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退婚(二)

贺扶自然是受不了温余这结实的一拜,连忙起身上前将她扶起,温声道:“温三小姐何必如此?”

“贺大人,小女知晓昨日所做之事出格,还害得贺大人为难,但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还望贺大人能不认不记小人过,帮小女这一次,小女愿当牛做马,报答大人!”

温余低着头,虽声音坚定,心中却恐惧得很。拉贺扶入局也是听闻他为人宽厚,正直清廉,想着借他的口或许能帮自己退这这桩讨厌的婚事,但若是他不答应,又或是传言有误,他要怪罪自己,那她便当真完了。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堂中沉默了许久,最后只听得贺扶一声低低的叹息。

还是,不行吗?温余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浑身发冷。

“温小姐不必如此的。”贺扶放开扶着温余的手,缓缓蹲下平视她。

贺扶的眼睛是生得极好看的,形似桃花,瞳色浅浅,如同一颗剔透的琥珀一般。眉目间亦是款款的柔情,仿佛多看几眼就陷进去一般。被他这样盯着,温余心中微动。

“贺大人,不愿帮我?”温余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谁料贺扶却将温余从地上扶起后转身对着堂上二人,温声软语却又带了些上位者的威严:

“贺某认为温大人应当多加思索,三思而后行。既知温二小姐与何公子两情相悦,那便当以成全,何必如此固执己见,误了两位女儿的婚事呢?”

这番话又是“两情相悦”又是三思而行,可谓是给足了温如升面子,不至于让他太过难堪,虽话未说满,但也有了**分,对温如升定是有些威慑作用的。

温如升果真沉默,过了半晌才拱手恭敬道:“贺大人说得是,下官定会再思、再定。”

温余松了口气。如此一来温如升便不会急着把自己给嫁去何家了,但他又未直说退婚,且就算是当下答应了退婚,日后贺扶离开还是可以将自己嫁过去,以与何家交好,得些钱财上的“照拂”。

而且何继宗是扬州城出了名的浪荡子,就算是他不让自己嫁过去自然也是不会让自家宝贝女儿去何家受这个苦的。

还是不行,我得彻底离开这里才行……

“又是一年七月半,家家户户闭门堂;

阎王挥旗小鬼闹,凡夫出门要遭遇;

更鼓响,邦邦邦,瘸腿和尚丢拐杖;

潦倒书生挖心亡;商贾老爷急吞金;

高门恶女忙躲藏。

邦邦邦,邦邦邦;

河岸小鬼来相会,作恶多端丢命偿。”

贺扶学着孩童的调子将这诡异的童谣唱出来,声音轻柔倒是少了几分杀人童谣的可怖。

“凶手就是按照这首童谣杀人的?”贺扶问身边的小侍卫。

小侍卫启蛰点了点头,“没错,和尚被砍断了腿,书生被挖去了心,最近的那位商贾老爷也是吞金而死。”

“这首童谣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贺扶阖了阖眼,昨夜那一闹,他并未睡好,今日早起头还是有些疼的。

启蛰答道:“一开始是几个小乞丐在唱,之后就越传越多,很多小孩子就都会唱了,至于具体是谁传出来的,这个没人知道。”

贺扶将抄写了童谣的纸张工整叠好,放入袖中后抬眼问他:“马车备好了吗?”

“好了。”

“那便去府衙吧。”

启蛰拱手后退:“是。”

贺扶前脚刚迈出大门就听背后有人喊:“贺大人留步!”

他闻声转头,只见温余一身素色布衣向自己奔来。

这温如升当真是不重视这位三小姐,温二小姐的衣裳可是极好的蜀锦绣花,头上簪着的也是些珠宝金钗什么的,反观三小姐,一身粗布麻衣不说,连个像样的头面都没有。

跑到贺扶面前,温余冲他友好的笑笑:“贺大人,小女斗胆也想与您同往。”

贺扶心中对她有些怜悯,听她这么说虽有些诧异,却还是更加放柔了声音问她:“贺某是去府衙查案,温小姐也是对案情感兴趣?”

“嗯。”温余重重点头,一张清瘦白净的小脸带着浓浓的笑意,“方才贺大人帮了小女,小女也想能帮大人些忙。”

“温小姐也对案情有所了解?”贺扶笑问。

“是有一些,应当能帮到大人,等到了府衙,小女便尽数告诉大人。”

温余笑得纯良,贺扶却听出了她话语间的一些小心思。

还是个会威胁人的,贺扶失笑。

“那温小姐请吧。”

贺扶侧身为温余让出些位置,让她先行一步。

但身旁的启蛰看向贺扶,斟酌半晌才开口道:“大人,这温家三小姐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可当心被她给缠上了!”

