个甜不甜?”

这明摆着要和他吃同一个苹果,他也知道睢孝肆不嫌弃他的口水,毕竟亲都亲了,也不再在乎这些个东西,便递给他:“甜。”

咬食苹果的清脆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分外鲜明,汁水纠缠口齿的暧昧也听得一清二楚。睢孝肆边嚼边点头赞誉道:“确实很甜。”

绿灯就要亮起,睢景歌从他手里接过还剩两口的苹果,在车子启动前解决了个干净。

两人没有立即回家,睢孝肆想念睢景歌摊鸡蛋饼的手艺,奈何家中缺少鸡蛋,他便载着睢景歌赶往附近的商场。下班高峰,停车场位已满,楼内顾客摩肩接踵,货架上新的商品琳琅满目。商场内吵吵嚷嚷,欢声乐语,好不热闹。他们两人肩并肩,躲避开推小车的老汉老太,朝着目标区域,一步一踱地慢悠悠地走去。

像做饭一样什么都不会,睢孝肆在购物上也是一窍不通。他学着小时候的样子,拉着哥哥的衣摆,站在哥哥身后,乖巧等着他挑选。

好不容易来一次,只买鸡蛋有些亏,睢景歌转头看向四处打量的睢孝肆,询问他是否在军区缺东西,以及是否还需要其他零食。睢孝肆听见声音后立即扭头,他说他在军区吃到一种很甜的酥心糖,可惜军区断货后他便再也没有吃到,现在倒想去甜品区逛一逛,看看有没有机会寻得之前的回忆。他很想念那段记忆。

他的话引起睢景歌的好奇。一个人能够回忆过往的那段记忆,必然是美好的。糖果虽然是甜的,可它又能给睢孝肆带了什么美梦呢。

睢孝肆沉默少顷,而后说:“当初在军区过得最不自在的那段日子,我吃到的第一颗糖就是酥心糖,是它抚平了我的伤。我不是在回忆那段痛苦的过往,我回忆的是那苦中仅有的一丝甜,哪怕只有一点儿。苦中的甜和甜中的苦是最让人怀念和铭记的。哥,我说过这次回来是因为想你,而我之前也说过,在军区想你就会去吃一颗糖,所以我想得到酥心糖。”

睢景歌听后心疼地望向睢孝肆,睢孝肆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在戳他的心窝:“若是找到酥心糖,往后你要是缺就告诉我,我去买。”

睢孝肆高兴地点头:“嗯!”

很幸运,商场的甜品区内,在各式各样的糖果盒里,睢孝肆发现了熟悉的酥心糖。睢景歌给睢孝肆称好一些,没有太多,按他的意思是少量多次,既能防止孩子多吃蛀牙,也能保证糖果的日期新鲜,总归是店跑不了的,以后当做常客常来购买便是。他的提议睢孝肆都听了进去,安心乐意地拎着去称重去了。

回去的路上,睢景歌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睢孝肆,便拐去附近的卫生间。洗手时,他在镜子前碰见一个截肢后拄着拐杖的男人。男人面容邋里邋遢,胡子拉碴,他觉得熟悉,可一时半会儿又记不得是谁,没再多想的他就要离开这里,男人却猛地跳到他面前挡住去路。

他一惊,看见男人晃动的衣袖,这才惊觉他竟是在失去一条腿的同时也丢掉一条胳膊。

男人率先开口,他言语中透露摸索:“你是睢孝肆的哥哥吧,当年我见过你……”

睢景歌没想到这人竟认识他,他凑近定睛一瞧,男人不仅是缺胳膊少腿那么简单,他及肩的长卷发毛毛躁躁地遮挡住半边眼睛,那只被挡的眼现在露了出来,显然是一只瞎的。

他心中愕然,荒谬的念头浮现脑海,男人所有的一切好似都是单个,他忍不住好奇地指了指耳朵:“您两只耳朵……”他没说完。

“是的,聋了一只。”男人说道。

想起还没有及时回答他的问题,睢景歌赶忙说:“我是睢孝肆的哥哥,不知道您是在哪里见过我,我现在对您没有任何的印象。”

“我这样再有人认出来,那可就是奇了怪了。”男人自嘲道,右眼里逐渐迸发出强烈的情绪,他骤紧眉头,“远离睢孝肆,他——”

“哥。”

一句轻飘飘的称谓打断了男人的谈话,睢景歌察觉到眼前男人的身体不受控地抖了抖。

“怎么这么久,”问题是问睢景歌的,但睢孝肆的眼神却落在那个男人的背上,“我还以为你被人拐走了呢,让我好等。这是……”

睢景歌没等到男人的名字,始终不知道他叫什么,无法为睢孝肆解惑。男人也不让他为难,主动转过身去,低着的头缓缓抬起,睢孝肆瞬间便与他四目交汇。

睢孝肆眯了眯眼,然后突然大喜:“崔教?”

