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睢孝肆这次是以请假的方式返回燕归。

为此,睢景歌很好奇他究竟在军区内做什么工作,竟过得像个闲职一样。经他问询,睢孝肆也没有隐瞒,他说他现在在军区也算是一官半职,虽然官不大,不被人拿正眼瞧,但好歹后来的兵员需要立正恭敬地喊他一声。也就是因为官职普普通通,所以他在工作上就可以摸鱼偷懒,只要上级领导同意,那么他时不时请假归家也不会招来任何的杂言碎语。

这样一听,倒还算个稳当职业。令睢景歌想不到的是睢孝肆竟然混得上小教官,官职再小那也是军区出身,出入社会就带有光环。他早先以为睢孝肆在军区会是后勤员工,毕竟他的身份特殊,不同于区内普遍的Alpha,一个Beta能被留在Alpha军区就已经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现在看来也是睢孝肆有出息,让人听得倍感自豪。

车子缓缓驶入福利院,睢景歌一边找停车位一边笑道:“你告诉老太太她就笑疯了。”

“我不说,哥也要替我保密。”他说。

睢景歌了然公布的后果,自得是答应他。

睢孝肆在这里没工作,他来的目的也就是去看陈院长。今天临走前,睢景歌想起昨晚睢孝肆给的小补品,惦记着陈老太年纪长,就欲要捎来一些,但他的这个行为很快就被睢孝肆给制止。睢孝肆说这些补品相当于是市场上的药,既然近似于药物,那就得讲求一个对症治疗才能保证药到病除。而老太太身体棒着呢,压根就不需要这样的东西。另外他还说,他会再请求侯汀娴根据老太太的身体状况去研制一些适合她的补品,这就不需他操心。

睢景歌觉得他说的甚有道理,就作罢。

依旧像往常那样,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院长办公室。这次的老太太没有站在窗边浇花拔草,而是跷腿坐在沙发上,嘴里哼着陈年小曲儿,戴着一副十年前便流行的老花镜,对手里的衣服缝缝补补。她没有全心全意投入手头这项工作,耳朵尖着呢,门刚开就抬头看了过去,然后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打招呼。

“回来啦?”她亲切地为两人倒好热乎乎的茶水,又给一人掰一个香蕉,“上去没几天就听小景说你回军区了,这才几天啊,就又思乡心切地回来了。军区有这样好请假的吗?”

“我就是一个打酱油的,可有可无的小角色,人家有权有势的长官不会管我的。”睢孝肆坐在老太太身边,扒开香蕉皮,拿着举到老太太眼前,被老人笑着拒绝后又转头递给未有任何吃香蕉意思的睢景歌手里,然后很自然地和桌上那根孤零零躺着的香蕉进行交换。

睢景歌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不会剥。”

“那你也省事儿嘛。”睢孝肆笑嘻嘻道。

这一幕被身边的老太太全收眼底,她老人家笑着指向二人:“你们兄弟俩,哎呦,我该怎么说你们呢,三十的人了还这样腻歪着。”

平常人说,睢景歌不以为意,但现在这话从长辈口中说出,倒别有一番风味,让他不禁汗颜,怕暴露身份便不再与睢孝肆互动。

睢孝肆简直就是哥哥肚子里的蛔虫,瞥一眼就知道睢景歌在想什么,见他噤声就不再去捉弄他,转头跟院长闲聊:“我和哥哥来的这两次都只见院长一个人,难道这个时间段就只有我们两个来办公室坐坐吗,其他人呢?”

“其他人也来,只是你们来得早。”陈院长举起例子挨个说道,“像小亭就常来,小云那个孩子也偶有来看看……唉,经过那一下午的折磨,小云那个孩子都憔悴了。小景,你别介意,他忘记了那段记忆,你别跟他提起。”

睢景歌当然理解:“好,我不会说的。”

好奇如睢孝肆,他如堕五里雾中,不明白两人在交谈什么:“曾家云是怎么了吗?”

