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家有几户遭了难,相熟的人家本还为着他们可惜。
但眼看他们日日往木村长那儿跑,要把村里公账里的银子补给给他们。
登时有许多人家不乐意了,他们家的牲畜家禽,又不是村里人坏的,哪儿能让村里赔。
又不是因着狼下山的事儿,家里锅都揭不开了,吃不了饭了。
再说,家禽被吃,还不是他们没护好,听到狼叫声儿,猪暂且不提,还不能把鸡鸭紧着抱回屋里?
一时间,木村长家人满为患,有讨银子的,也有许多人家来,不让给银子的。
家里乱哄哄的,吵的木村长一个脑袋两个大。
“村长,你若是给他们银子,那我家秋时因病死掉的鸡鸭,是不是也得村里赔我。”
这话一出,来讨银子的村里人顿时不干了。
一妇人掐着腰,骂道:“你那是自己个儿不会养,怪的了谁,我们是天灾狼祸,村里该是要贴补我们。”
“就是,眼看要过年,家里的年猪就留着过年吃呢,这下,还用啥过年,让我们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你们自己个儿不把院墙盖结实了怨谁?”
“我家鸡鸭这两日也有冻死掉的,按你们这个理儿,是不是村里也该赔些银子给我,正是下蛋的时候,可是值钱。”
“村长,村里公账上的银子可是咱们村里人大家伙儿的银子,前两年还说要盖村学堂,家里孩子都等着读书识字儿呢,可不能乱用银子。”
“就是呢,如今想让家里的娃儿识几个字儿,都得跑几里地外的村子,大冬天的,娃儿回来,脚都走红了,我这当娘的看着,心疼的紧,就盼着咱村子的学堂落成呢。”
“怎的,你就心疼你家孩子,我家的猪就这么白白没了,可真真是自私的紧。”
“狼没咬到自己个儿家,自是不心疼。”
木村长忍无可忍,手中拐杖往地上一戳,恼道:“好了!别吵了!”
吵得最厉害的几个妇人夫郎顿时讪讪地住了嘴。
木村长大儿夫郎端着热茶走了过来,缓声道:“各位莫急,家公在村里这么些年,为人最是公正,咱们大家伙儿也都知,天儿也冷的紧,大家伙儿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等家公和村里的叔伯商量一番,再把这事儿给定了,也不迟。”
木村长大儿子,木根发是木槿的堂大伯,这么些年,木村长亲自带着,明眼人都知,木家村下一任的村长,非他莫属了。
因着,准村长夫郎开了口,温温柔柔的,来的村里人,自是要给他几分面子。
“春雨都这般说了,咱们大家伙儿再等等也无妨。”
“说的也是,村长定能拿出个公道来。”
吵闹声儿消散,林春雨给他们一人递上一杯热茶,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木村长神色间皆是满意之色,如林春雨这般,行事稳当,遇事不慌,才当得起一村之长的夫郎。
村里的锣声响起的时候,木槿正斜靠在床头,构思着自己要写的话本故事。
他这些时日,看了不少的话本,自觉自己个儿也能写出一篇惊世骇俗,引人入胜,赚人眼泪的好故事来。
正想到最催人泪下的地儿,便听到了院门口传来一阵阵紧锣密实的锣声儿。
木槿刚想要起身,便觉一阵冷意袭来,遂又躺了回去。
没多时,周蔺便走上了楼。
“村长喊大家伙儿去他家,商谈事儿,一户去一个人便成,我紧着过去一趟,你在家好生歇着。”
木槿乖乖点头,今年冬时比往年着实冷了不少,刚入冬没多久,便比去年的三九天儿还要冷。
既是能舒舒服服的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歇着,如今身子也越发的笨重,木槿便也不想往外头跑了。
“回来时,去瞧瞧,村里可有豆腐卖,前头买的,吃完了。”
周蔺点头,仔细关好屋门,不让一丝冷风漏进去,下楼,嘱咐林虎子看好家里的牲畜家禽,便去了村长家。
周蔺到时,村长家的院子里已来了不少的村里人。
个个揣着手,缩着脖子,跺着脚。
嘟囔着,大冷天儿的,村长也不知喊他们来何事。
等人齐了,木根发去屋里喊了木村长出来。
“大冬天的喊大家伙儿过来,多有不便,望大家伙儿体谅。”
一汉子跺着脚,身子冻的直发抖,自进院子,脚跺地就没有停过。
“村长,别说啥体谅不体谅的了,有啥事儿您赶紧说,忒冷!”