男人敛目,明明与睢孝肆差不多的体格这一刻居然略显孱弱与无力:“嗯,是我。”

这倒真是不期而遇。据睢孝肆介绍,眼前的男人是他在军区内的教官,姓崔,为人严厉强悍,稍有失误便会毫不留情地动辄打骂,但在他手下被造就的学生个个都英勇善战,都是国之栋梁。这段介绍让睢景歌听起来有些半夸半嘲,但他接着理解,对一个人最好的称赞那便是褒贬参半,这样才显得真实。

只是他现在纳闷,既然能够身职Alpha军区的教官,为何现在会混成这副样子,全然像一个乞丐,甚至不如乞丐。他没见过哪个乞丐有他这样惨,穿着破烂不值一提,倒弄得浑身是伤,连最基本的身体部位都无法完整保存。

睢景歌认为,Alpha最不该是这样狼狈。

“崔教,”睢孝肆抛开军区的恩怨,对崔教官具有断臂残肢的身体进行关怀,满目的心疼与讶然,“你为什么受到这样严重的伤?”

崔教官面容严肃地看着他,没吱声。

睢景歌还站在门口附近,和睢孝肆一起看着崔教官的脸。他从崔教官的脸上不仅是看出岁月无情的刮痕,亦有人为的刀伤,那老态的皮肤布满褶皱,仅剩浓眉看得还饱满有神。

良久,崔教吞吐着唇,看似想起了从前过往,颤巍巍地说:“得罪了人,就这样了。”

能把一个常年在部队的Alpha打成现在这个样子,对面必然也是Alpha。果不其然,在睢孝肆询问过后,崔教官给出肯定的回答。凡是在他身上双份的东西,全部坏掉一个,就连最基本的腺体也无法保住。和曾家云一样,他现在也算是无腺人,而他却不敢声张,更不敢去报警,默默流浪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

睢景歌听得既惊悚又同情,他无法想象崔教官该受多大的折磨才能挺过来。他眼前突闪多幅画面,也迅速想起来,以前他总是梦到睢孝肆被罚,似乎就是面前的崔教官领班,那真当是堪称严厉。但军队就是军队,无规矩不成方圆,管理严格再普通不过,何况当时的睢孝肆是犯了错,他吃到一些皮肉伤也该是应得。

但崔教官所受的伤害,纯粹是无妄之灾。

睢孝肆于心不忍:“那您现在还能再回到军区吗,实在不行我给你去军区问一问啊。”

“但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能回吗?”崔教官灵魂发问,“回去又能干什么呢,像个拾荒的乞丐一样丢人现眼,被学生嘲笑吗?”

睢孝肆没说话,而是转头瞄一眼睢景歌。

三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卫生间走廊外面人声鼎沸,偶尔有人在进入厕所时看到蓬头垢面的崔教后都会大吃一惊,嘴里嘀咕着杂七碎八的话,全都是难以入耳的厌恶。崔教官抿起嘴,最后看了眼睢景歌,似有话说,但终究还是堵在嗓子眼里,默默地转身离去了。

睢景歌注意到那一瞥,所以目送着他走出厕所,在要抬脚跟上去的时候,睢孝肆急忙拉住他的胳膊,委屈巴巴地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这一刹,睢景歌所有的注意力又全都投到身旁这个人的身上,他接过睢孝肆手里的全部食物,关怀备至地问东问西:“怎么了?”

“哥,”睢孝肆不顾他人的眼光,强行扑在睢景歌的怀里,捂着额头,一脸难受,站都站不稳,身体也在轻微发着颤,“看到崔教的那一刻我好难受,我感觉自己又回到那个被他指使殴打的军区里面。哥,我真的不舒服。”

这是心病,或许是永远刻在睢孝肆骨子里的恐惧。慌忙之下,睢景歌只能载他回家。真到家时,睢孝肆就赖在车里不愿走出,像个蜗牛似的蜷缩成一个球。睢景歌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察觉到他的额头上的细汗已流满半边脸颊,睫毛也被渗出的泪水浸湿,看得可怜。

他二话不说,将睢孝肆拦腰抱起,好在家中楼层不高,他也没有再去等电梯,直接三步三迈地奔向楼梯,没一会儿就抵达自家门口。

进屋后,他把睢孝肆放倒在沙发上,转身去给他倒水,却不曾想对方在他身后坐起,倾身上前抱住他的腰身,依偎在他的后背。他身子一僵,拿着水壶的手不经意间颤抖,杯中的水瞬间就溢了出去。他扭头,向下看去,睢孝肆除去抱着他,面部状态还是很糟糕。

“小四,喝口水缓一缓,好吗?”