此事涉及睢景歌本人,且内容不便从他口中溜出,他不愿多提,就想瞒着。但一旁的老太太不然,那天的画面闪现在她眼前,她在关心过后难免会以看戏者的身份调侃起那日的情形,其中不乏缺少八卦睢景歌受欢迎的内容。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楚细致,睢景歌在一边听得诚惶诚恐,内心不止有过一次祈求老太太住嘴,以防多心敏感的睢孝肆与他闹别扭。

睢孝肆见惯不惊似的,在老太太讲完最后一个字时,他立即接话:“我哥一直很帅。”

突然被夸赞,睢景歌受宠若惊。他红着耳尖瞟向神气十足的二人,只看一眼就预知到再坐下去定要被当成下一个话题的开端,少不了一顿调侃。说归说,他可不愿再听,所谓眼不见与耳不听,那便心不烦。他站起身,还是以上班的理由告别,头也不转地走开了。

走到办公室的拐角处,他突然想起昨天宿乐亭对自己的表白,不由得放慢脚步,就怕那人又在办公室门前堵他。幸好走廊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人,他放松神经,进入办公区。

最近没有老人出院,他也不需要和上次一样去家中做客访谈,调和关系,而院内的老人身心都很健康,他脱离办公室后的职责仅限于组织活动、处理事务,一上午还算和谐。

搬着资料再次返回无一人的办公室,睢景歌如释重负般跌倒在沙发里。他想起昨晚喝下的小甜水,那味道仍萦绕心头。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生起药效,昨晚他睡得极好,好似在睢孝肆入军区后他从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昨晚的觉让他感觉现在很精神,忙碌一上午竟也不生得疲倦,躺在沙发里没有一丝昏睡的念头。

但他想休息。是想,不是身体想,是大脑想,想让自己放松。也不说是累,只是活力与身体不匹配,大脑好像因为一上午的工作而耗掉一格电,临近午休期就越发想偷会儿懒。

他呆呆地扭头,直盯盯地朝耀得睁不开眼的窗外看去。梧桐树又要开枝散叶,光线钻孔觅缝,像雪团拍在花脸的窗面,顷刻间四处散开,长剑划空的光芒就将窗子四分五裂。他觉得有些刺眼,就要转过头闭目养神,算是提前偷个懒,等下班再喊着睢孝肆吃午饭。

哪知他还没享受两秒,走廊就传来阵阵骚动,伴随着激烈的骂喊,声音很让他耳熟。

睢景歌一个挺身坐起,急匆匆地跑去开门,入目的就是两道非常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人当着他的面狠狠地给了对方一拳,促使后者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抬手盖住受伤的额头。

“你们干什么呢!”睢景歌厉声呵斥。

宿乐亭野牛似的喘着粗气,垂眸掠过自己颤抖着的手,又提神去看走到睢孝肆身边关心的睢景歌,冷声道:“你问问他说了什么。”

睢孝肆拿开手,他的额头猩红一片,宿乐亭那一拳可不是吃素的,就是要打得他头破血流,可是下了狠劲儿。睢景歌看得心疼,折回办公室去捎出纸,帮着他细心地擦拭伤口。

“我说了什么,”粗糙的纸张划过他的嫩肉,睢孝肆绷紧额头,眯了眯眼,他死盯着宿乐亭,看起来毫不弱势,“是曾家云想要我告诉他实情,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我怎么了?”

“是不是你心里最清楚!”宿乐亭吼道。

宿乐亭这个一点就爆的脾气让睢景歌听得直皱眉,空气中隐隐生理性外泄的信息素的气味,轻微受激的他不悦地屏息回头:“控制一下你那暴脾气,这里不只有你一个Alpha。”

嗅到空气中残存的信息素,宿乐亭敛去怒气,被愤怒扭曲的狞厉面孔渐趋平缓。他的双目若同放出两颗钉子,狠扎在不远处的睢孝肆的身上。可是目光终究是目光,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对面的睢孝肆也并不在意,反而肆无忌惮地对他挑衅。他的视线错到像老妈子似的,正忙着给睢孝肆擦额头的睢景歌的脸上,一字一句板正道:“你问问他干了什么。”

睢景歌叠纸的手一顿,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前,他看向睢孝肆的眼神没有任何责怪,只是疑惑地问:“为什么要打架,你怎么惹着别人了?”他就是作为一个哥哥来询问。

