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羽嶂嫁女

初夏的蝉鸣尚未聒噪,一封鎏金国书已搅动了夏朝朝堂——西南强邦羽嶂遣使来朝,愿嫁焚月公主入夏,以结两国之好。

消息传开,众臣哗然。羽嶂踞西南要冲,既有沿海港口通商异域,又有内陆草原牧马屯兵,国内海洋民族与草原民族矛盾尖锐,此番嫁女,明为修好,暗藏锋芒。

焚月公主入京那日,盛况空前。仪仗队从朱雀门蜿蜒至宫城,百姓挤满街巷,争睹这位传闻中“容色倾世”的异邦公主的风采。

谢孤忱与谢渊沉并肩立于丹陛之上,一个玄衣墨发,目光如冰刃扫过羽嶂使团;一个紫袍玉带,含笑摇扇,眼底却凝着审视。

龙椅上的简悬打着哈欠,冠冕垂旒晃得他眼晕。

他歪了歪身子,悄声对侧后方的谢孤忱嘀咕:“这公主排场比我的登基大典还气派,她爹是把她连同半个羽嶂国库都搬来了吗?”

谢孤忱并未回头,只负手而立,身形如松,却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指尖极轻地在他后腰上一托,低声道:“坐稳,百官看着。”

那触碰一瞬即离,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腰际软肉,简悬险些从龙椅上弹起来,耳根莫名发烫,心里骂了句“伪君子”,身体却乖乖坐直了。

焚月公主终于现身。她身着羽嶂特色的赤金交织礼裙,层叠如燃烧的云霞,面覆轻纱,只露出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眸。

她步步生莲,仪态万方,向简悬行礼时,声音清冷如碎玉投盘:“焚月奉父命而来,愿陛下圣体安康,愿夏、羽嶂邦交永固。”

礼成,宫宴开启。丝竹管弦声中,推杯换盏,暗流却在水下汹涌。

谢渊沉举杯向焚月公主致意,笑意温文:“久闻公主芳名,今日得见,果然风华绝代。不知公主可曾到过与羽嶂接壤的嘉钰县?那里风景别具一格。”

他话音柔和,目光却如探针,试图穿透那层面纱。焚月举袖掩唇,轻笑:“丞相说笑了,焚月久居深宫,鲜少外出。嘉钰之名,亦是初次听闻。”

应对滴水不漏,眼神却与谢渊沉有一瞬的交锋。

夜深宴散,简悬如蒙大赦,溜回冷宫,三两下扯掉繁重冠服,换上宽松旧袍。

他刚拿起锄头想给新辟的菜地松土,许青山的声音便透过神力传来,带着罕见的凝重:“看见了吗?”

简悬拄着锄头,咧嘴一笑:“看见啥?公主的排场?还是谢渊沉那老狐狸盯人家的眼神?”

他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语气充满戏谑,“喂,许青山,说真的,那焚月公主的身段眉眼,尤其是低头颔首那神态……啧啧,跟你当初扮的‘许妗’小姑娘,真有七八分像啊!看见自己的女装模样出现在别国公主身上,感觉如何啊?哈哈哈哈!”

他想象着许青山此刻的脸色,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神力那头沉默良久,才传来许青山几乎磨牙的声音:“……闭嘴!简悬你皮痒了是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那不是像,是非常像。我怀疑她用了特殊的人皮面具,而且工艺极高明,几乎以假乱真。但‘许妗’是我当年为了方便在边境活动临时虚构的身份,除了谢渊沉,无人知晓具体容貌。羽嶂此举,针对性太强。”

“来者不善啊。”简悬收敛笑意,眸中金光微闪

“而且,我闻到她身上有极淡的海腥气,并非脂粉香。她是鲛人。”

羽嶂国内种族复杂,鲛人族居于深海,与陆上民族素有龃龉,派一位鲛人公主来和亲,其心可诛。

“谢家兄弟肯定也看出了端倪。”许青山沉吟

“谢孤忱加强了你身边的守卫,谢渊沉则必然会死死盯住这位公主。他们兄弟虽目的不同,但这次,算是无形中联手了。”

“联手?我看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简悬轻哼,将一粒菜籽丢进土里

“谢渊沉迷恋‘已故’的许妗,如今见到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必定方寸大乱,是探查真相也是软肋。谢孤忱嘛……”

他眼前闪过宴席上那人沉稳的背影和袖袍下隐秘的触碰,心头莫名一跳,“他只怕更关心这位公主会不会危及他的‘傀儡’安危吧。”

翌日,谢孤忱以商议边防为由请简悬至御花园水榭。

简悬磨蹭半天才到,只见谢孤忱已屏退左右,独自站在水边,望着池中游鱼。

阳光透过枝叶,在他冷硬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

“陛下昨日在宴席上,似乎对焚月公主颇为关注。”谢孤忱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简悬摘了片柳叶叼在嘴里,浑不在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再说,王爷不也看得仔细?连人家公主步摇上镶了几颗珍珠都数清了吧?”