“哥,”睢孝肆萎靡颓唐道,“我现在只想抱着你,我不想喝水。你让我抱一抱。”

睢景歌把手里的水杯放回去:“好。”

两人一个安静地蹲在沙发前,一个懒散地坐在沙发上,谁都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睢景歌中途换过一个姿势,他转身过去相拥睢孝肆,让睢孝肆的下巴搁放在他的肩窝里,哄婴儿似的一下接一下拍打着其背部。

就在他也要闭目养神时,耳边的睢孝肆开口说话了:“哥,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不要觉得我很坏,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事不理我。”

不知为何,听他这样说,睢景歌心中蓦地咯噔一声,他想的到最坏的事情无疑就是有关于崔教官的事。他害怕睢孝肆在军区内被打多年,心生报复,在军区内谋得稳定职位后利用现有的关系去残害之前伤害过他的人。若真的是这样,真的是睢孝肆的所作所为,睢景歌是绝对不会原谅睢孝肆的,他只会觉得他可怕。

所以他沉默了,他没有立刻答应睢孝肆的要求,只等待睢孝肆将事情说出他再定结论。

睢孝肆以为他在走神,疑惑地喊他一声。

“你说吧,”睢景歌声音发涩,“我先听听是什么事再考虑要不要理你。你先说吧。”

“哥,那我说了。”睢孝肆说,“其实在卫生间我对崔教的关心不是发自内心的,他当时虐待我很久,我其实对他是有很多怨言的。”

这只是意念,是心中所想,并没有实施犯罪行为,且怨念这种东西搁在谁身上都有,完全不能拿它来下结论。但睢景歌听在耳里会转化成另一种意思,正是因为睢孝肆有这种近似于不良的想法,所以他才有理由去犯下罪孽。

睢景歌紧张地吞咽着,两人的脸就离着那么近,他连偷觑一眼睢孝肆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呢。”他接着问。

“所以我很讨厌他啊,我对他的关心都是假的。我这样说只是希望你不要怪我冷漠。”

睢景歌突然松一口气:“之后便没了?”

“没有了啊。”睢孝肆离开拥抱,红着眼看向心虚的睢景歌。他好像明白了什么,霎时间竟有委屈得哭了脸,他沙哑着声音甚至颤抖着声调,不可置信地质问,“……哥,你不会认为是我把他害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吧,你心中是不是这样想我的,你觉得我是这样的坏?”

“我……”睢景歌想反驳,但他刚才脑海中存有的念头确实是对睢孝肆的不信任,以至于他现在压根无力反驳,脑海中空白一片。

睢孝肆错开目光,不再看他,转头望向昏暗的窗外。他眼里分明积攒着泪水,只是隐忍着不让它落下,偶尔也只流下软弱无力的微微细雨,随后控制不住渐大起来,密集而豆大的热泪哗哗滚下,连带着肩膀也抽起来。

周围的空气刹那间就潮润了,俄而干燥的浮尘都被这泪水狠狠地压在地面上。天越来越黑,夜渐渐到来,窗外瞧不见一缕清辉。

睢景歌手足无措地去安慰他,却被哭泣中的睢孝肆不着痕迹地躲开,这是明摆着要跟他闹情绪。他闪烁其词地解释着,又频频承认自己的错误并跟睢孝肆道歉,可沙发尽头的人只顾着落泪与委屈,根本不想拿正眼去瞧他。

模糊间,睢景歌想起上次他也犯过这样的一个错误,只是没有及时问出口,一直憋在心里罢了。现在想来,他既幸亏自己当初做出一个正确的行为,又唾弃自己竟然还有那种猜疑多心的想法。他讨好地蹲在睢孝肆的身边,温声和气地用晚饭的内容转移他的注意力,企图换来睢孝肆的一个眼神,哪怕仅仅是睨一眼呢。

“小四,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所以你不要不理我好吗。”

睢孝肆斜睨过去,他的眼里好似足以存活着一条翻动跳跃的小鱼,拍打着,将他的下睫毛全部给打湿,眼角处闪闪发着亮,像痛苦的回忆去剜下鳞片,混着水迹沾在了上面。

“为什么这样想我?哥,谁都可以认为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唯独你不行。”

睢景歌点点头,灵光一闪,他想起当初在卫生间与崔教官对话的最后一句,男人不苟言笑地让他远离睢孝肆,虽然那句话未能说完。

“他让我远离你,我就……”

“你就相信他。”睢孝肆替他把话补充完整,颤蠕着口唇,“你以为只是我讨厌他而他就不讨厌我了吗?如果他不讨厌我,他为什么还要在军区一次次地欺负我,我打不过他也只是恨他而已啊!哥,崔教打人很疼的,他打在我身上很疼,我至今都记得啊!在你的眼里是不是好人做一次坏事就是坏人了,而坏人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这不公平啊。哥,你和他见过几面,我又和你生活了多少年,你怎么能凭他一句话就断定我是一个坏人呢?”