睢孝肆拉直身子,胸脯因为气愤时收时放,他脸色铁青,表情说不上多好看,额头上的血口刺伤着旁人的眼:“如果他不问,我是绝对不会说的。”他将上午的事情全部说出。

待睢景歌前脚从院长办公室离开后,睢孝肆也没有多加逗留,与老太太少聊几句也便离开了。他知道睢景歌忙,就没去做跟屁虫捣乱,而是围着福利院乱逛。在一处新培育的花丛附近,他看见一群小朋友在嬉戏玩闹,其中就有小允。小允自然是还认得他,本就是娱乐活动课,孩子们可以四处奔跑,小允在见到熟人就离开伙伴,前来找到他。

他作为小允的朋友,小允得知他没事可干,主动提议带着他去他们孩子学习和生活的地方看看。睢孝肆当然是答应了,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就朝着儿童区走去,最后停在展画厅。展画厅的日常清理安排都是曾家云负责,小允指着一幅幅画作告诉他曾家云的好。

本来这样的画面也挑不出不妥,倒也和谐,但小孩子奇思妙想,聊着聊着就回到那晚他看见的事情上,少不了关心一句曾家云。睢孝肆知道院长特意向全院的人提出过不许提这件事,他也没多说,敷衍了小孩儿两句,话锋一转,就又回到各幅画作上头。

他们也未曾想到曾家云在门口把小允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虽然没有扯到他扑睢景歌的事情上,但他被诱导进入特殊时期的事情可是明摆在眼前的。人都有好奇心,越是听着扑朔迷离就越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尤其是他作为无腺人,被诱导失控本就是一件离奇的怪事。

所以他找到睢孝肆,希望他能够讲清楚。

恩怨这种皂丝麻线的事情,既理不清,就会缠绕在心里越勒越紧。再见曾家云,睢孝肆的心中有无恨意暂且不知,但讨厌是一定会存在的。所以当曾家云来询问他后,他面对那张厌恶的面孔,将在办公室里听到的话全都说给了面前人。他说,话后他也曾后悔过。

说到这里,睢孝肆低微地偷觑一眼面无表情的睢景歌:“哥,我不是故意说出去的,我真的只是心急……”

“你心急,还是你有心机啊。”宿乐亭冷哼道,见睢景歌瞟来的眼神后又嗤之以鼻。

展画厅不隔音,两人越说越响的声音引来不少孩童围观,有孩子的地方就少不了有院区志愿者的存在,不久这里就被三三两两的人围了起来。曾家云是脸皮薄的人,纵然心底承认,脸面上也是打死不愿相信的。睢孝肆跟曾家云说的这些话就是福利院的禁忌,现下他全都一股脑地说了出去,有几个前几日的目击者又重复一遍那日的经过,这才让曾家云彻底相信了睢孝肆所言。而在宿乐亭赶到现场的时候,曾家云再也没有脸面继续待下去。

宿乐亭将事情的经过了解大概,他嫌恶睢孝肆的心更是藏不住,便与睢孝肆发生争执。

听后,睢景歌保持一会儿的沉默。他感觉大脑更加空白,有一瞬间他似乎忘掉身旁的所有人,只记得站着的人里有睢孝肆,他皱眉静默,在睢孝肆抓他胳膊的时候才骤然清醒,肠胃一阵痉挛的疼,大抵是饿了肚子。他深知两人都有问题,可还是偏袒一方,转过头去,心平气和地跟宿乐亭讲道:“你在福利院是一名老师,那你也不该用拳头解决是非争议。”

宿乐亭不以为然:“怎么,那我去毁掉他那毫无作用的Beta腺体就可以解决了?”

“宿乐亭!”睢景歌不可思议道。

“你替他说话不就是因为你和他——”

睢景歌一记眼刀飞过,宿乐亭的话戛然而止。正值下班,走廊上纷纷扰扰,他偷瞄四周,硬是不情愿地把心中怨言压下,最后心情复杂地盯着一言不发的睢景歌,愤愤然离场。

今天的食堂里注定没有睢景歌的身影,他在宿乐亭走后的第一时间就领睢孝肆去医师那里包扎,趁着等待的空闲点好外卖,去门口取的时候,转头又发现睢孝肆站在他的身后。

“哥。”他弱弱地喊了一声。

睢景歌眼不眨地盯着他,没回应,最后又架不住他如火燃烧的眼光,愣是败下阵,无奈叹息地移开视线。今天的日光很暖,是个适合荡秋千或踏青的好日子,可睢景歌没有任何心情去观花赏景,他的脑子里全是刚才亲眼所见的那一幕:“小四,在宿乐亭面前我没有说一句怪你的话,我承认我偏爱你,因为宿乐亭打你这件事确实不对。可是你做得也不对。”