木村长没再转弯儿,直言道:“今年冬时,咱们村子先是受了雪灾,紧着狼又下山,坏了咱们村里人家不少的牲畜家禽,来年冬小麦恐是也要颗粒无收,村里的公账上的银子,是咱们大家伙儿,一家一户年年,按着家里的人头,年岁十六以上,一人两斤麦子送来我这儿,卖了换的银子攒起来的。”
众人齐齐点头,这事儿在木家村传承了近百年,村里人收了粮食,不用多说,自是会送两斤麦子过去。
盖了膳堂,为着赡养村里的鳏寡孤独,也是为着有朝一日,遭了灾,村里攒的银子,能帮着村里人安稳度过天灾。
也因着有存银兜底,今年雪灾,村里人家虽心中惶惶,忐忑不安,但都知,村里公账里的银子,能帮着度过难关,整个村子,还算安稳平和。
木槿之前想的灾生奸,也是怕天灾接连着来,村里的村银不够村里几百户人家填饱肚子,那村子定然是要乱了。
木村长接着道:“这段日子,接二连三的灾祸频发,我也和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们商讨了一番,按着家里的人头和受灾的麦田亩数,补一些银子给大家伙儿,好过个好年。”
此话一出,整个院子登时人声沸腾了起来。
“这……说来倒也是好事,但我家人少啊,这般算下来,亏的紧。”
“我赞成村长说的,家里家禽冻死了不少,该是补些银子。”
“木婶子,你自是点头答应,你家里人多多啊。”
“那是我儿有本事,给我生了几个孙子来,你眼红,让你儿子晚上使把劲儿。”
“你……”
“别吵了,村长念着大家伙儿,不管多少,有总比没有强。”
木村长重重咳了一声儿,院子里的说话声儿,渐渐停了下来。
“若是大家伙儿没异议,便按年岁十六以上的大人一人五十文,孩童一人十文,一亩田,按着一石的麦子算,三文一斤的价儿,一亩补四钱并五十文。”
“村长……这……有些少了吧?”
“就是说,我家的猪且得二两……”
木村长沉声道:“明年开春,村里便要盖学堂,请夫子,村银这些年,都有账目,但凡能吃得上饭的老人,孩子,如林虎子,孙老哥,都没从村银里出账养过他们,咱村如今六百来口人,一年村银进项估摸着四五两银子,这百年来,就这么一文钱掰成几瓣花,如今也剩了不到三百两银子,若是都给你们,盖学堂的事儿,怕是又要往后推推。”
此话一出,木家村村里人登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农家人都尚文,一家子能有一个识字儿的,那出门都是挺着腰板儿,硬实的紧。
若不然,就周吴氏对周蔺做的那事儿,早被村里人吐沫星子给淹死了,哪儿会像如今这般,因着周强在镇上求学,还是有不少人家捧着她。
生怕有朝一日,周强考取功名,和周吴氏没处好,沾不上一点儿光。
“那就按村长说的办,苍蝇腿儿再少,也是肉。”
木村长抚了抚胡须,看了眼木根发,“根发,剩下的事儿便交给你了。”
木根发重重点头,他在旁村上过两三年的学堂,识得字儿,因着学识不好,颇有自知之明,没走考取功名的那条路。
等木村长回了屋子,木根发声音洪亮,开口道:“排好队,莫急,来我这儿记上,家里十六年岁的人和孩童各有多少,种了小麦的田有多少亩,等这几日我核实后,便会喊你们来领银子。”
天儿冷,大家伙儿都不想等,竞相往前头挤。
林春雨从书屋拿来笔墨纸砚,见状开口道:“大家伙儿莫急,一个个来,快着呢,这般挤下去,也是耽误大家伙儿的时候。”
说着,喊了二弟媳妇儿和木林森来,帮着理了理顺序。
周蔺站在木凌云后头,轻声询问道:“家里可还好?”
木凌云轻轻点了点头,“大哥放心,都好着,家里今年也未养多少家禽,虽冻死了几只,但本也是过年的时候家里要宰杀的,不过出不了村,这屠户的生意怕是今年冬时,做不了了。”
“家里没事儿就成,等雪融了,银子啥时候都能挣。”
木凌云笑了笑,“我和思儿也是这般想的,我刚从大哥那儿过来,他们都嫌冷,便没来,刚我大哥还与我说,前些日子,大哥你送过去的狐皮鞣制好了,等会儿我让思儿拿过去给你。”
“成,真真辛苦凌桥兄了。”
木凌云摆了摆手,“都一家人。”
凛冽的北风吹过,排着记账的村里人,纷纷不约而同的,又挨得近了些。
人挨着人,倒是没那般冷了。
[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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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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