谢孤忱转身,目光沉沉地锁住他:“羽嶂局势复杂,焚月公主此行绝非简单和亲。你……”他话音未落

简悬脚下忽然一滑,为躲避石阶上的青苔,身体失衡向后倒去。

谢孤忱眼神一凛,长臂疾伸,一把揽住他的腰,将人带进怀里。

扑鼻是清冷的檀香混合着淡淡的墨味,简悬的脸颊撞上谢孤忱坚实的胸膛,隔着衣料能感受到其下有力的心跳。

他一时懵住,忘了推开。谢孤忱的手臂箍得很紧,掌心温度透过薄薄夏衣熨烫在腰侧。

园中静谧,只闻风声鸟鸣。

谢孤忱低头,看着怀中人泛红的耳尖和微微睁大的眼睛,喉结滚动,终是缓缓松开手,退后半步,声音恢复一贯的冷清:“陛下留心脚下。”

简悬站稳,心跳如擂鼓,嘴上却不饶人:“多谢王爷……你这身手,不去表演空手接昏君真是屈才了。”

他试图用玩笑掩饰尴尬,却见谢孤忱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这时,远处传来环佩叮咚声。竟是焚月公主在宫人簇拥下漫步而来。

她已取下面纱,露出的容颜让简悬和暗中用神力“围观”的许青山都倒吸一口凉气——太像了!与当年许青山伪装的“许妗”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眼神更冷,更沉,如深海不起波澜。

焚月公主见到二人,优雅行礼,目光在谢孤忱扶着简悬胳膊(虽已松开,但距离极近)的手上微妙一顿,继而浅笑:“焚月打扰陛下与王爷雅兴了。夏朝御花园景致秀丽,果然名不虚传。”

谢孤忱侧身挡在简悬前半步,隔绝了公主的视线,语气疏离:“公主请自便。”

说完,便对简悬道:“陛下,边防图还需细看,请移驾书房。”

几乎是半护半带着将简悬引离了这是非之地。

转身刹那,谢孤忱与焚月公主视线空中交汇,冰与海的对撞,无声无息,却寒意逼人。

是夜,几方势力各自行动。丞相府内,谢渊沉对着一幅小像出神,画上女子巧笑嫣然,与白日的焚月公主容颜重叠。

他指尖划过画中人的眉眼,喃喃:“阿妗……若你还在,该是何种光景?这公主,究竟是谁的手笔?”他眼中闪过痛楚与决绝,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镇南王府,许青山“坐”在轮椅上,指尖神力勾勒出焚月公主的容貌虚影,眉头紧锁。

“鲛人……人皮面具……指向嘉钰县和‘许妗’……羽嶂内部是谁在谋划?目的何在?”他菜地里的植株在神力滋养下疯狂生长,预示着一场风暴的到来。

摄政王府书房,谢孤忱摩挲着那枚狼牙和偷藏的点心碟,眼前浮现简悬今日在怀中一瞬的慌乱。

他将一份密报置于烛火之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密报显示,焚月公主的随行人员中,混有羽嶂草原部族的高手和精通水性的海民。

“无论你是谁,有何目的,”他眼中寒光凛冽,“休想动他分毫。”

冷宫里,简悬翘着脚啃西瓜,听着许青山同步各路情报,含糊道:“啧啧,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咱们这盘棋,多了个搅局的鲛人公主,还有两个互相算计又目标一致的谢家兄弟……许青山,你的‘小迷弟’谢渊沉这下可有的忙了。”

许青山冷哼:“你先操心你自己吧!谢孤忱今天抱得紧不紧?”

简悬被西瓜呛住,咳得满脸通红:“……许青山!你再用神力偷看这种细节,我就把你女装画像复制百份撒遍全城!”

夜色深沉,焚月公主立于使馆窗前,望着夏朝皇城的万家灯火,指尖轻轻抚过与自己真实容貌截然不同的人皮面具边缘,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来自深海的笑意。

棋盘已布,棋子已落,好戏,才刚刚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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