睢孝肆细若蚊吟:“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一时冲动。但我没有安全感啊。哥,每次看见他们我就害怕,我怕有一天你抛弃我不管不顾,你转头去找了别人。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比较偏激,那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你,没有你的生活我宁愿去死。”

“别这样,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

“你是啊,”睢孝肆反驳,“福利院里好多人都喜欢你,就连宿乐亭都喜欢你。”

睢景歌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你也知道他喜欢你吗?”睢孝肆没想到这一点儿,“是院长今天偷偷告诉我的。”

当即,睢景歌就有些后悔提前离开,独留两人多说一些于自己不利的话。他转头看向刺目的阳光,任由自己做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对睢孝肆的行为也不太理解:“那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就不会产生物极必反的效果吗?”

睢孝肆懵懂地说:“我不知道,只知道当时过了一把嘴瘾。我知道打人是不对的,也不会再去犯十年前的错误,但讨厌一个人就是讨厌一个人,我改不了。我了解曾家云一直都是脸皮薄的人,他一定受不了那天发生的事,我说说讥讽的话羞辱一番,总还是可以的吧。”

睢景歌:“……”

原来,这是物理攻击改为精神攻击了。

见他实在可怜,睢景歌难以训诫,想起昨晚好不容易哄半晌才将人哄好,他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以后不许这样了。”

睢孝肆小心翼翼地观察他:“我知道。”

为不让睢孝肆惹是生非,睢景歌在下午的工作时恨不得把人挂在自己身上,特意嘱咐睢孝肆自己走哪儿他就要跟到哪儿。睢孝肆对这项要求倒是享受,他毫无怨言,任凭睢景歌对他差遣,两人在这一下午可谓之形影不离。

由于工作区不同,睢景歌一下午都没有再碰见宿乐亭,他知道自己欠宿乐亭一个解释,也欠曾家云一个探望。奈何条件不允许,他不能放养睢孝肆,只好拖着,以后再找机会。

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莫过于下午下班的那一瞬,这段时间往后的今天都可以任自己去自由支配。听着走廊上的交谈声,睢景歌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走到窗边。窗外的景确实值得欣赏,它很漂亮,新生的枝叶被暖光投射在地上后打出奇形怪状,人来人往的喧闹并非嘲哳难听的声音。眼睛与耳朵的愉悦可以让一个人产生升往天堂的乐感。

但现在睢景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睛上,他在观察一个人,通过窗户看向侧身躺在沙发上睡大觉的睢孝肆。

下午的工作让他没有外出,睢孝肆就在办公室内安静地看书,其他工作者时出时进,一点儿都没有打扰到睢孝肆,反而临近下班,睢孝肆竟是自动屏蔽所有噪音,躺下睡着了。

睢景歌看他微蜷着身子,紧贴着沙发的靠背,双臂抱胸,抿唇拧眉,似乎睡得不安稳。

他转过身去,轻步走到睢孝肆身边,俯视着他的睡颜,慢慢地漾开微笑。他俯下身,与睢孝肆的脸的距离不足一只手长,睢孝肆低浅的呼吸声如雷贯耳,像吹在他心上,毛毛扫荡似的瘙痒难受。他起了鬼心思,一口接一口地对着睢孝肆额头的绒毛吹,看他微蹙的眉头愈发紧骤,最后不耐烦地拿手去抓挠。

眼前的一幕让睢景歌暗笑,他背着手,看睢孝肆手舞足蹈,然后挑挑眉就要抬身。

可下一秒,睢孝肆猛然睁眼,两只手乍然交叉套住他的脖子,和上次一样,让他还没站好的身子猝不及防地又跌落回去,连带着不稳当的下半身也不听使唤,径直跪下,头则埋在睢孝肆的胸膛。

“干什么呢,哥哥。”睢孝肆闷声笑道。

被抓包的睢景歌愿赌服输地趴在睢孝肆的身上:“喊你起来,准备回家。你吃什么?”

