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往贾府的马车上,贺扶略带疑惑地问:“温小姐是如何得知张喜和张申二人的家事的?”
“因为张喜生前在我家做工,去世之后张申还来找我打过棺材。”温余回答道。
“温小姐还会打棺材?”贺扶十分诧异,一个官家小姐,竟然还会打棺材?
“嗯哼,”温余骄傲扬头,“打棺材嘛不难的,贺大人想学我可以教您!”
见温余这般热心,贺扶摇头婉拒:“不必了,贺某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哦。”温余慢慢点着头,看起来有些失望。
一炷香后,马车停在一座华贵的府邸前,方正的牌匾上大大写着“贾府”两个金字,朱门前站着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稿素的妇人,她便是贾元生的妻子,沈氏。
沈氏见贺扶下车便立刻扑上前去,哭喊着:“贺大人啊,我家老爷死得惨啊,求您为我家老爷做主啊!”
面对沈氏的哭喊,贺扶不失风度的安慰着,一旁的温余却不住“切”了一声。
贾元生强抢民女,沈氏不阻止不说还帮着隐瞒其行径,用钱威胁女子家人,看着面前哭天抢地的女人,温余着实是可怜不起来。
“夫人莫要担心,贺某定会找出凶手,给贾员外和全城人一个交代。”
听贺扶这么说,沈氏渐渐止住了哭声。
等沈氏收敛心情,便被人搀扶着带着贺扶去到案发现场。
贾元生死在他的书房里,屋内的书籍,摆设被扔得满地,像是贾元生死前曾和凶手搏斗过,据沈氏所说他的尸体是倒在书案前的,背朝上,嘴里含着着一块金锭,还有一块金锭被从后.庭塞入。
说是吞金而亡,实则是窒息而亡。
进入屋中,温余便觉得不对劲。
地上摔放的都是些书啊笔啊什么的,而放在书架上的名贵宝器却仍然安稳摆放着。
若是死者生前搏斗还会估顾及哪些东西值钱哪些东西不值钱不成?
温余心下确定,这里一定不是第一现场。
她又跟着贺扶四处逛了逛,不由感叹这贾元生还真是攒了不少东西,简直富得流油!
行至一个靠墙的书架处,温余发现一座雕状的铜像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与其他干净到发亮的摆设形成鲜明对比。
贺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目光也看向这座雕像。
“哇,这雕像好生动啊,不知贾员外是从何处觅得的?”
说着,温余就伸出手做出要碰的动作。
一旁看着的沈氏面上立刻紧张起来,温余转而去碰旁边的玉如意,沈氏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摸了摸光滑的翠玉,温余又将手伸向那个铜像,“诶呀,这个也好看!”
刚刚放松下来的沈氏心又提了起来。
温余心中暗喜,觉得好玩。
见温余起了玩心,贺扶轻咳一声打断:“温小姐,正事要紧。”
温余佯装悻悻收回手,抱歉道:“好的,贺大人。”
沈氏又长舒一口气,忽然身子摇晃,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去,身边的丫头立刻扶住她。
沈氏掩唇虚弱道:“民妇身体不适,怕是不能陪贺大人在此了……”
贺扶也立刻接话:“贾夫人不适便早些回去休息吧,贺某定仔细查看。”
“好,那民妇告辞了。”
等沈氏被搀扶着离开,温余便开口道:“装的。”
贺扶也看得出来,但还是问她:“温小姐可知贾夫人为何借病离开?”
温余将手搭在那做铜像上,轻轻一旋,道:“许是因为不想解释这里边的东西吧。”
随着温余的动作,铜像对面的书架被换换移开,露出一条黑漆漆的密道。
“温小姐要一起进去吗?”贺扶道。
温余点点头,“当然,可是我主动请缨来帮贺大人查案的,怎么会有让贺大人独行的道理?若是这密室内有什么暗器,小女还要帮大人挡着些呢!大人身娇体贵,万万不能受了伤!”