“启蛰,莫要背后语人是非。”贺扶出声制止,却听启蛰继续道:

“启蛰听说这温三小姐可骇人了,平日里不是和乞儿同群便是与街头混混厮混,规矩礼仪没学上多少,邪门歪道却是精通得很!贯会骗人唬人,装良善的!昨日不就是骗您去了东苑吗?竟让您去看那些腌臜事情,简直是天大的冒犯!”

启蛰说得气愤,他查案时听坊间传信就对温余没什么好印象,又经昨日那么一遭,对温余的好感简直降到最低,而贺扶却偏偏一副心疼怜悯的样子,定是被那丫头给迷惑了!他得给掰扯回来才行。

“昨日之事事出有因,我并未生气,至于你听到的那些坊间传闻,万万不可全信。”贺扶对启蛰这听风就是雨的性子有些无奈,但又念在他年岁尚小只能多加管束说教,“温小姐既说要帮我们查案,那我们当致谢意,怎能这般辱人?”

“可是……”启蛰还想劝说,却又见贺扶心意已决,只好闭嘴,但心中愤懑语气也未免不对,“是,大人教诲的是,启蛰谨记。”

他声音闷闷,贺扶无奈摇摇头。这孩子……

马车顺着大路向府衙走,路过扬州城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温余挑开车帘,好奇的向外瞟着。

“温三小姐。”贺扶声如温玉,只是单单的一唤便足以使人心头一颤。

温余闻声转头,随即对贺扶扬起一个笑来:“贺大人有何指示?”

贺扶想起昨日墙头那一见,与那极妙的琴声,好奇问道:“昨夜的琴声可是出自温小姐之手?”

温余点头,却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昨夜那般冒犯他,他却不生气还帮了自己的忙,当真是为好人。

贺扶心下确定,笑得也更温柔的些:“温小姐昨日那曲《平沙落雁》着实惊艳,不知师从何人?”

温余轻快回道:“并未拜师,那琴也是我自己做的。家里经常会有乐人前来,我听得多、看得多了就慢慢学会了。”

“哦?”贺扶有些惊讶,又想起以温如升对温余的态度,确实不可能专门为她聘请先生教导。

如此天资,却被荒废,着实可惜了些,贺扶最是惜才,见如此人才被埋没,自然是觉得难受。

他轻笑赞道:“只是耳濡目染便能学到这般程度,这温小姐还真是天资过人。”

温余自小都没被人夸过,突然被贺扶这么一说惊讶之余不免窃喜,“多谢贺大人夸奖,您是第一个夸我的人。”

“温三小姐聪慧如此,贺某是第一个却定不是最后一个。”贺扶心中念着,自府衙回来后定要想办法为温余寻位教导先生来。

二人交谈间,马车缓缓停在府衙门前,贺扶先一步走下马车,温余后脚跳下,奈何一个没站稳竟向前栽去。

“小心。”贺扶眼疾手快将她接住,清瘦的身子就这样栽进自己怀里,他明显感受到了手下突出的蝶骨不由心惊,本就不高的身量又如此之瘦弱,使得他心中怜悯更甚。

“抱歉,贺大人,我没站稳。”温余挣扎着从贺扶怀里出来,遮掩似的在他前襟上拍了几把,算是给他去去灰。

贺扶仍旧蹙眉,轻咳一声后道:“无事,温小姐先请。”

见贺扶不甚在意,温余也放下心来,轻快地向门内走去,贺扶立在门口看了片刻,无奈叹了口气。

三人随着衙役一同来到验尸房,童谣案件涉及的三位死者正整齐的躺在房中。

室内阴冷,温余衣裳又薄,不由打了个寒颤,又听仵作对贺扶一一介绍:

“这几位分别是周园寺的静禅法师,是被人砍了左腿失血过多而亡,这一位是城东的赵秀才,被人挖心而亡,这一位是元生商户的贾元生,是吞金而亡。”

三位死者,死法各不相同,都是按照童谣中所唱的死法,瘸腿、挖心、吞金,这般恶劣的行径着实让人心惊胆寒。

“这几位死者可有什么共同的特征或是相同的仇家?”贺扶上前查看片刻后出声问道。

府衙的赵捕快上前回答:“这几位虽身份地位各不相同,但却在生前都有些人尽皆知的恶劣事迹。”