“什么吃什么,”睢孝肆鼓足一口气吹上哥哥的黑发,与信息素同味的洗发露雪松香扑面而来,他一脸醉意,“哥说准确点儿,我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了,否则我会多想。”

睢景歌觉得他不正经,抬头摩挲着去拍他的脸:“我说晚饭你吃什么,我回家做。”

睢孝肆拖着长长的尾音,装模作样地思考一顿。睢景歌感受到他歪了歪脑袋,他拍脸的手顿时就摸上一片微烫的柔软,心中想到是何物的他一惊,就要缩手,不料睢孝肆竟是快他一步,张口就咬住了他的手指:“吃你。”

十指连心,睢孝肆咬合的力度不轻,痛感上脑的那一刻他挣开抓他脖子的那一只手,抬眼去警告他:“睢孝肆,你给我正经点儿。”

睢孝肆张开嘴并朝着他吐了吐舌头,随后他眼疾手快地抱住刚站起身的睢景歌的腰,像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那样汲取其身上特有的味道。他跟睢景歌诚恳地道歉,说以后再也不会犯今天这样的错误,他希望睢景歌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对他心生嫌隙,更不要让他去给曾家云或宿乐亭当面道歉,他们会把他打成饼。

听他调侃似的说道,睢景歌不厚道地笑出声,在对方朝他投来使人怜惜的眼神时,他佯装严肃:“以后再这样,我就先把你给打成饼。”

他们互相笑闹许久才往外赶,睢景歌的车旁已不见任何车辆,宿乐亭应该是提前走了。

回去的路上,睢孝肆一直在讲那日在军区吃到的一道菜,味道很是鲜美,他特意询问厨师这道菜的做法,将它记录下来,为得就是以后回家也能吃上它。睢景歌边开车边听着他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着让人熟悉的烹饪过程,内心只觉小菜一碟,只要有食谱,所有菜都得在他手下乖乖听话地形成美味可口的佳肴。

车子拐了一个弯,朝着自家小区的方向继续行驶。突然间,睢景歌听见一阵急促的摩托车的轰鸣,转眼间就看见一辆黑棋闯入他的车前,将路子堵住,逼得他刹车停住。

车主是个女子,身形略微眼熟,待她取下头盔的那一刻,睢景歌才看清她是侯汀娴。

侯汀娴抱着头盔,朝车内传来飞吻,副驾驶上的睢孝肆不悦皱眉,没说一句就转身开门下车,对她询问:“你怎么从军区出来了?”

“怎么,”她说,“就只许你回来,而我就得老死在军区里面,一辈子都不能出来?”

睢景歌清清嗓子,扭头对睢孝肆喊话,让他的语气尽量委婉些,毕竟侯汀娴在军区内帮他太多,且都算是朋友,不要冰语伤人。

“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是吗?”

“当然,”侯汀娴冷笑一声,“我没有事的话来找你干什么,祖国的大好河山我去哪里不好?留下来找你吃顿饭吗,这里的饭菜可真的比不上军区里的香,你求着我我也不来。”

睢孝肆懒得听她废话:“所以什么事?”

“朝乾发来战书,一个月后估计我们要去打一场硬仗。所以……”她停住,目光轻飘飘地掠过车内坐着听事的睢景歌,转眼又回到沉思的睢孝肆身上,“我看你得加快速度了。”

睢孝肆向车内移动眼珠,又不动声色地转了回去,最后抬眸看向侯汀娴:“好,明天我请你吃顿饭,你定位置,记得发地址给我。”

云里雾里的睢景歌不了解情况,听见睢孝肆这样说,赶忙道:“今晚要不留下吃饭?”

“不了,”侯汀娴重新戴上头盔,动作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我来的时候碰到一个有意思的人,我得去追上看看还在不在。”

风一样的女子,来无影去无踪,刹那间道路上又恢复安静。睢孝肆怀揣着心事,默默无声地坐上车,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玻璃。

睢景歌见状,以为睢孝肆在为打仗的事心生忧虑。

两年前,帝国新闻曾报道过一次战争,历经两个月,九重天的将士们凯旋而归,一位勇士直逼敌方赖以生存的星球,破坏器防御系统,将其占为九重天帝国的殖民地。那位英勇善战的英雄从未被公布过任何信息,但有过这样的功劳,估计早已稳居帝国高位。如今就算朝乾再下战书,有这样的英雄,应该不算是太大的问题,他不仅温声细语地安慰几句。

“哥,我不是担心这件事,”睢孝肆呢喃道,“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睢景歌好奇地问,“难不成这场战争还能把我给打死不成?”