睢孝肆咬牙切齿的质问句句击中睢景歌充满悔意的心脏,他好想拨动时间轴,重新回到起点,收回那句不可思议的话。

“对不起,小四,对不起。”他哽咽道。

又是久久的无言。但不出多时,睢孝肆抿紧嘴,眉头一皱,伸手扣住睢景歌的肩,愣是将他整个人抓到身下,后背紧贴沙发。

睢景歌显然没想到哭过的睢孝肆竟是这样的大力士,虽说他是军队出身。他愣愣地看着跨坐在他身上的睢孝肆,对方的双臂撑在他的脸旁,垂头默默地凝望着他,眼眶里那一汪水都收了回去,余下的是清澈的、诱惑的眼睛。

“你真的认错了?”他半信半疑地问。

“哥哥真的认错了,我对你发誓。”

睢孝肆逼问:“发什么誓,不要死誓。”

“你想让我怎么做,我承诺你。”

睢孝肆沉吟不语,随后像是鼓起极大的勇气说:“你要是再怀疑我,我就干死你。”

睢景歌怎么也没想到睢孝肆会对他说这样的话,而他的勇气也绝对有一部分是来自于上次自己易感期过后对他说的话。他张张口,对视上睢孝肆紧盯着他不愿挪开的双目,下决心去重复他说的话:“好,那我任凭你处置。”

他的回答无疑于给睢孝肆吃下一颗强有效的定心丸,睢孝肆单手支撑擦了擦脸,而后埋下头去,双手从他的颈后穿过,狠劲抱住他。

当晚的饭自然又是半热的外卖,睢景歌费了好大的口舌,好说歹说才把人哄到之前的模样。饭后,睢景歌主动刷碗,走出房间却不见睢孝肆,寻思半晌才发现人刚从外面回来。

“去哪儿了?”他的视线落在睢孝肆手里拎着的箱子上,挑眉,“这是什么,饮料?”

睢孝肆没回他,把东西放在地上就开始粗暴地拆卸包装。睢景歌看见那里面是一瓶瓶的长筒装液体,大概类似于牛奶饮料,他走过去时睢孝肆刚好拆开一瓶,转头递给他。

他小饮一口,味道是淡淡的花香,很像之前从小允手里吃过的那块糖的味道。他享受地咂咂嘴,低头去问:“玫瑰花味的小甜水?”

睢孝肆笑出一个酒窝:“嗯,桃花雪。”

随后,他说这是最近侯汀娴新研制的一款助眠养生的补品,他这次回来也主要是为给他带回一些。他知道睢景歌自从把他送入军区后便噩梦缠身,偶尔眼下乌青淡淡,他看着很是心疼。这一款是他特意让侯汀娴采用桃花雪的口味,如此一来长久喝下去也不会厌腻。

“哥,你一定要睡前喝一指杯,那样效果才好。”睢孝肆指着那瓶饮料,真挚地嘱咐他。

“这么点儿?”睢景歌疑惑,“那一瓶要喝很长时间,为什么不设计成小杯状样式呢?”

睢孝肆挠挠头,又摇摇头,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Xian的心思,我也猜不透。”

“好吧,”睢景歌把睢孝肆当医生,“你让我怎么喝,我就怎么喝,按你说的来吧。”

所以到晚上,睢景歌在听话地喝下一小杯补品时,睢孝肆突然停下手里的事,凑到他的面前去,凝神屏气地直视他的眼,像小猫一样吐吐舌头尖,以便来轻描淡写地舔舐嘴唇。

睢景歌放下杯子,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哥,以后你喝完这杯饮料,能不能在心里默念一遍我的名字,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喊一喊我也好。”睢孝肆怕他多想,给出一条充分的理由解释,“我想让你记得这是我对你的好,不是旁人,你的健康是我一直关心的。”

睢景歌笑着:“可以啊,小四。”

但睢孝肆却摇头:“哥要喊我的全名。”

“要求这么多啊,”睢景歌打趣儿他,当着他的面又喊了一句,“睢孝肆。听见了?”

“听见了,”睢孝肆抱住他,“哥!”

除去两人的交谈,房间里静极了。未拉窗帘的夜又黑又静,今晚没有一丝风,云彩宛若四起的硝烟,弥漫地遮挡住不太亮的月,星子也没几颗,散布在天际,不一会儿便被浪潮似的、撼人的浓云盖住。

黑夜忘记了它是黑夜。

睢景歌:后悔,现在就是非常的后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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