赵捕快先指静禅法师,“静禅法师原是周园寺的一位禅师,但因其好色荒淫而被住持逐出师门,之后便经常待在城门口与些个婆子嚼舌根,这城中有头有脸的人怕是没有哪一个没被他说过。”

温余赞同点头,她之前便听到过这人讲自己的闲话,却是个欺软怕硬的,她只是提着锤子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儿,他就闭了嘴,自那之后每次见到她都要绕着走。

赵捕快接着指向赵秀才,道:“赵秀才是前些年才考上的秀才,不过是个穷秀才,家里没钱还喜好饮酒,经常酒后斗殴,被抓了不少次。”

天资不行,人品也不行,书没读几本还偏要端上个读书人的架子,什么脏活累活全然不做,就等着妻子服侍,还整天抨击这朝廷无能,若不是圣上倡导仁治,怕是脑袋都掉了好几回了!温余暗暗鄙夷。

最后是半月前刚去世的贾元生:“贾元生作为扬州有名的商贾老爷是个十足的急色鬼,强抢民女的事情不少干,但由于家财万贯出了事就拿钱封口,府衙也不好抓捕。”

仗势欺人,贪财好色,整天不是在酒楼就是在赴宴,该杀!

温余抱臂看着面前躺着的三具尸体,若不是有旁人在场她恨不得上前去呸几口,一群混蛋。

“这莫不是在报仇?为民除害什么的?”启蛰推测后又愤愤道,“不过我觉得挺好的,这种杂碎死不足惜!”

要知道,他平生最看不得这些欺压弱小的人了,这样的人他见一个揍一个!

“恶人当由律法处置,若滥用私刑害人性命又与恶徒何异?”贺扶不赞同启蛰这意气用事的观点。

“可这律法也未能处置这些人啊。”启蛰还是不能理解,这律法怎能护着恶人呢?

“先不争论这个,临行前温小姐说对扬州城十分了解,那你可知这三人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贺扶看向沉默许久的温余。

“当然知道了!”温余叉着腰走到赵秀才尸体旁,“虽说这三人都是按童谣中的死法丧命,但这赵秀才的死法却最为残忍,被人活生生挖出了心,但在仵作验尸过程中却发现了背后有一条刀口,直刺心脏,一刀毙命,伤口平整,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贺扶转头向仵作求证,见仵作点头后便继续听温余往下说。

“赵秀才生前在扬州树敌颇多,时不时会有仇家找上门,若是与他人见面自然不放心把背后交给别人,但凶手却能轻而易举的从背后刺杀,那说明凶手肯定是与赵秀才相熟,且在赵秀才眼里凶手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

“行凶现场在赵秀才家中,就更能断定凶手是死者熟识之人。”贺扶补充道。

“没错!”温余赞同道,“由于我们判定这是仇杀,所以在与赵秀才熟识、有仇且在自身方面不至于对赵秀才造成威胁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谁?”贺扶问。

温余一打响指,脱口而出:“张申。”

“张申是何人?”启蛰看向一旁的赵捕快。

赵捕快回答:“张申是赵秀才的小舅子,赵秀才的妻子张喜在两个月前投河自尽。”

“有了张申这条线,我们再顺藤摸瓜去看另外两个人,静禅法师曾经谣传张喜与人私通,而贾元生曾经威胁过张喜与他苟合,赵秀才又因为常年酗酒对张喜拳打脚踢,而张喜投河自尽的原因应该也和这几位脱不了关系,这样一来杀人的原因不就说得通了?”

温余双手撑在停放赵秀才尸体的床边,冲贺扶笑得灿烂。

贺扶正思考温余所说的可能性,却听赵捕快开口质疑:

“不对啊,那张申可是个瘸子,行动不便,就算是他能努力把静禅法师和赵秀才杀了,那贾元生又怎么解释?贾家家丁众多,他要想进入府中悄无声息的把人给杀了再悄无声息的出去,未免有些困难了吧?”

“这个……”温余语调慢了下来,随后看向贺扶道,“就要烦请贺大人和小女一同探查啦!”

贺扶斟酌片刻,下令道:“赵捕快,你带着人全城搜捕张申,将他安全带府衙,启蛰你带着温小姐,我们去贾府。”

贺大人认真听讲,小鱼reaction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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