“平民布衣死得最凄惨了,”睢孝肆说,“其实我想让你跟我去军区。”

睢景歌面容一怔,他没想到睢孝肆竟然会这样说。军区不容许外人进入,更不允许长期逗留,除非是有意留在里面历练十年。他可没想着要去吃入军的苦,他通过睢孝肆说的话也知道对方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他要真的进去就算走了后门,睢孝肆使用特权罢了。

和两年前一样,九重天没有公布任何战争的消息,就说明这次战争不会伤及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一丝一毫,他们不必太过于紧张。既然以前他都安稳地度过,现在若是再去军区的话,那算得上是什么情况。无功不受禄,他没有为帝国的军事事业贡献一点儿力量,反倒让他去军区沾睢孝肆的光,这样的行为他做不来,也就不会答应睢孝肆的要求。

而睢孝肆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拒绝,叹口气又回到起点:“所以我很担心你。”

“没什么危险的,要是苗头不对,帝国会提前预警信号的。”睢景歌还是这样说。

睢孝肆就算不信他,也总得信国家,见此也不好多说,点点头不再聊这个沉重的话题。

晚上,星子稀疏,明月当空。饭后,睢景歌坐在床边用心读书,没注意到睢孝肆端着小甜水走到他的眼前。瓷杯碰触桌面的清脆声让沉浸在书本中的他的顿然抬头,目光刹不住地撞入睢孝肆炯炯如星辰的双眼。每次他直视这双眼时,心脏都会震颤,也不知道是不舒服还是害羞了,他会装作很忙。恰如现在,他放下书,两只手不安分地互相揉搓着。

桌上的补品是加热过的,桃花雪的味道随着热气向外蒸腾,他的鼻子不自禁地被这气味牵引,转过头去看向那杯冒着热气的饮品:“为什么要加热了?”

“今天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时候吃一些,吃太凉了对胃不好。”睢孝肆解释得完美。

睢景歌了然,听他这样说,还真有种被大人管教的感觉,不由得忍俊不禁起来。

吃下后,他看向眼神期待着的睢孝肆,挑唇:“睢孝肆,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睢孝肆配合他:“你是要收了我吗?若是这样,你大可不必费力气,因为我是你的。”

喉间的气味迟迟不肯散去,偏偏他自己找事,明明脸皮也不是很厚,还要引得睢孝肆说这种话,到头来一股气没顺下去,呛得他咳嗽两声,脸可算是红了一个透彻。

两人没有多闹,睢孝肆把杯子洗好后就上床抱住他,非要和他看一块手机,偶尔因为手机画面里的内容交谈几句。不久,吃饱喝足的睢景歌觉得很累,眼皮打架似的开始纠缠,一旁的睢孝肆也察觉到他精力不济,主动要求关灯睡觉,好为明天的工作做准备。

次日,睢孝肆没有跟着睢景歌去福利院。应了昨晚侯汀娴的约,他在睢景歌上班的时候与之分道扬镳。睢景歌也没有再去办公室内叨扰陈院长,原因是今早上有一位老汉儿准备出院回家,院长在清早就给他分配好了任务,等他到院后就看见门后候着的老人,便直接调转方向,在下车邀请老汉儿上车后,又扬长而去。

但等他工作结束返回院内的时候,在走廊上,他隐约察觉同事看他的眼神充满着八卦之色,他心头一颤,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与睢孝肆的事情暴露了。但转念一想,他与睢孝肆的事情只会引起老院长传来这样的眼神,他的同事们定是不会这样看他的。

疑惑之际,他也走回办公室。一进门,他对头的女同事就跟他打了一声招呼,相较之前要更为热情,甚至在他坐回原位后走来,问他对那件事情怎么看。

睢景歌侧首仰视,越来越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哪件事情?”

“你不知道啊,”女同事讶然,而后压低声音,“你那在幼儿区的两个朋友搞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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