贺扶轻笑着摇头,油嘴滑舌。
二人穿过漆黑的暗道,来到一处密室。
密室里摆设华丽,堪称金碧辉煌,但却只有被红色薄纱隐隐约约遮挡的巨大浴池和一张十尺有余的大床,颇有酒池肉林的架势。
床边还有些锁链什么的,不过却是大了些,寻常女子的手腕应当没这么粗才是。
温余啧啧两声,感叹道:“这贾元生玩得可真花。”
贺扶芝兰玉树,身边之人自然也是个个清朗俊才,哪里见过这架势,再加上室内暧昧的熏香不由面上飞红。
“看来被贾员外抢来的女子就被安置在这里。”
贺扶捡起床边的一条锦带,看宽度应该刚好能蒙住眼睛。
“看这儿!”温余在平整的地板上发现一道划痕,顺着划痕看去刚好延伸到密室门口。
“看来贾员外是在这里被杀的。”贺扶道。
“而且根据外面的情况看,那些打斗痕迹应该是沈氏伪造的,为的就是隐瞒贾元生的这些恶心事儿和这个密室。”温余推测道。
“那她方才又为何称病离开,放任我们调查?”贺扶疑惑道。
温余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后道:“说不准是觉得瞒不住了却又不想我们当着她的面发现,或者她想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随后她又无奈道:“但几乎全城人都知道她也有参与,何必做这些无用功呢?”
贺扶摇摇头,也表示不解。
出了密室,二人直奔沈氏卧房去,没想到在院中廊庭下见到了她。
她坐在石桌旁,面上苦涩,应当是知晓事情败露。
见贺扶前来,她闭了闭眼,下定决心。
“贺大人,您都知道了吧?”沈氏悲戚道,像是认命一般。
贺扶颔首,“那就请贾夫人解释解释吧。”
等二人安稳坐下,沈氏才将贾元生与她所犯罪行一一道来。
贾元生常常外出应酬,在酒楼等地方看到好看的姑娘就派人去打听她的家事,若是个家事低微好欺负的就告诉沈氏,沈氏便找时间去与她的家人交涉,通常是威逼利诱带着姑娘回到家里,将她关在密室中供贾元生享乐。
“简直太过分了!你们知不知道有姑娘因此去寻死?”温余怒火中烧,却还是忍住没有当场发作。
沈氏低着头,两只手扣在一起,悔恨万分,“我也知道,前几个月我听说那个叫张喜的丫头投河自尽就在想会不会是因为我家老爷的作为,所以才逼死了她。我隔天就去找她的家人想着赔点钱,但是她那个瘸腿弟弟一分钱都不要,只想让我们给他姐姐偿命。”
沈氏抽泣道:“自那以后我就夜夜做噩梦,梦到她来找我索命,我很害怕,就劝老爷停手,可老爷不听我的,还是我行我素,我也没办法了……”
沈氏捂脸哭起来,不知是因为悔恨还是害怕。
“那你可清楚贾员外死前曾从外面带回来什么人?”贺扶问她。
她摇着头,哽咽道:“我不知道,从张喜死后我就再没参与过这件事。”
“那你知道张喜的弟弟张申在哪儿吗?”贺扶又问。
“我不知道。”
温余和贺扶对视一眼,贺扶摇了摇头。
除过这些,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了。
二人告辞后便从贾府出来,温余心中仍是气愤,她怒骂道:“人渣!死了都还是便宜他了!就应该把他给阉了,然后把那玩意丢去喂狗!怕是狗都不愿意吃那玩意儿!”
贺扶也觉得这贾元生夫妇的行事着实非人,但良好的礼仪教养使他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这么一来就能解释张申是如何人不知鬼不觉的进出贾府了,先扮作贾元生带回家中的女子,然后在密室中将他捂死,最后从原路返回,这样除过死者贾元生就没有人能看到他了。”贺扶道。
温余也暂时从愤怒中抽离出来,问道:“那现在张申会在哪儿呢?”
“这就要看府衙搜查了。”贺扶回答道。
二人奔波一日,回到知州府时天早已暗了下来。
温余身上本就有伤,又陪着贺扶跑了一天,自然是疲惫至极,此刻就想回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奈何前脚刚沾到床板后脚就听门外有人敲门。
“谁啊?我要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温余将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屋外丫鬟的声音响起,温余听得出来是温淳身边那个飞扬跋扈的小丫鬟。
“二小姐请您去园中一叙。”
一叙?不是对骂就不错了,还叙什么叙?
