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在夏国,杀人是要判重刑的,老师不愿意回忆过去,看样子是已经接受了新的身份。可是你现在的身份不能让你免罪。”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幸灾乐祸,“我知道、我知道,屋子里那个男孩不是死于你的手里,你只是让这具苟延残喘的活尸彻底安息了而已。然而——”
“闭嘴。”她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
少年看向她,重新露出了那种满足愉悦的笑。
她还没有意识到,她十年来有如死水一般的情绪,在这个夜晚已经几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不过无需害怕。”他脸上的戏谑重新变得温柔,“我会帮你的。即便你不要我了。”
他纤长的手指动了几下,很快,她看见房门被推开,倒在屋内的那具尸体就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最初这具尸体就像个偶人一样,四肢僵硬,走路跌跌撞撞,可渐渐的他的一切动作都正常了起来,走出这座小院时,已经和从前一致。
“现在他又活过来了,而且从此以后都会做过听话乖巧的好弟弟。他会保护你,就如同我一样。”
少年说完之后背过手来看着她。
她知道他在等她的夸奖,她想了一会,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她有一点点的记忆,自己从前似乎很是擅长哄这个孩子高兴,但她现在懒得哄。
他略有些遗憾的样子,却还是表现的那样彬彬有礼。
“我帮了你这一次,但老师还是要小心。”他打算离开了,可走了几步之后又扭头看向了她,“老师什么都不记得了吧,现在的你,就是个普通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她从前不是普通人类么?迟缓的思维缓慢运转,就好像是冰封的河流逐渐解冻。
但惊讶却是丝毫没有的,她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这一切。发生在她生命中奇怪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是个死而复生的人,她一直能看见奇奇怪怪的鬼,就在刚才她眼前的少年让一个死人重新站了起来——如此种种映入她的眼中,她没有丝毫的不安。
“你的那位弟弟,原本在三岁的时候就应该死了。可是他一直活到了现在。有人为他进行了‘换命’——在夏语中,应该是这么说的吧。有人献祭了另一个人的性命,将当年才三岁的他练成了活尸。”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少年没有再和她说什么,他踩着月光,脚步轻盈的离开。
就在他即将走出这里的时候,她忽然叫住了他。
“你说你认识我,那么,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从你死去至今,有一百八十一年。”他背对着她回答道。
约莫两百余年前,正是夏国建国之时。当时西方大航海时代已经开始了有百余年,越来越多的船队前往东方进行贸易。
一百九十八年前,西里亚王国的诗人记下了一艘从东方来的巨船。船上载着的东方的使团和一个神秘的女人。
一百九十三年前,弗兰索的国王与教皇发生了矛盾,竭力想要摆脱教廷的控制。这个东方来的女巫成为了他的助力。然而没过多久,他失败了。国内发生了巨大的动乱。教皇以制裁异端的罪名号召各个国家前来讨伐他。他和他的王后都死在了断头台上。东方来的异教徒也理所当然的被架上了火堆。
一百八十一年前,她死在教会对她的围剿战中。
她生前说过,她的魂灵会回到故土。她的学生记住了这句话,用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学会了她全部的本事,在做好准备后终于来找她了。
“那么,你也不是活人了吧。”她能感觉到他又呼吸有心跳有生者的气息,但人类怎么可能活到将近两百年。
“老师是在关心我么?”他扭头。
她沉默了一会,“我是怎么死的?”
“想要报仇么?”他有些雀跃。
她没有回答,转身走进了屋中,继续去照顾她这具躯壳的母亲。
到底还是不愿去面对过去的事情,比起生前的恩怨,她更在乎眼下这座小小院落里住着的人。
也许在她还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感受过所谓的母爱,因此才会这样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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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少爷被操控着离开之后,他流下的血迹还在。活死人的血是暗红色的,且格外腥臭,她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终于将房间清理干净。
曾氏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一句话也不说,也无法挣开眼睛看一眼自己挂心的孩子。
何七娘叹了口气,摸了摸她苍白黯淡的脸颊,躺下蜷缩在她身边,就如同孩提时那样。
她想要好好休息,不知为什么,这具躯壳十分容易感到疲惫。但就在她即将进入深眠的时候,嘈杂的人声再度将她吵醒。
她一瞬间翻身坐起,被惊扰之后涌上心头的暴戾让她猛然有了杀人的念头。
门被她撞开之后,她见到了大夫人。
这个女人气势汹汹杀来,或许原本是听说自己的儿子受了欺负,想要来讨个公道,却被何七娘所吓倒。于何七娘而言,她只是觉得自己没有睡好心情烦闷,但在旁人眼中,她烦闷的模样就已经足够可怖,简直有如恶鬼。
大夫人是嫡母,也是母亲,不能下手——她想起了这点,硬生生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杀意。
大夫人这才定了定神,由几个侍女扶着站稳了,问道:“七娘你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私自离家倒也罢了,为何我命人请你来找我,你却要视而不见?我儿来找你玩笑几句,你竟动手……”说到这里她语塞了一下,她儿子身边的小厮哭着回来告诉她说,少爷被七姑娘打死了,她心痛如绞正想着该怎样将这个庶女碎尸万段,却看见自己的儿子跟个没事人一样走进了屋中,身上连伤都不曾有。
她许久都没回过神来,最终还是决定来何七娘这里一问究竟。
“你老实交代,是否伤了我儿!”她明明是何家后宅之中生杀予夺的主母,可是在何七娘面前却控制不住的恐惧,这种畏惧从心底不自觉的散发,源于本能。何七娘看着纤瘦柔弱,但大夫人的本能告诉她,在她眼前的是极度危险的“东西”。
“你的儿子并没有受伤。”何七娘看着这个女人的眼睛,“他死了。”
才离开不久的金发少年用诡异的术法让失去了行动力的活尸再度站起,但死人就是死人,何七娘不想再演下去了。
“你的孩子早就死了,你难道不清楚吗?”她上前一步,几乎凑到了大夫人的面前,幽幽质问。
大夫人猛地后退了几步,忽然不顾仪态的夺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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