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不明殿内 鬼王三问

徐云师虽幼年习得育龙之术,但因龙卵罕见,五十年来未现于世,他也只是纸上谈兵,还不如养鸡这个老本行来得熟练。

养龙养龙……

都是卵生动物,应该跟养鸡差不多吧,无外乎吃饭视睡觉养鸡崽?

徐云师抱着这样天真的想法,又开始乐观起来。

却听王假吹了声口哨,一匹骏马从浓雾中奔出,浑身漆黑如墨,鬃毛燃烧幽火。

——没有脑袋。

徐云师长这么大,见过没头能飞的苍蝇,还没见过没头能跑的马!吓得直哆嗦:“这马……没有脑袋!怎能识路行走?”

王假心想,果真一介凡人,毫无见识,便以假笑掩盖轻蔑。

“徐大师有所不知,这是‘火骊’,乃是地府三大灵兽之一,生于不死火川,身燃幽火,可令周遭百鬼不敢近身,又因天生识途,熟知地府九层每一条道路,您可放心大胆跟它走。”

徐云师再次看了眼这只灵兽,见它浑身火焰,高大威猛,腿都比自己还高半个身子,不由打起了退堂鼓,但又想到自己的身份,便强忍着恐惧,慢吞吞地爬上火骊的脊背,将那半截脖子搂住。

“我坐稳了,可以走了吗……”

话未说完,只见王假偷偷绕到马屁股后面,突然对着那里就是一脚。

只听火骊扬天长嘶,声如裂帛,踏着满地的彼岸花,往血色浓雾中奔去,片刻,连影子都看不到。

“啊呀你啊……”

见王假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王真只是苦笑摇头,却又觉得心中出了口恶气。

王假冷笑道:“区区凡人,竟敢对我们两个甲等鬼差如此无礼,以后我定不让他好过。”

“嘘!你可小点声,别让人听到了。快走,我们也跟上去,不然府君又要怪我们照顾不周。”

言毕,二人便化作一阵阴风,随那火骊踪迹寻去。

话说这无翻地府共有九层。

前八层为惩戒恶鬼的地狱,如寒冰炼狱、火山炼狱、血池炼狱……

而第九层则为地府中枢,名为“西山”,居住着三位府君、十二审判以及众鬼差小仙。

这里终日云雾缭绕,不见日月,只有虚空之上悬挂的十二颗巨型“人鱼泪”夜明珠,照亮每一处角落。

不明殿巍然矗立于东南处。

这座仿佛静止在岁月长河中的宫殿,远远看去,气势恢宏,庄严肃穆。

殿顶的黑石瓦片层层覆盖,就像千年古树的鳞片,包围朱红色的屋脊。涂满金漆的墙面上雕刻着无数扭曲的骷髅鬼面,正日夜不停地低鸣,哭泣,喊着“冤啊,冤啊……”

殿门口外,两尊青铜雕像坐落在石板上,约有数丈之高,手持长矛,护着鎏金榆木所制的宫门,怒目圆瞪,冰冷的威严中透着可怕。

从门口进入,数条幽深的走廊宛如流动的暗河,四通八达,深入大殿内部,看不见尽头。悬空漂浮的长明灯一闪一闪,监视着每一个来者,并在寒玉地砖上映出数不清的斑驳光影。

大殿最深处,正厅灯火通明。

奏案台高高矗立,由整块翡翠石雕琢而成,表面篆刻着金光流动的云纹。桌面堆积一摞摞公文,跟连绵的小山坡似的,挡住背后那个隐约可见的人影。

“‘腐金湖建桥一座,需玉砖三万三百块’……三万多块玉砖,怎需要这么多?”

举起毛笔的手微滞,墨水在折子上缓缓化开。

人影抬头,一对金色眸子宛如琥珀,在灯光下流动着幽冷的光泽。

身旁,绝美绿衣女子微微欠身,面无表情道:“刘三说,那桥年久失修,又总有魂魄在上面晨练,桥面起了裂纹,得全部换掉。”

桌面,关节分明的手指轻敲几下,随即拿起公文,往手边的金蟾嘴里一塞,便被它吞了进去。

“这数目不对,让刘三数清楚再报上来,下一份。”

这时,门外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参拜摩罗府君,御龙氏徐云师已到,在门外恭候多时。”

公文后的人影未动,只是应了声:“宣。”

大门缓缓打开,一股寒气随风涌入。

火骊踏入厅内,姿态优雅,脊背上趴着个软瘫如泥的人,“呲溜”一声滑下来,被身边的两个鬼差接住。

绿衣女子依旧面无表情:“王真,王假,你们不知道现在几时,这会才来?都迟了快半个时辰。”

两个鬼差连忙跪下:“徐大师初来乍到,路途不熟,在往生和耽搁了时辰,还望花判官恕罪。”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一摊“泥”。

“徐大师?”花判官那张秀丽的脸上终于多了些疑惑,“身为凡人,见到府君,为何还在昏睡?”

可能是晕马,”说着,王真连忙戳了戳那摊“烂泥”。

这时,公文后的人影终于放下手中的朱红紫毫,起身站立,黑色长袍顺着座椅滑落,双眸轻抬,凌厉威严的目光越过桌面,重重地落在台下那三人身上。

好可怕的压迫感!

王假自觉发冷,头抵着地砖,不敢抬头。

王真开始出汗,使劲戳着身旁的“烂泥”:“快喊人啊!”

“嗯?”