若是平日里她当然不介意和温淳对骂半晚,但是今日实在是太累,着实不想和她费口舌。
“不去,明天再说。”温余朝门外大喊。
但那丫头不罢休,温余一刻不同意敲门声便一刻不停。
一下又一下,温余听得心烦只好起床开门,没好气道:“哪儿叙?”
那丫鬟也回敬似的翻了个白眼,道:“跟我来吧。”
温余切了一声后跟着丫鬟来到院中的池塘边,温淳正站在池边看着池中还未长起的莲花根茎。
温余嗤笑一声,装什么风雅,臭水沟子有什么好看的?
丫鬟在温淳身后行了个礼,恭敬道:“小姐,人我带来了。”
温淳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退下吧。”
丫鬟恶狠狠地瞪了温余一眼,道:“是。”
“大晚上的不睡觉,犯什么病?有话快说!”温余急着去睡觉,懒得看她在这儿摆谱。
温淳转过头,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正在她白皙的脸上,格外显眼。
温余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对面的温淳顷刻怒发冲冠。
“你还敢笑?!”
她指着温余,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
温余摆摆手,努力止住笑,颤抖着声音道:“不是,你大晚上不睡觉就是为了让我看你这个巴掌印?好好好,我现在看到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见温余正要转身,温淳立刻叫住:“站住!”
“有话快说!”温余无奈道,她真的很困。
“那瓶子里的东西是你换的?人也是你叫来的?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温淳说得愤恨,却让温余觉得没由来,她笑了一声道:“你搞清楚好不好,是你先勾引我的未婚夫,还搞到了床上,我不过是给你们点教训,还成了我恶毒了?”
温淳这种人向来是得理不饶人的,但在面对温余时她甚至不需要理,只要和温余有冲突她总能理不直气不壮地指责她,像是温余生来就是给她打骂的下人一般。
不过也是,温余虽然有官家小姐的名头但出生却与前头两位小姐不一样。
因为她的母亲是个耍了手段才爬上温如升的床的丫鬟,本想着母凭子贵,可却是个命薄的,靠着有孕蹭上个姨太的名头,却在生温余的时候难产死了,满打满算也只享了十个月的福。
温余的身份府中人都知道,府外也有不少人清楚,她常被府中下人冷眼相对,也是因为这个。
“我说你恶毒怎么了?我还要说你下贱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可是看到你和贺大人出去了一天呢,果然是和那个下贱的娘一样,见到个有钱男人就往上贴,不知廉耻的荡……”
“啪——”
没等温淳说完,一个极其用力的巴掌就落在了她的左脸上,一边一个刚好对称。
温余脸上仍带着笑,但声音却咬牙切齿:“你再说一个试试。”
温淳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你、你、你敢打我?”
温余眯了眯眼,“怎么不敢?每次打你就是这一句,你就不能换句话说?”
“你!”温淳指着温余,半晌说不出话来。
“下次再管不住嘴,就不止一巴掌了。”
说罢,温余转身要走,却被一股巨力一拽,天旋地转间她噗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是那个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丫鬟。
看到温余落水,她立刻向身边的主子邀功:“小姐,曼儿做得可好?”
温淳在岸上大笑着,夸赞了曼儿几声后对着温余道:“叫你打我,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条命,还淹不死你了!”
看着刚刚还张牙舞爪的温余在水中扑腾,温淳心里的爽快简直要溢出天灵盖。
她又在岸上骂了几声后带着丫鬟离开了。走之前那丫鬟还向着水里啐了一口。
温余被泡在水里,冰冷刺骨。
她努力往岸上游,就在她快要触碰到岸边礁石时却感到小腿一刺。
借着月光,她看到水里正旋着几条长蛇,还有很多咬人的虫子。
长蛇缠上她的小腿,蜿蜒往上,她突然失了力气,慢慢沉了下去。
水没过口鼻,淹过头顶。
我要死了吗?
她想。
可是我不甘心,我还没有逃离这里,世上那么多大好河山我还未曾看到过,我不能死。
我不甘心……
意识逐渐模糊,就当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跃入水中,正向着自己游来。
救救我……
我不想死……
她伸手去抓,却觉得自己离那人越来越远,这么也抓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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