这是府君,相当于你们凡世的皇帝,快喊人!”

只见“烂泥”慢悠悠地坐起身,双腿并拢,突然高举双手,老老实实地往地上一趴,嘴中高喊: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徐云师的大呼,正厅突然陷入一片沉寂,在这份沉寂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就好像一场严肃的会议室,有人放了个屁。

“噗嗤!”

花判官首先破防,直接笑出声来,然后立刻别过脸。

王氏兄弟冷汗直冒,这人是他们接过来的,竟出这种笑话,怕不是接了个傻子?

然而徐云师却依旧原地跪坐,模样乖巧,就像等待发糖的幼儿园小朋友。

没错吧没错吧?

这么做没错吧?

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看到皇帝要高呼“万岁”,磕头请安!

地府相当另一个人间,也是要讲人情世故,下跪请安这么给面子的行为,定能赢得好感。

徐云师还在自己的机智感到满意。

突然,阴风飘过,奏案台上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骤然出现在他面前。

“你,就是御龙氏后人?”

浑厚沉稳的声音自带上位者的魄力,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徐云师缓缓抬头,眼光由下而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那一袭黑蟒金缕黑袍贵气逼人,束着的九孔龟甲腰带价值不菲,还有腰间挂着一串赤铜令牌,无不彰显主人至高无上的地位。

神相不可窥探。

周身缭绕着淡淡檀香的雾气。

他只需不动声色地站着,就能散发令人窒息的威严,宛如黑夜中天工之手锻造的神像,震慑暗中躁动的恶鬼。

“叫什么名字?”

人影微微俯身,腰牌碰撞,发出叮当声响。

“徐昼。”

听到这个名字,身旁鬼差脸色一变。

徐云师立刻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纠正道:“徐云师,我叫徐云师。”

然而为时已晚。

人影再次无声无息地回到座椅上,一抬手,命令即出。

“谛听!”

大厅内悬浮的长明灯忽然静止,闪烁三下。

接着从西边墙角处喷涌而出浓浓的水雾,形成团团升起的云朵。

云朵之中,踢踏声响起,笨重而缓慢,巨兽的影子渐渐浮现,露出隐藏的真面目,竟是一只犬耳吊睛大白虎?

“谛听,你且聆听,这台下之人来自何处?”

谛听,地府三大灵兽之二,与土生土长的火骊不同,生于云外天,后被上神派到地府协助府君,身长九尺九,高六尺六,犬耳虎身,豹尾鹰爪,能口吐人语,可观前世今生,辨认天地万物。

徐云师见这么一庞然大物杵在面前,龇牙咧嘴,口吐雾气,吓得再次晕倒。

——此人就是这么胆小如鼠。

王氏兄弟连忙扶着他,开始掐人中:“徐大师,快醒醒!”心中却都开始骂道骂娘了,可别真让他们接了个冒牌货,不然颜面扫地事小,被府君责备办事不周,那可就没好日子过!

也许他俩心里骂得太脏,惹得谛听摇了摇头。

“两位鬼差大人,请注意文明用语。”

“哦,对不住!”

只见徐云师在一阵疼痛和摇晃中醒来,看到面前两个铜铃似的眼睛,撇起嘴差点哭了。

苍天啊大地啊!

他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养鸡户,矜矜业业老农民,生前未行一件坏事,怎么死了还要下地府,下地府也就算了,去的还不是本地地府,穿越到异世界给人家做牛做马,这不劳动力流失嘛!

徐云师正胡思乱想时,谛听已经绕着他慢悠悠地走了三圈,最终回到台阶前,对高台上的人影俯首:“府君。”

人影依旧不动神色,只是挥笔继续批阅公文,语气平静如水。

问:“此子何人?”

答:“金陵城御龙氏后人。”

再问:“此子何人?”

答:“上天所赐之人,可挽地府绝境。”

朱笔停顿。

三问:“此子何人?”

谛听微微低头:“是府君千年前的故人。”

三问有三答。

答却非所问。

徐云师听得云里雾里,墨色的眸子里透出一种想算计又算不明白的神色。

而绿衣的花判官和两个鬼差皆是蹙眉,估计在揣测府君圣意。

片刻,只见台上那人头也不抬,挥了挥宽大的袖子。

“罢了,都退下。将人带走,好生歇息。”

言止,长明灯忽地一暗,再次亮起时,徐云师发现自己跪在一扇紫漆铜门前,上面悬挂着一块古旧的木匾,刻着“悬平正厅”三个行书大字。

徐云师:“哎?怎么话说好好的,就把人给请出去了?”

王假起身,只觉得双腿酸软无力,也不知是累得还是吓得,他揉了揉膝盖,有点委屈道:“我说徐爷,你讲话前能不能过过脑子,差点害得我俩丢了下个月的俸禄。”

徐云师不明其理,看这情形,又怕自己的确连累对方,便诚恳道:“抱歉,各位,初来乍到,我很多规矩都不懂,下次不会再犯!”

徐云师犯错快,道歉更快,态度还很端正,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让王氏兄弟不好责备。

王真叹了口气,低声道:“府君三问三答,实乃天机。你本为御龙之后,怎么又成了府君千年前的故人,可有头绪?”

徐云师挠头,千年前?千年前我可能还是一只树林里乱飞的蚂蚱,怎么会成为大佬的故人?只会被大佬一脚踩死。

“你当真不记得?”

徐云师茫然摇头。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府君有令,请徐大师回房歇息,明日卯时,风铃桥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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